那农夫一去半个多时辰不见人影,众人早已饿得眼冒金星,四肢乏力,恨不得在地上画个饼出来充饥。
青灵子抱怨道:“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别是他舍不得这头牛,上山去为咱们猎野猪了吧!”
雷鹏饿得受不了,不时起身去屋外张望,一个劲地道:“照我看,反正这头牛迟早也要杀掉,不如我现在就动手,先拾掇着,等他们到了也能省点工夫。”
金风道人摇头道:“这不好吧,主人不在,这样做未免太无礼了。”
雷鹏咧着嘴道:“鬼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回来,再过一会,连晚饭都差不多了。”
正在这时,忽听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开始众人尚不以为意,但那蹄声渐行渐响,渐行渐密。到最后连桌上的瓷碗都随之震动起来。
众人心中纳闷,纷纷奔出院子张望,但见远处尘头飞扬,一大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雷鹏莫名所以,惊讶道:“怎么回事,一头牛而已,用得着请这么多人帮忙吗?”
金风道人仔细一端详,忽大叫道:“不好!是官军!”此言一出,众人齐是一震,只见来的那伙人长矛铁戟,甲胄鲜明,可不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些追兵吗!
这一下所有人顿时乱作一团,雷鹏怒骂道:“这千刀万剐的杀胚,把咱们诓在这里,竟转头跑去向官兵告密,亏得咱们还拿他当好人了。年年打雁,不想今个竟被雁啄了眼。”
原来沐王府的官兵沿着山道一路追赶,一夜马不停蹄,早已赶到了众人的头里,他们寻不到金风等人的踪迹,想着可能是潜伏于群山之中。于是化整为零,分成十支小队,四处搜寻,其中有一队人马正好经过了这间农舍,军官找来那个农夫,告诫他眼下正有一伙穷凶极恶的强人在附近流窜,如有发现速来举报。那农夫开始尚未当回事,后来一见金风这些人出现,个个身携利器,很多人还带着伤,情形与官军的描述如出一辙,这农夫也真是胆大心细,他一面拿话稳住对方,一面拔腿如飞,跑去向官军报信,他在附近转悠半天,总算遇上一小队搜寻的官兵,把事情一说,那些官兵当即闻风而动,直向这边杀来。
本来沐荣派出了五千骑兵,誓要把这伙焱门穷寇赶尽杀绝,后来一经拆分,赶过来的其实只有五六百人。按说以诸派众人的身手,虽然数量相差甚远,但如果鼓起勇气,拼死反击,未必不能将对方击退。只可惜眼下这些人经过连日的逃亡,身心俱疲,早成了惊弓之鸟,哪还有半点斗志?更何况自打离开卧龙岭后这些人就粒米未进,此时在他们眼中,那数百官兵犹如千万大军,气势汹汹的朝这边杀来。
很多人为求活命,也不等吩咐,拔腿便向群山逃去。金风等人见状大声喝止,但此时人心涣散,根本无济于事,几位掌门虽心有不甘,但眼见败势已定,无奈下也随着众人溃败而逃。
也不知跑出去多远,耳听得后面马蹄声越来越近,这些江湖好汉们魂不附体,在山林中狼奔豸突,专拣难走的地方下脚,有些人双腿被荆棘坚石扎得鲜血淋漓,仍不停歇。
此时官军却不着急,他们搜寻了多时,早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胸,于是队形展开,左拦又截,最后将诸派众人赶入了一座山谷之内,几个掌门人跑着跑着忽驻足一望,但见四周削壁环绕,如巨大的井壁一般围在眼前,而己方正处在这口巨井之底,常言道“坐井观天”,此时白日当头,却如何能从这井中脱困而出?眼见生路已绝,最后的一丝希望为之破灭,很多人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纷纷瘫倒于地。
不多时后面的官兵追赶上来,见状把马一勒,将出口堵住,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一挥手,众兵士弯弓搭箭,数百支明晃晃的箭镞各寻目标,对准了群雄,只待一声令下便乱箭齐发,将这伙焱门余孽全射死在这山谷之中。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已然心如死灰,连反抗的念头也没有了。金风道人当身而立,双眼直视着眼前的官军,缓缓抽出长剑。
那军官见状大声道:“兀那牛鼻子,死到临头,还想负隅顽抗吗?”
金风道人大声道:“贫道自行了断,不死于鹰犬之手!”在场的武当门人闻言大惊,纷纷抢过去阻拦。
司徒轩叫道:“道长,不可如此!大不了咱们让他们捉去,我等本非盗宝之贼,朝廷也不能不讲道理!”
金风道人惨然一笑,摇了摇头,道:“身死异乡难为鬼,心存侠义照古今!贫道乃三清弟子,本当虔心问道,不理俗世,今日此等结果,实乃咎由自取,还复何言!”说罢宝剑在颈前一横,即要抹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身后山壁之上,一阵弓弦的绷绷声响起,无数箭羽挟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下,齐向官军飞去,这一下变起仓促,很多官兵根本未及反应便一箭穿身,翻身落马,转眼之间数十名兵丁死于非命。
这一来众兵勇再无法顾及金风等人,那军官急欲吩咐放箭还击,未等开口,一支羽箭嗖的在他脖颈上洞穿而过,那军官闷哼一声当场毙命。头领一死,群兵立时乱作一团,有些人躲在马后拉弓回射,但对方人在高崖之上,有山石作掩护,兵勇们的箭根本无法射及。
金风道人本来正欲自尽,突然神兵天降,眼见敌人一个个横尸当场,直看得金风神情恍惚,几疑身在梦中。
随着中箭之人越来越多,群兵见势不对,哪敢再作耽搁,连声呼哨,纷纷调转马头仓皇逃命。而上面那些箭手却不肯罢休,兀自弦声不绝,箭发连珠,一支支羽箭犹如催命符、勾魂牌,对着敌军的背影紧追不舍,势要将所有人屠杀殆尽。
群雄直看得热血沸腾,多日来积郁在胸中的闷气,此刻方得宣泄。转眼间所有官军或逃或死,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诸派众人绝境逢生,均有两世为人之感,回想起方才的险情,心中仍悸动难平。仰头向上望去,只见崖顶处人影幢幢,看数量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但此时值当正午,阳光耀眼,看不清对方的形象。
金风道人高声道:“哪路朋友仗义出手?烦请下来相见,让我等叩谢相救之恩。”
就见崖上簌簌有声,数十条绳索直抛下来,垂在群雄眼前。众人纷纷过去,将绳索缚在腰间系牢,向上面招呼一声,上面发力拉拽,将他们一个一个提了上去。
到了崖顶,就见眼前林林立立的站了不少人,其中很多人肩挎弯弓,腰别箭壶,显然是那些射箭的能手,金风仔细望去,竟无一识得,正诧异之际,就见对方人群中走出一个虬髯大汉,身披粗布外氅,方面长身,双目放光,来到金风面前前单掌施礼,开口道:“阿弥陀佛,少林派相救来迟,诸位受惊了!”
金风愕然道:“敢问阁下是......?”
那大汉微笑道:“金风道长请了,贫僧法号圆峰!乃是少林寺俗家弟子!”
金风道人登时一怔,十多年前他曾在少林寺内见过圆峰一面,当时圆峰三十岁便荣膺少林俗家长老,听说在少林派中最是年轻有为,最初焱门的设想便出自此人,但随后十余年来,此人在江湖上默默无闻,鲜有成就,谁知这趟却重现江湖,代表少林派来到了云南,之前他阻截华天雄,那箱要命的珍宝正是他从对方手中夺下来的......
金风道人仔细端详了一阵,只见眼前的圆峰四十来岁年纪,虎目海口,眉宇间不怒自威,依稀正是当初记忆中的模样。遂赶忙施礼道:“原来是圆峰大师,若非大师相救,今日我等已必死无疑,大恩不言谢,只不知大师为何会在此出现?那华天雄......?”
圆峰轻叹一声,道:“今后再不会有华天雄这一号人物了!”
众人一楞,就听圆峰道:“那华天雄好不厉害,我二人几度交手,都无法将之生擒,贫僧直追了他一个昼夜,最后终于将他逼到一处悬崖上,其实贫僧并没想伤他性命,但此人性子极烈,宁死不降,最后居然跳崖自尽了。唉,事情闹到这等地步,殊非贫僧本意。”
几个掌门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这些天来,他们疲于奔命之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抓住华天雄以后如何折磨,而今当得知仇敌已然不在人世时,每个人的心中都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
青灵子点点头,恨声道:“死得好!华天雄那杀胚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大师为武林除了一大害!”
圆峰奇道:“此话怎讲?”
众人见他还不知晓事情的真相,遂七嘴八舌的将这几日的经历讲述起来,闻听华天雄偷梁换柱,嫁祸于人,七大门派险些在卧龙岭全军覆没,圆峰直恨得双拳紧握,感同身受。最后当听说孟江战死,骆北峰遇害,圆峰更是扼腕痛惜,黯然道:“阿弥陀佛,当年焱门的想法乃贫僧所提,溯本求源,贫僧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唉,现在后悔已然太迟了!”
青灵子道:“大师千万不要这么说,当年朝廷对七大派虎视眈眈,全靠此法才保得这些年风平浪静,大师对武林的贡献无人可及。下一步如何行事,全凭大师吩咐。”
圆峰笑道:“这倒不忙,诸位连日来疲于奔命,一定饿了吧,贫僧这里带了些斋饭,若不嫌粗鄙,请先将就着吃点吧。”说罢吩咐手下将干粮取出来,群雄见状无不欢呼雀跃,虽都是些馒头,面饼之类的素斋,但吃进嘴中直如珍馐一般,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