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素灵派众人离去之后,南宫澈三人又等了许久,见四周确再无他人,这才从草中爬起身来。南宫澈站起身子,向宁安寺方向望了一眼,道:“曲伯伯,素灵派……”
曲墨挥了挥手,道:“你受伤不轻,有其他事待会再说,你先坐好,让我为你运功疗伤。”
南宫澈全身气力虚脱,五脏六腑早已疼痛难忍,当下道:“是,多谢曲伯伯了。”
曲墨看看四周,向楚若竹道:“楚小姑娘,我们运功之际,便麻烦你护卫一阵,一旦发现有何异常,便立即告知我们。”
楚若竹道:“是……”说话间,只见曲墨坐定身子,伸双手抵在南宫澈背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依照“极制经”法门为南宫澈调息导气。
南宫澈重伤之后本已内息空空,但他一身功力源泉在于朱雀,本人受伤虽重,朱雀元气却丝毫未损,这时经曲墨稍一引导,丹田中一阵鼓热,朱雀灵力又源源涌了出来。
如此过了一炷香时分,南宫澈已然精神大振,但觉四肢百骸气力渐复,自己也跟着运起“极制经”来,二人里应外合,进速又快了许多,又过一阵,南宫澈突然侧头一歪,张口向旁吐出一大口血。
楚若竹吓了一跳,但见南宫澈所吐之血尽是黑色,而南宫澈在吐血之后神色安定,脸上反倒显出几分血色,知他所吐乃是体内淤血,当下也不打扰,二人继续运功,南宫澈又接连不断吐出淤血,待第四次吐出淤血之时,南宫澈内息大畅,血色已是鲜红。
曲墨点头道:“成啦。”正要撤开双掌,却突觉双掌掌心微微一麻,一股细微气流自南宫澈背上传了过来,曲墨“咦”了一声,只道南宫澈疗伤之时运气不善,当即气凝双掌,欲将这道气流重新推回,却怎知掌心一痛,只觉这股气流虽然极细极微,但如针尖暗刺,一丝一毫直让人疼到骨里。
曲墨大吃一惊,急道:“澈儿,你有走火之虞,快停止行功!”
南宫澈道:“是。”依言立即停止行功,但那道气息仍是不断在体内游走,曲墨手指连点,封住那气息沿途所经六处大穴,不想那气息细若游丝,闭穴之后只是稍稍一滞,仍是顺着穴道之隙透了过去。
曲墨又惊又奇,一连催动十数道内劲,始终无法引导此气息,正自发愁时,那气息倏然急转,向“神封穴”处急冲过去,只听“啊”地一声,南宫澈身子一颤,突然摔倒在地。
楚若竹惊呼一声,急忙抢上抱住南宫澈,见他双目紧闭已然晕了过去,正要试图再叫醒他,却被曲墨伸手拦住,楚若竹道:“老前辈,澈哥哥他……他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他在宁安寺中样子好吓人……”
曲墨“嗯”了一声,伸手再探南宫澈脉门,但觉他体内内息平稳,毫无半分走火入魔之状,那一小股气息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时间心中大奇,暗想:“常人练功,最忌走火入魔,只因功力愈深,走火之后愈难自拔,以澈儿如今功力,倘若当真走火,何以能在这顷刻之间恢复如常?倘若不是走火,何以适才又内息紊乱?宁安寺中又性情大变?”想到此处,一个念头突地浮现心头,霎时间心神一凛,喃喃道:“莫非……莫非竟会如此?”
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南宫澈方才醒转过来,睁开眼来,只见一从篝火腾挪浮动,自己躺在火旁,半边身子暖洋洋的,甚是舒服,楚若竹正往火中添加干草,曲墨则坐在一旁,闭目打坐。
南宫澈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茫然四顾,不知自己何以在此,喃喃道:“若竹,曲伯伯,咱们这是在哪里?”
楚若竹见南宫澈醒来,心中大喜,转头道:“曲老前辈,澈哥哥醒了!”连忙起身先拿来一捧野果,随后又取来一只烤熟的肉腿递到他跟前,笑道:“澈哥哥,你睡了好久,赶紧先吃些东西,这些都是我们寻来的,可惜这里草太茂密,我跟曲老前辈找了半天,也就逮到一只兔子。”
南宫澈伸手去接兔肉,却忘了身上有伤,刚一用力,但觉周身一阵剧痛,一个不稳将兔肉跌入草中,心中猛地一凛,道:“我想起来了,我……我在宁安寺……”想起宁安寺中血肉横飞、尸横遍地之情景,心口一阵绞痛,忍不住掉下泪来。
楚若竹知他心中所想,低声道:“澈哥哥,这不怪你……是他们先出手杀你……再说你那时走火入魔……”
楚若竹刚说到这“走火入魔”四字时,只听曲墨喝道:“看招!”一个箭步冲到南宫澈身前,左手已切住南宫澈右腕脉门。
南宫澈不知其意,正要发问,却见曲墨右手抬起一掌,便向自己“肩井穴”砍去。
这一掌威势凛凛,掌缘如刃,倘若当真打在穴道上,即便有护体灵力也势必受伤,南宫澈仓促之间不及多想,忙抬左手上格,却岂料曲墨这掌只徒具虚势,看似猛烈,落掌却轻,两掌相交,曲墨闷哼一声,脸上显过一阵潮红。
南宫澈一惊,知自己出手太重,想要抽手退开,但自己右腕仍被曲墨死死扣住,眼见曲墨右掌回翻又向自己打来,只得再以左手抵挡,这一回他拿捏有度,双掌相交,二人只是微微一震。
曲墨右臂一提,右手在南宫澈眼前横挥而过,突然横向一折,使一招“星落打”,攥掌为拳直击而下,南宫澈左手平移过,翘起食指指向这一拳,指尖正对在曲墨手背的“阳池穴”上。
曲墨“嗯”了一声,右拳在指尖半寸处一顿,倏地翻转张开,向南宫澈手指抓去,这一着变化奇快,且距离极近,让人无暇反应,却见南宫澈也是快捷无伦地转过手指,指尖所指仍是对在曲墨的“阳池穴”上。
只此两招之间,曲墨已瞧出南宫澈武功已自成一派,心中暗赞,手中更是翻飞乱舞,叫道:“小心了!”拳中加上三分力道。
楚若竹虽知曲墨只是在试探南宫澈武功,但见他拳风呼啸劲急,只要南宫澈认穴稍有半分偏差,手指便会被其拳头打折,心中不免惴惴。
二人再拆十招,曲墨又加三分力道,但无论他出拳如何凌厉,南宫澈的食指始终指向他的“阳池穴”上,待使到三十招时,曲墨见始终奈何南宫澈不得,哈哈一笑,陡然松开南宫澈右腕,向后跃开,捋须笑道:“澈儿,几年不见,你的功夫已自称一派,很好,当真难得。”说到这里垂下头咳嗦两声。
当年朱玄变时,曲墨与南宫恒、刘颖夫妇同受朱雀灵力波及,从此落下不愈病根,南宫澈初见曲墨之时,他已是白须白发,形容枯槁,此时相隔五年,更显垂垂老矣,南宫澈忍不住眼眶湿热,向曲墨跪下道:“曲伯伯,当年你不告而别,我……我好想你。”
曲墨伸手将他搀起,笑道:“澈儿,你我亦师亦友,何必多礼?”说着拉着他一同走回篝火旁,楚若竹早已将兔肉重新烤好,三人吃完兔肉果子,聊起彼此近来状况,方知曲墨自分别后便一直在追踪卫苛行下落,这几日偶然听说天持、广陵、方家、宁家四派联合举办丧礼,要找南宫澈报仇,便急忙昼夜兼程向宁安寺赶来,这才刚巧将二人救下。
南宫澈则是将自己如何与方家一同对抗邪欧冶,如何在邪欧冶手中救下楚若竹,如何潜入宁安寺中打探情报却无奈身份暴露等事一一与曲墨述说。
曲墨一语不发,静静听着,待听到宁子谦一力诬陷南宫澈杀害孙李两派掌门、屠杀方宁两家之时,曲墨勃然变色,陡然起身向火堆反手一掌,只听“呼啦”一声,那火焰陡然冲天而起,照的四周骤然一亮。
楚若竹曾听南宫澈提过曲墨早年在江湖中人称“鬼门游者”,但见他一副病恹恹的,心中实难相信,这时见他赫然而怒,双目中似要喷出火来,方知传言不虚。
一时间只听火堆哔啵作响,曲墨长叹口气,道:“澈儿,这宁子谦武功或许不及你,但极擅工于心计,只凭三言两语便将你诬作武林公敌,绝对是你生平大敌,你下次再遇见此人,立即将他斩草除根,半分轻敌不得。”
南宫澈对自己大开杀戒之事已然自责万分,这时听曲墨说到“斩草除根”四字,所杀者虽是宁子谦这死对头,内心之中亦非其愿,当下缓缓摇头,凄然道:“宁子谦虽恶,但只害我一人,如今我所杀之人多过他十倍不止,若论罪过,只怕我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又还再报什么仇怨……”
却听曲墨冷笑道:“只害你一人?嘿嘿,只怕没那么简单?你难道忘了那两个夜叉所说的话了么?”
南宫澈闻言一凛,想起青红夜叉说起群雄已被他们一网打尽之事,道:“曲伯伯,难道宁安寺中的群雄真的都被……”
曲墨点了点头,叹道:“在你们走后,我重回宁安寺替你们拦截追兵,可没过多久,卫苛行便带着大批素灵派弟子围住那寺,将在场群雄尽数抓住了。”
南宫澈“啊”地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惊道:“不可能,那些群雄少说也有四五百人,难道卫苛行竟有通天本领,能将这么多人擒住?”
曲墨摇了摇头,道:“若是真刀真枪自然不能,可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群雄自管自地对付素灵派,却怎料到外敌未除,后院倒先失火!”
南宫澈道:“后院失火?”猛然间心中一动,脱口道:“是宁子谦?”
曲墨“嗯”了一声,点头道:“不错,就是宁子谦!唉,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厉害迷药,将大半群雄都迷倒了,剩下来的寡不敌众,也都难逃素灵派之手。”他说到此处,突听南宫澈“哎呦”一声,向后摔倒。
楚若竹忙将他扶起,道:“澈哥哥,你哪里又痛了吗?”
却见南宫澈神情似喜似忧,摇头道:“不……不是,我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一着急牵动了伤口。”解开上衣,只见左肋处伤口渗出血来,果然伤口复又迸裂。
楚若竹拆开绷带,重新给他敷上金创药,奇道:“澈哥哥,你这么激动到底是想通了什么?”
南宫澈长叹口气,道:“我一直在想,宁子谦为何会说我是凶手,我原本以为宁子谦是因为报仇心切,便只凭借湛卢山上我与他的那些过节,误将我推断成凶手,但思来想去总觉不对,要知宁子谦这人精明之极,绝不是那种糊里糊涂轻受蒙骗之人,他如此诬陷,定是故意为之。”
楚若竹奇道:“故意为之?那宁子谦虽然坏得透顶,但总不会拿自己全家上下的血海深仇做儿戏吧?难道他不想为自己家报仇么?”
南宫澈见她不信,微微摇了摇头,道:“你可还记得蔺先生生前所说之话?”
楚若竹闻言一怔,想了片刻,突然“啊”地一声,道:“是了,蔺先生说方宁两家遭难之前,素灵派曾有大批弟子乔装埋伏,凶手是卫苛行!”但随即蹙起眉来,偏头道:“可是却被宁子谦一口否决……”
只听南宫澈冷笑一声,恨恨道:“便是这个一口否决!你想想,蔺先生公正无私,在江湖中向来是一言九鼎,更何况他当时还拿出了素灵派留下的衣物作证,倘若宁子谦当真只是误会于我,见到如此人证物证,就算不会还我清白,也难免将信将疑,可怪就怪在他居然能够如此肯定,一口咬定人是我杀,哼哼,他愈是将这事说得千真万确,这中间便愈是透着蹊跷……倘若我没猜错,宁家灭门一案,多半宁子谦便是主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