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天持广陵两派来到宁安寺的弟子本有三十余名,但罗言成、孙凌秀、孙照雄三人乃是如今两派中武功最高之人,他三人既已合力夹攻,两派中的其余弟子便自知在旁碍手碍脚,当下只是将南宫澈团团围住,防他逃脱。
南宫澈见他三人成犄角之势夹攻而来,倒也不敢大意,使出身法在他三人之中游走穿梭,叫道:“宁子谦勾结素灵派卫苛行栽赃于我,你们要报仇该找他才是!”
孙凌秀冷笑道:“你拿别人来狡辩也就罢了,竟却冤枉到宁公子头上,宁公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栽赃你?难道他一家百口性命都是他自己杀的?”
南宫澈一时语塞,只觉这一番话确是无从反驳,心道:“再做争论也是无用,唯有离开此地,再查明设法真相!”当即吸一口气,双掌翻飞,分别击向孙照雄与孙凌秀。
罗言成见南宫澈在他三人夹击之下尚且游刃有余,心中大是惊骇莫名,眼见南宫澈双掌分击孙氏二人,当即探手入怀,掏出一把钢钉从南宫澈背后掷了出去。
这暗器极近而发,且数目众多,非但将南宫澈周身尽皆封住,就连孙氏二人也是笼罩在内,孙凌秀与孙照雄正被南宫澈双掌逼的手忙脚乱,突见这许多暗器向着自己激射而来,哪里还能躲得开?
却见南宫澈飞身跃起,左右双脚各踹中二孙胸口,随即借着这一踢之力身子倒拔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罗言成背后,一把将他提起,喝道:“无耻小人,蔺先生是你杀的么?”
罗言成被他拿住背后穴道,全身动弹不得,急叫道:“不是我,我……我不知道……”
南宫澈见他所用钢钉与杀死蔺家夫妇的暗器全然不同,料想那人确不是他,冷笑道:“你们既联手攻我,也算得上是同道中人,你不跟我讲江湖道义那也罢了,怎地对他们两个也不讲了?”
孙氏二人适才全仗南宫澈这一踢方才死里逃生,二人心中对罗言成恼怒已极,若不是有大敌当前,早已上前将此人一剑刺死,这时见他被南宫澈高高举起,当下也不去救他,一众天持弟子脸上无光,急叫道:“快放我师兄下来!”
南宫澈朗声道:“好,这等小人,你们要便还你!”说着大喝一声,便把罗言成扔向赶来的众天持弟子,众弟子猝不及防,慌乱中站成一排伸手去挡罗言成,却怎料南宫澈这一掷看似普通,实则运足暗劲,那七八名天持弟子一碰到罗言成,立时便觉一股无俦纯正之力直透过来,霎时间双脚离地,也跟着倒飞起来,而这些天持弟子身后之人同样也未料到这些人会朝着自己突然飞来,匆忙间纷纷用双手去推,如此一来,每名天持弟子又带倒数人。
一时间满场大乱,只听“哎呦”“哎呀”叫声连响,众群雄纷纷向后退闪,人挨人挤,登时又有不少人被绊倒,南宫澈见人群中已现出一个小小豁口,心中大喜,转身左手一把抱住楚若竹,右手唰地一掌震破一扇长窗,叫道:“咱们走!”展开轻功,飞身便冲了出去。
众群雄见状大惊,叫喊道:“小贼想跑!”纷纷掏出袖箭、羽镖、飞蝗石、如意珠等物射向南宫澈,南宫澈反掌后击,掌风到处,将一众暗器纷纷击落。
南宫澈连冲三殿,顷刻来到院口,眼见将将即可脱困,正欲再提一口气时,却忽听“呼啦”一声破空猎响,有甚物事自身后急速追来,南宫澈仍是反掌向后拍去,但这一次那物事来势甚猛,受到南宫澈掌风冲击之后只是微微一缓,仍是直直向着南宫澈背脊撞来。
南宫澈心中一凛,惊道:“什么暗器这么厉害?”眼见半空中无处借力,只得急使一个“千斤坠”,身子在空中急坠下去,但如此这么一顿,身后群雄纷纷从后追上,只听“咚”的一声大响,那暗器自二人头顶飞过,砸中院口一面围墙,激起一大片尘土,凝目看去,原来是一大盆绿萝。
南宫澈心中大怒,知这花盆定是宁子谦所掷,喝道:“宁子谦,你到底用万罗功吸了多少人的功力?”
宁子谦跃上墙头,冷冷道:“宁某奉行大义,如何会与妖邪为伍?”说着将长剑凌虚一指,沉声道:“各位英雄,南宫澈滥杀无辜,凡我正道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在场群雄人人均知南宫澈武功奇高,早已有合力围攻此人之意,只是适才罗言成等三人乃是为师报仇,武林中讲究孝义为先,众人碍于此名,谁也不好与他三人争抢,但此时他三人既已落败,那便再无其他顾忌,只听一声断喝,旁侧里三条大汉率先冲出,各持一柄雁翅刀便向南宫澈劈来。
这三人刀势挟风,一出手便尽显现名家风范,而三人所使之刀也颇为特别,但见右首之人刀上嵌着三个铜环,左首之人刀上嵌着六个银环,居中之人则是嵌着九个金环,群雄中登时有人叫道:“是精骛三刀!”
南宫澈也曾听过“精骛三刀”之名,知道那使金环雁翅刀者名叫潘凤乌,使银环雁翅刀者名叫李夕明,使铜环雁翅刀者名叫狄岷,此三人在河北一带除暴安良,颇有侠名,心想:“这三人算得上是江湖中正气凛然的英雄豪杰,如今既然连他们都要杀我,其他人更不必在话下。想不到我奉行仁义,到头来却被这些人视为公敌,在他们眼中,我与妖魔鬼怪又有什么区别?”想到此处,只觉心中又是悲愤又是心寒,左手抓过“上善剑”,唰地一声拔了出来。
“精骛三刀”突见眼前黑光一闪,立时便知不妙,登时一齐向后急跃,但南宫澈这一番出手实在太快,李夕明与狄岷但觉手中陡然一轻,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手中大刀已被拦腰斩断,唯有那潘凤乌乃三人中武功最高,后跃最疾,只刀头三寸处被斩下一截。
南宫澈初用上善剑,见此剑如此神威,不禁又惊又喜,收剑道:“‘精骛三刀’不过如此!”突听的身后风声又起,知道又有六七件兵刃自身后砸来,当即回剑相护,“上善剑”所到之处,又听呛啷啷一片脆响,诸般兵刃纷纷断折。
在场群雄中虽不乏见多识广之辈,却也无人见过如“上善剑”这等神兵,一时间人人面面相觑,尽皆呆了,正当此时,只见宁子谦跃入场中,将手中长剑拔了出来,笑道:“原来南宫大侠得了一柄销金断玉的神剑,真是可喜可贺,不知此剑叫什么名号?是你从方家哪一位剑师手中夺来?”
他此言一出,许多人登时恍然,纷纷叫道:“正是,这宝剑削铁如泥,定是方家打造之物!”“原来这贼厮是为了吞没宝剑,将方家满面尽皆屠死!”
南宫澈见宁子谦只言片语之间又将一盆脏水扣在自己身上,心中更是怒火万丈,喝道:“此剑名曰上善,专行斩奸除恶之事,我今日便用此剑除去你这大害!”长剑一挑,便向宁子谦刺来。
宁子谦冷笑一声,紫微剑疾掠而上,去封南宫澈剑路,双剑相交,只听“铮”的一声龙吟剑响,南宫澈但觉宁子谦剑上劲力刚柔并济,且源源不断、后力沛然,非在场其余任何高手所能比之,心中不敢有丝毫大意,当下长剑一翻,剑尖分花,登时化为无数剑光,乃是“上善初心剑”中的“星宿式”。
须知这“星宿式”精妙之处全在于一个“疾”字,南宫澈这时使出,但见剑随影动,影随心动,一剑未毕,二剑已出,剑出之时尚是五剑,剑至之时已是十剑,群雄哪里曾见过这等剑法?只瞧得人人目瞪口呆,面无人色。
却见宁子谦左击右挡,一柄紫微剑舞得如长虹也似,竟将周身门户守得是密不透风,南宫澈一连快攻三十余剑,仍是寻不出宁子谦半分破绽,心中大感骇异,心想这等情形只有在方家拆解“四辰合英剑”时曾遇到过,但“四辰合英剑”需方月蓝、方潇潇二人合使,而宁子谦仅一人便可做到。
在场群雄见宁子谦与南宫澈交手丝毫不落下风,且手中兵刃也未被斩断,初时均是又惊又喜,但再瞧一阵,惊喜之心渐渐化作惊异,只见宁子谦剑法突奇百变,每一剑都是从绝难让人想到之处攻来,让人防不胜防,群雄心中均想:“早听说宁家公子武功卓越,乃是后进之中出类拔萃之人,但却不料竟有如此造诣!倘若现在跟他交手的不是南宫澈而是我,便是有十条性命也一并交待在他剑下了。”
南宫澈愈斗愈惊,喝道:“好贼子,当真了得!”上善剑剑锋一转,向宁子谦连刺过来。
这几剑大开大阖,乃是“张宿式”中的厉害招式,宁子谦只接得一剑,但觉虎口剧震,紫微剑险些脱手,眼见南宫澈一剑剑如暴风骤雨般而来,心想:“这小子好大的蛮劲!”当下紧守门户,长剑游离躲闪,不再与南宫澈之剑交互。
在场群雄中有不少是用剑名家,一见宁子谦此举,立时便知其意:正所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高手过招,倘若只顾一味猛攻,乍看之下似是威不可当,但极易后力不继,一旦气力用尽,敌人便可于这旧力衰竭而新力未生之际反击为胜。
却怎知宁子谦一连躲了三十余剑,仍瞧不出南宫澈丝毫力竭之象,原来那张宿乃朱雀之嗉,嗉,食囊也,乃鸟类贮存食物之处,因此这“张宿式”精妙之处便在于“蓄力储灵”四字,倘若宁子谦从头至尾将他所刺之剑尽数挡下,南宫澈剑上自然无法存蓄半分力道,可他如此招招躲闪,正好让南宫澈能够将每一剑的力道尽数存入下一剑中。
待出到第三十六剑时,南宫澈内息鼓荡充盈,心知若再蓄力量只怕自身将难以承受,猛然间飞身跃起,右臂挥处,上善剑凌厉无前,便向宁子谦劈来,这一招与其说是剑招,不如更似刀劈斧斫,要知剑者灵动,如此使法自是大忌,但南宫澈这一剑乃是将三十六剑蓄于一剑,早已超乎寻常理法。
宁子谦万料不到南宫澈竟能突然使出这等雷霆万钧的一击,眼见自己周身里里外外尽被罩在这一剑的剑气之中,匆忙间只得鼓足全身气力,以紫微剑奋力抵挡,但南宫澈这一剑威力何其之大?宁子谦眼前猛地一黑,紫微剑已脱手震飞,只觉对方剑上之力有如山洪决堤,仍朝着自己汹涌奔腾而来,当下顾不得自己右腕右臂奇痛,双足疾点,身子向后急退。也是他武功也已极高,在双剑相格之时,以“扶摇光指”的旋劲将对方剑上劲力卸去部分,而所用的紫微剑也是不逊于上善剑的神兵利器,否则只怕连人带剑都被这一剑斩成两半。
南宫澈这一剑虽未斩实,但余力未消,当即再向宁子谦斩去,群雄眼见宁子谦口中鲜血狂喷,断然再无力避开这第二剑,均是齐声惊呼起来,便当此时,只见潘凤乌手持断刀,自其左侧砍来,李夕明右腿飞踢,自其右侧攻来,狄岷则自后而来,一把抓住宁子谦身子,将他拉回人群。
南宫澈喝道:“还想救人么!”长剑横扫欲逼退潘李二人,却怎知潘李二人非但不退,反而大喝一声,均是不顾一切地朝着自己猛扑过来,南宫澈心中一惊,想要收力已是不及,霎时间,猛听地凄厉惨呼,半空中爆出一片血雨,潘李二人已被凌空斩成两截。
这一变太过突兀,不但群雄大吃一惊,就连南宫澈也是始料不及,南宫澈这一剑自其最左而挥至最右,一剑劈下,有如白虹贯日,自潘凤乌右腰进而左肩出,又从李夕明右肩进而左腰出,只有狄岷与南宫澈离得较远,这才无事。
江湖群雄虽个个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见到如此惨象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南宫澈眼见潘李二人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怔怔道:“你……你们两位何必……”
狄岷目呲欲裂,爬到潘李二人尸身旁,大哭道:“大哥,二哥,兄弟无能,无法替你们报仇!”说着拿起潘凤乌的那柄断刀,转头向南宫澈怒道:“南宫恶贼,你作恶多端,不得好死,我们‘精骛三刀’可杀不可辱,老子就算化成厉鬼,也必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说着横过刀头,将刀架在颈上。
南宫澈急道:“且慢……”但话未说完,狄岷已横刀自刎,倒地身亡,双目却仍死死瞪着南宫澈。
南宫澈一呆,心道:“我无意杀你们三人,你们却不顾性命上来送死,为何你们便如此恨我?”想到此处,忍不住大声叫道:“为何你们便如此恨我?”
耳听得人群中有人叫道:“南宫澈这恶贼又杀人啦!大家上啊,将这恶贼碎尸万段!”
南宫澈抬起头来,缓缓环视群雄,但见人人咬牙切齿,满场千百双眼睛无一不在怒瞪着自己,不由胸口悲愤难耐,后背上“神封”、“灵墟”两处穴道疼痛欲裂,霎时间头脑中一片昏胀,一股杀意自内心深处直冲而上,再也不可抑制,仰起头来猛地大笑三声,怒喝道:“好!你们既如此恨我,那便让你们恨个透彻!”一语甫出,上善剑化作一道黑光,便向人群中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