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尘阁,五大护法,执掌五殿。
以大护法司传承,二护法司搏击,三护法司暗杀,四护法司守护,五护法司情报,其中尤以大护法和二护法门下弟子数量众多,守护次之,暗杀再次之,而五护法殿中弟子最为稀少。
五护法座下长老和弟子大多四散江湖,甚至相互并不清楚到底哪些人是自己人。
五护法在路尘阁只历经两代,又甚为机密,故江湖上都只认路尘阁四大护法,并非所有人都清楚路尘阁还有第五位大护法的存在。
路尘阁织就的江湖情报网甚为严格和紧密,原也不需要那么多人驻守在阁中。
就像现在没有曲蔷薇坐镇的规模不输阁主正殿的蔷薇殿,安静的仿佛一座死城。
时至寅刻,露深霜重。
暮,尚浅。
未至深秋,辰星稀,月未隐。
路尘阁打更的弟子已打过五更,经过蔷薇殿的殿外,似见殿内亮起微弱的火光,想是蔷薇殿中有人如他一般在夙夜辛勤,未做多想,转头走开,继续他枯燥重复的事情去了。
蔷薇殿主殿的大门,被一只手悄然推开,深色的衣衫褶皱、污迹明显,却没有破损之处,下垂的另一只手中,是一坛酒。
相思酿。
漏夜蹒跚回到路尘阁,又直奔蔷薇殿的人,正是路尘阁阁主,舒空长。
蔷薇正殿两只微弱的烛火,摇曳,剧烈地晃动。
但舒空长进殿之后,殿门已被他掌力轻带上了。而主殿大护法多时不在,自是没有窗户深夜长开。
舒空长虽然心伤脑昏,却依旧惯性敏锐。
定睛看向正殿主座。
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正坐上主座上,冲他微笑,就像很多年来一般,等他执行任务回来。
“蔷薇……”舒空长低唤道,遂即踉跄了两步。
右手拎着酒坛的手不由地坠落。
‘啪’地一声巨响,相思酿洒落满地。
酒香四溢,相思四溢。
“蔷薇!”舒空长又唤一声。
只是曲蔷薇还是那么安然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她就是那么微笑着,笑得美好又清澈。
“是你吗蔷薇?”舒空长睁了睁眼睛,他怕是自己醉酒产生的幻觉。
远处高座上的曲蔷薇还是笑着,并没有消失。
舒空长提气运起轻功,只是一刹便到了‘曲蔷薇’的近前。
她没有任何的局促、慌张,甚至也没有喜悦和兴奋,依旧微笑。
舒空长睁大了双眼,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触摸。
“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她?”舒空长一声怒喝。
只是在他问出的瞬间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刺入了他的腹部。
‘噗嗤’一声闷响,江湖神话、武林至尊的路尘阁阁主被暗算至伤。
座上的女人忽地留下一套衣衫,人形却随风腾空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刚刚蔷薇正殿中的两束微弱却又晃动不止的烛光。
舒空长多年未曾如此狼狈中招,但毕竟一代江湖宗师,面对强敌还是一改进殿前的颓靡,冷静从容处之。
他运内劲逼出刚刚一时不查插入腹中匕首,随即为自己点穴止血。
只是他万万没能想到,这一刀,并非随意的一刀。
暗中的劲敌显然没有丝毫掉以轻心或是出手即中的得意,蔷薇殿中更多暗箭和机关就在舒空长处理匕首之伤时同时齐发。
临墟剑未在身侧的舒空长此时唯有以内力为屏,才能同时驱赶和抵御众多来自暗处的刺杀。
仿佛对手只是为了要耗费舒空长的内力,所以如此无效的攻击足足进行了一炷香的时间。
时间到的瞬间,所有来自暗处的密密麻麻的疯狂暗袭全都停止了,戛然而止。
蔷薇正殿寂静地连掉一根针都听得清。
‘唰唰’两阵强烈的风声,那先前被吹灭的烛火,又重新燃起。
舒空长面前的空中,突然飘过一个女子,像极了曲蔷薇,银铃般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舒空长熟悉。
却在这个像极了曲蔷薇的女子经过舒空长面前的刹那吐出了一阵白烟。
舒空长自是早有防备,衣袖一挥,腾空而起,用内力隔空取物,取的正是地上刚刚攻击他落下的暗器,向着女子便出手。
然而此时烛火又熄灭了,女子也如烟般消失了。
当烛火再次亮起的时候,却不止两只蜡烛了。
围着舒空长,出现了很多个不同衣着服饰的曲蔷薇,或者说还有当年的曲十五。
每个‘曲蔷薇’手里都捧着蜡烛,围着舒空长一个劲地转。
舒空长隔空取得的暗器无数次地射入这些女子的虚无中,却个个打空。
仿佛根本不是真的人。
舒空长此时突觉体内气息翻腾,真气外泄。
感觉似是中毒。
又是黑暗。
然后再亮起,却是整个蔷薇殿都灯火通明。
舒空长的四面八法所有二十八方位,每一处都有人。
“暗杀九野。”舒空长负手站着,冷哼了一声。
暗杀九野得到了玄天女宿命令,没有丝毫对执行任务对象的犹疑。开始了攻击。
舒空长以雷霆之势,迅速击毙了苍天、变天中的房、心、尾、斗、牛五位的杀手后,从东方撕出了豁口。
暗杀九野也迅速补位。
“暗杀九野你们到底在执行谁的命令,居然暗杀本座?”舒空长以沉重又威严的声音质问。
“暗杀九野的规矩还是阁主大人定的,莫非是忘了?”玄天女宿反问舒空长道。
“本座没忘,只是不会是三护法展夕颜,本座信她。”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玄天女宿,本座是想问,是谁能请得动让你来暗杀本座的?”
“阁主大人一会就会知道的。只是如今,您的真气外泄已不足一成,内劲也提不起,内力翻腾难以御用自如,还不关心一下自己吗?”
“你们下了毒?”
“您委以重任的守护护法,在临死前给我这江湖盛传早已绝迹的‘一钱半’还真是好用得很。”
“一钱半!路朝颜怎会有的?但一钱半的弊端是费时……难道……是最初的蜡烛?”舒空长突然醒悟。
“一钱半,一钱半,一钱青烟半条命。”玄天女宿吟诵着,像是一句绝美的诗词。
“就算本座只有半条命,但对付你们几个区区暗杀也足够了,暗杀九野当年本座能收下,今日亦可全灭!”舒空长不屑地说道。
“阁主大人。只可惜,最初的一刀,刀上有毒,初状是真气外泄。可是您一旦用内力,就会开始反噬了,暗器阵中怕已将您另半条命锁死了。”玄天女宿信誓旦旦地说道。
舒空长的手微微握拳。
是的,他的内力现在已经完全用不上了。
“且试试看吧。”舒空长从成名江湖起经过的大小事端不断,又岂会怕了眼前的阵仗。
他心里本还有很多种计划,计算上心头。
直到,他看到了那一抹刺眼的光亮。
“受死吧!”刀光挥下,更多得却是震惊,“……师父!”
“…千……疆……”
舒空长倒地了,是他想不到的结局。
到了这一刻,舒空长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苏千疆会恨他,要他死。
“为什……么?……”舒空长苍老垂暮的声音。
看着满腔怨恨的苏千疆。
舒空长突然明白了,他嘴角微动,笑了笑。毕竟,苏千疆也是他的孩子,骨子里和他流淌着的是一样的血,面对权力,有那种炽烈地吞噬一切的冲动。
‘当年飞天要是选的是千疆该有多好,只是,就算千疆和千里对换,那么他们也就不是他们了吧。’舒空长看着蔷薇殿的穹顶心道,只是他再也说不了一个字了。
最后,他居然嘴角隐隐上扬了,也许是释怀了,也许是真的放下了罢。
一代江湖宗师、武林神话就此陨落,只是他死去的方式不知是悲还是喜。
悲的是他死在了一手栽培的弟子手上,喜的是也只有他一手教出来的人才能杀了他,别人都不能。
“师父……”苏千疆跪在了舒空长身边,“为什么啊师父?为什么日落镖不传我,也不给我按照护法重新取名,面对裘飞盈您也可以扔下我,我的忠诚就这么不值一提,可以随意践踏吗?哈哈哈!我终于还是亲手拿到了您的全部,不是嘛?您高不高兴……哈哈哈……”
“别这样……”云萝在苏千疆身旁安慰道。
“云萝,陪我去蔷薇殿密室,我要知道为什么。”
“去查看老阁主的隐秘?”
“对!”
“好,我陪你。”
…
蔷薇殿,密室。
舒千疆手中的信笺掉落。
上面是飞天老人的笔迹。
然后苏千疆开始拼命地翻找,眼眦欲裂地盯着前方,大脑中一片空白,最终不断叨念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最后,颓败地滑坐在地。
“千疆哥哥怎么了?”
“云萝……”苏千疆开始浑身颤抖,“是我杀了他,对吗?是我对吗?”
“是……我们一起杀的……”云萝不知道苏千疆发现了什么,只是觉得不好,只好这么回答。
“可我……我……居然是我亲手……亲手杀了他?”苏千疆的眼神已经慌张到游离。
“千疆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云萝一边问着,一边慢慢伸手捡起苏千疆手中刚刚滑落的信纸。
“云萝,告诉我,你觉得他到底对我怎么样?是好还是不好?你告诉我?”苏千疆摇晃着云萝的双肩,在求着答案。
其实他所求的根本不是什么答案,不过是一个让心安的借口。
“这是……飞天老人给老阁主出的主意?要他只能有一个孩子?”云萝看完了信笺上的字,也是突然睁大了眼睛看向苏千疆。
“我……我是他的孩子,还有千姗,我们居然都是……哈哈哈……呜呜呜……”苏千疆开始一会哭一会笑,但已满面泪水。
“什么?!”云萝惊诧万分。
“原来舒空长是有多在乎舒千里,他宁愿不要我和千姗,哈哈哈!”苏千疆突然开始了大笑。
原来,自己还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孩子,原来舒千里救他也不过是本就对他的亏欠。
‘只是,舒千里他知道吗?’苏千疆陷入了沉思。
那把昨夜刀在他手中,熠熠发光。
“你知道这把刀为什么叫昨夜刀吗?”苏千疆突然想到路朝颜临死前最后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