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这些事情之后会消停一阵,可没想到才第二天就出事了。
事发在弘愿寺。那一日柳青山在荣府梅夫人的别院处得知迦德带了小虎子在弘愿养伤。世子府上他又是一份闲差,早上起来他就在在教小满他们武功。这才忽然想到了小虎子的事,才想起要去看一下。柳青山当下二话不说就向弘愿寺走去。还没走出多远师晓小追上来,问柳青山要去哪里,柳青山只说去弘愿寺,但没说去那干什么,师晓小也不问,只缠着硬是要与他一同去,说弘愿寺好久不曾去了,也要去拜拜菩萨。柳青山想想也好,反正都是闲着就应允了,二人便就一同往弘愿寺而去。
弘愿寺在京都城的西面,也在山里,是当年世祖拨出钱银修筑的一座寺庙。世祖每年的祭祖祭天都在弘愿寺,京都城的百姓都在说,如果在京都城你没抢到过弘愿寺的腊八粥,那将要折损你这一年的运势。所以逢到每年的腊八节更是盛大的节日一般。到了那年,南蒙国的国师迦德大师与他的恩师龙象法师在此处连着三天开坛讲经更引来无数人前来朝圣。后来再经过几次的扩建修葺,弘愿寺便超过了前朝的国清寺成为京都佛门第一大寺庙。
这些年来弘愿寺里往来的香客都是络绎不绝,到了佛法布教之日时这里便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即就远在大悦国的佛家弟子和一些佛门信徒都千里迢迢来到弘愿寺取经念佛,总之,这弘愿寺已是普天之下香火最旺的寺庙了。
弘愿寺气势恢宏,一派庄严肃穆,隐然有南蒙国的国寺之风。柳青山与师晓小到寺庙时才是上午,日头也没那么的烈了,上山进香拜佛的人也多起来了。师晓小拉着柳青山到了往生池很是认真的拜了拜,又在大殿外买了几柱香点上,进完香再进到大雄宝殿,师晓小立时神情肃穆起来,闭上眼很是虔诚拉着柳青山一起跪拜起来,柳青山分明看到师晓小嘴唇微微的动着,显然在默默的祈祷什么。等到这些都做完之后,柳青山问他许了什么愿,师晓小甩脸没有理他。柳青山尴尬一笑,便问一边的小沙弥,想要见一下迦德大师。小沙弥说并不知谁是迦德大师,并把柳青山带到了知客僧那边。
知客僧听说是要来见迦德大师,便告诉柳青山说,迦德大师正在修行,不见客。柳青山只好央请知客僧再去通报一声,说是有故人柳青山特来拜偈。知客僧点头应允进去传话。不多久知客僧出来说迦德大师这几日正在闭关诵经,并无时间会客,请改日再来。柳青山有些失望,师晓小见了就问柳青山有什么事要见迦德大师。
柳青山就把那天小虎子的事前后简要的说了一下。师晓小那颗善良纯真的心一下子便被小虎子的事激起了怜悯和爱心。他悄悄捅了捅柳青山,示意柳青山跟他走。柳青山迟疑的没有理会他,师晓小就说:“你要不要见小虎子,要的话跟我来,不要磨叽。”柳青山觉得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总是不甘心的,又见师晓小这么肯定的样子,也就将信将疑的随师晓小去了。
师晓小带着柳青山往宝殿后面走去,绕过一排禅房看到一道矮小的院墙,两人翻过院墙又看到一个院子,院子里一座亭阁和一排禅房赫然在目。那亭阁牌匾上写着‘藏经阁’三个大字,那亭阁之上云雾缭绕,空气中杂着一阵檀香。还没进到院子便听见一片诵经的声音,到了院子里看见有僧人穿行走动,也有担水的僧人也有扫地的僧人,还有些在打拳习武的僧人。
柳青山知道藏经阁一向是寺庙里的游客禁地,也是僧人们日常诵经修行的地方,看那一排的禅房和院子中间的一些日常杂物想来便当是寺庙僧人平时起居之处。柳青山想也没想便循着那诵经的声音而去。他知道这样贸然进来实在无理也生怕犯了大忌,行走间更是小心翼翼。
那诵经的声音越来越近,柳青山想想还是怕被发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让师晓小止步出去,起初师晓小有些不肯但也知道自己武功不好很容易被发觉就依了柳青山走出了这个院子。
没有师晓小在一边的羁绊柳青山也就放开了手脚,一个猫腰把自己如壁虎一般的贴在了墙面上,爬到了那间有诵经声音的禅房的屋檐下柳青山偷眼望去,里面有几个僧侣正盘坐成一排在那边闭目诵经,在他们对面的是有二个人,一个是银发银须枯瘦健硕的番僧,正是迦德大师。在他边上闭目打坐的是一位妇人,那妇人虽是容貌惊人但奈何脸色泛白弱不胜衣,似是久病不愈的体虚。柳青山略一细看也认出来这妇人竟是那晚在梅夫人阁中所遇,梅夫人口中称为娘亲的美妇人。这才知道原来迦德大师的客人正是这位妇人。
柳青山不敢妄动,只得耐着性子听他们诵经。过了一会诵经声终于是停了下来,那几名僧人也便退出了这间禅房。那妇人睁开眼睛望着迦德。迦德仍是闭目,说道:“当年我佛释迦摩尼佛在天龙寺开坛讲经,经七天七夜昼夜不歇以解众生愁苦,唱的便是这般若心经。方才念的就是这般若心经,你若能静下心来,当能消除心中烦恼。也唯有解了这心中积郁,你的身子才能好得起来。”
那妇人低声细语的说道:“或是要入秋了,近几日咽喉处又总有积痰,夜间总是要咳醒。梦也比以往多了些。但好在,手脚要暖和些了。”
迦德仍是闭目:“秋寒乍起时最是要防。我听你现在的呼吸吐纳已是平稳厚实,想来那最近功法修习终算是起了成效,若是常此下去,无需多久你的体内的障寒之气也应当要驱散得干净了。”
那妇人问道:“多谢大师关心。”迦德就此不再说话,双目一直紧闭着。过了良久那妇人才又问道:“大师何时回的?将军这几日可曾来过?”迦德说道:“回来已有六七日了吧,将军近来应当事务缠身,哪有空闲来这佛门之地。你要想着将军,为何不去?”那妇人黯然说道:“不过一问而已,未见得是想念。”话说到这里禅房里又是一片沉寂。
半晌,那妇人忽然轻声哼唱:“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尽。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那歌声如泣如诉,透着无尽的哀怨,愁苦与孤寂,这内心的悲苦与凄切让听者闻之而动容。迦德大师一直在闭目中,就是这歌声也没打开他的眼眸。
那妇人犹自喃喃自语道:“昔晓庐一别,匆匆经年,不堪朝露。犹见初时雪,他年何月,再相问……”这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后面柳青山已听得模糊。
柳青山虽是粗犷却也有心思细腻之时,瞧这妇人这般神情心中已有猜度,正在寻思间,迦德大师猛的双眼睁开,沉声说道:“外面的客人请现身吧!”
柳青山一听心想自己是极为小心了,竟然还是露了行踪吗?迟疑间正要现身,却听到一声哈哈大笑,只听见楼下有人直飞上来,又听到门外有人扬声说道:“贫道昆仑山玉真子,不请自来,还望大师见谅!”
柳青山在另一侧见不到上来的人,但听得来人竟然是昆仑山玉真子也是吃了一惊。迦德大师双目又再紧闭,问道:“昆仑玉真子?”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意外。玉真子说道:“正是贫道。贸然前来扰了大师清修,实在是罪过。只是世子有事相托,贫道只好冒昧,不请自来。”又问道:“大师,可否容贫道进来说话。”禅房的门吱一声打开,玉真人进去看到那妇人呆了一呆,连忙施礼说道:“不知夫人也在,贫道实在唐突了。”那妇人丝毫不动只当未听见。
玉真人何等身份却也如此谦恭,柳青山已然断定这妇人必是伯颜的妻妾。
柳青山只见迦德大师仍是面无表情的问道:“世子有何事?”这生硬的语态着实让人听着不自在。
玉真人贵为昆仑第一人,纵是声望有所不及,却也是世外修行的高人,如今迦德这般冷落玉真人却并不在意,仍是施礼说道:“太子有位客人,这几日身体极是不适,想请大师过去查看一二。”迦德大师说道:“老纳并不善医理,若是病人,还是请朝中太医查看才对。道长请回吧!”
言下却是送客之意。玉真人不为所动,只是说道:“太子知道大师近来正在修行,是以留下话来,太子说:不急着这一两日的,只请大师得空之时抽身去一趟府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大师莫要推辞为好!”迦德点头说道:“好,这几日老纳会去的。请道长转告太子!”玉真人当下一笑,说道:“好,那贫道不打扰大师清修,就此告辞。”说着拂尘一摆便飘飘然离去。
柳青山瞧这玉真人从行止到言语,只觉得一举一动间似有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玉真人一走,那妇人说道:“大师,过一些时我再过来,大悲咒经文请许我带去,可好?”迦德点头,又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女施主方才所言老纳会转告于他。他亦有些话,托老纳说与女施主听。”
那妇人双手合什:“如此便有劳大师。”迦德想了片刻,说道:“四季轮回朝夕更替日升月落,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婉亭,昔日之缘皆以成往事,曲终人散缘起缘灭。我正一心向佛,寻那永恒之光明及那永世大爱。望你莫在痴妄。”
那妇人身子一抖,颤声说道:“即是如此,又何必见我?即是这般,又何必远道而来?我不信,我不信!”迦德长唱一声佛号:“罪孽!罪孽!斯人已逝,即是再来亦不复以往。往后你再来唱经便不再需要寻我了。”那妇人黯然神伤默而不语,缓缓立起身来朝迦德行了礼便走出了禅房。
方才这两人的这一番对话里柳青山听出所谈之事无非是情爱相关,或是这妇人心中另有所属,有情人却久候不至,诸如此类的男女之间的私密之事他并不关心。但却在听到“婉亭”二字时大为震惊。委实不敢相信。
那妇人走出来时柳青山仔细的瞧着那张风韵犹存的面容,隐隐几滴泪珠晶莹夺目的挂在脸庞上,尤显得楚楚可怜而让人心生侧隐。柳青山原本想着要待到这妇人离开之后他再现身请迦德带他去见小虎子,如今看到那妇人凄楚而弱不禁风的模样,生怕她一时急火攻心而有不测便想着先跟着她一会,待到她确定安然无恙时再返回去找迦德也不迟。是以他又悄悄的跟在了那妇人身后。
那妇人慢慢走到了大雄宝殿,又上了一柱香。等到她这一柱香上完,原本散开的护卫也就凑上来了。他看着凑上来的护卫正好十二名,中间还有那个在四海酒楼结识的伯颜旧部,那人象是这些护卫中的头领,指挥着众护卫抬轿的抬轿,前后排的站好,自己则走在了队伍的前面。柳青山见那妇人已在护卫之下了,也就放下心来准备要回去找迦德,又想没见着师晓小就往四处望了一圈,但也没见着。
虽然没有看到师晓小,但柳青山却看到了一丝的异样。三个穿着不一的人前顾后盼的跟在了这群护卫后面。柳青山想都不想就跟着这些人一起往山下走去。路上就听到前面三人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人似乎在埋怨昨夜又输了多少,说最近来手气怎么这般的差。柳青山这一听越觉得这三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必不怀好意。
就此,柳青山一路尾随而下。
弘愿寺下山的路便只有一条,这条宽大的官道笔直通向山下。路的两侧都是些只够过膝的灌木和杂草,更没什么曲折的弯道,整个视野都是一眼即可望去的开阔。柳青山也装成是香客下山跟在最后面。一直到了山下,再往前走便就到了城门口,柳青山猜想,若是心怀叵测的话,便只能在此处动手了。果然,柳青山看到那三人加快了脚步,绕过这群护卫调过头来,拔出兵刃一言不发的杀将过去。荣府护卫多是从久经杀场的军士中挑出来的,应敌也是丰富,虽是来得突然但阵脚并没有乱。
这般阵势柳青山一看便知,那三人哪里是一般的抢匪,而是一顶一的江湖高手。这些军士退下来的护院虽临阵勇猛且互有配合,但还是终不过是一些寻常武夫将士如何抵挡得住?不过几个回合下来,这群护卫一个个被杀得丢盔卸甲人仰马翻,若不是这些人手下留情,要拿他们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眼见已到岌岌可危之时柳青山毫不迟疑的杀向了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