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赐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亮天了。
他一直在迷迷糊糊的做梦,感觉自己在天上逃跑,后面有许多人在追赶,追他的人一会儿是林耀祖,忽然又换成了刘二楞,接着后面又追来了武霸王,可是自己的腿软软的,像是踩在云彩上,使劲跑也跑不动。忽然他一脚踩空掉了下去,掉到下面的草地上,软软的很舒服,追他的人一下都不见了。
睁开眼睛,迷糊的感觉还没有全部消失,只见眼前是浅粉色的纱帐,连身上盖着的棉被也是粉红色的,他不知道这是梦还是现实,想起人们常说的,要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掐大腿一下就知道了,洪天赐伸手使劲掐了大腿一下,疼!知道眼前都是现实。
洪天赐的反应是大吃一惊,确切的说应该是大吃两惊。首先吃惊的是,这是什么人的床?因为从色彩上看这应该是女人的床。随后吃惊的是,自己竟然没穿衣服。
洪天赐慢慢地想起昨天的事了。
记得他从房上下来躲进一个房间,往外走时听到人声,急忙躲到一个屏风后面,再后面的事洪天赐就不记得了。至于怎么会来到女人的屋里,光着身子到了女人的床上,洪天赐一点印象也没有。
洪天赐慢慢地镇静下来,轻轻地问:“有人吗?”
洪天赐听见一个人走过来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阿宝,你醒了。”
“阿宝是谁?这个女人又是谁?”洪天赐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可是这个声音跟自己认识的人都对应不起来,洪天赐只好再问:“这是什么地方?”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对了,我的衣服在哪儿?”
很快一只女人的手把自己里边穿的衣服递进来,又递进来一套干净外衣,透过纱帐洪天赐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你的外衣太脏了,昨天已经给你洗了,先穿这套衣服吧,不知道合不合身。”
洪天赐赶快把衣服穿好,然后慢慢把纱帐打开向外看,看出正是昨天他跳进来的房间。
洪天赐轻轻地下了床,撩开纱帐一看,离床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虽然她的发髻有些凌乱,但是从她白皙的脸上看出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年纪比自己大一些。
洪天赐发现这个女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
“阿宝,你是阿宝吧?我是你的姐姐,你不记得了吗?”女人开口问道。
“我......我不是阿宝,我也不认得你。”洪天赐一脸疑惑。
女子走到洪天赐近前仔细看了一下,有些疑惑地说:“你不是阿宝吗?怎么跟阿宝长得这么像?”
洪天赐摇了摇头。“这位姐姐,你这里是......?”
“昨天是你自己跑进来的?你不记得了吗?”
洪天赐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一下头。“我昨天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里是‘怡春院’。”
“怡春院”?洪天赐一开始没明白,又往屋里看了一下,刚好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一幅人物画,上面画让洪天赐看着脸红的画面,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洪天赐的表情被女子看出来了。“小弟弟,你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洪天赐点头承认。
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女子谨慎地问:“谁呀?”
一个很轻的声音回答说:“红袖姐,我是小兰。”
洪天赐知道这个年轻女子叫红袖。
红袖走过去开门,一个小姑娘拎着一只水桶进来了,水桶往外冒着热气,里面是热水。红袖跟这个叫小兰的小姑娘说了什么,小兰放下水桶出去了。
红袖拿出一个木盆盛了热水,自己先洗了脸,然后又倒了水让洪天赐过去也擦洗一下。
等洪天赐洗完脸,见红袖坐在桌边招呼他:“小弟弟,过来坐吧。”
洪天赐迟疑一下,过去坐在红袖旁边。
这时刚刚出去的小兰又回来了,红袖又指着小兰说,“小兰是我的侍女,你就叫她小兰吧。”
洪天赐站起来礼貌地说:“见过小兰姑娘。”
小兰把手里用纸包着的一包东西放在桌子上,等红袖把纸包打开,洪天赐看见里面是十个小包子。
“一定饿了吧,吃几个包子吧。”
洪天赐昨天没有吃多少东西,正好饿的有些心慌,看见包子也不客气,说了句:“谢谢红袖姐,谢谢小兰姑娘。”拿起两个包子一口一个吃了,肚子感觉有底了,心里也感觉安稳多了。
红袖看洪天赐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小兰出去拿了一碗热水过来,让洪天赐把其他的包子都吃完,洪天赐一口气把十个包子都吃了。
洪天赐吃包子的时候,红袖一直仔细端详他。
红袖等洪天赐把包子吃完了,稍微等了一下又问:“小弟弟,如果你不是阿宝,你是谁?昨天是怎么进来的?”
“我叫洪天赐,是从宜昌府来这边找人的,昨天我被人追急了,是从外面跳窗户进来的。”
这时小兰也过来坐在姑娘旁边,听洪天赐说是从外面跳窗户进来的,吐了一下舌头说:“从外面进来的,这里是二楼呀。”
“洪天赐,很好听的名字。你昨天怎么得罪了武霸王?”红袖继续问道。
“红袖姐,你怎么知道我得罪了武霸王?”
小兰插嘴说:“怎么知道的?昨天武霸王过来找人,要不是红袖姐让我帮着把你放到床上,除掉你的衣服装扮成客人,你早就让武霸王给抓走了。红袖姐本来就身体不舒服,昨天在桌边趴了一宿,你可得感谢红袖姐姐。”
洪天赐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没穿衣服了。
小兰添油加醋地把昨天晚上的事跟洪天赐说了一遍。
洪天赐赶紧站起来行礼。“谢谢红袖姐和小兰姑娘的救命之恩。”
红袖拉着洪天赐坐下了。“小弟弟就别客气了。昨天我是把你当成我的弟弟阿宝了。”
红袖接着问道:“你昨天醉的非常厉害,我和小兰怎么叫都叫不醒。不知道你是怎么爬到二楼进来的,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我不是喝醉了,是被他们下了蒙药。”
“蒙药?”两个女人几乎同声惊呼。
洪天赐就把昨天的经过一五一十的给两个姑娘讲了一遍,洪天赐虽然说的尽量平和,但说到关键的地方,还是把两个姑娘紧张得面容失色。
等洪天赐说完了整个过程后小兰说:“怪不得你醉的如此厉害,原来是中了蒙药。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成功逃脱,真是不简单。”
红袖若有所思地说:“如此看来,下药的不是武霸王,一定是方先生。”
“方先生?不会吧,他制止了青龙会的人来围攻我,还说要让我帮他做事,他怎么会害我?”
“你知道这个方先生是什么人吗?”
“他说他是个商人?”
“他是商人,也是汉口镇最厉害的人。这人跟各种人的关系都非常好,不管是官府还是商人都要让他几分,连武霸王这样的人都得听他使唤,惹了这个人可不好办。他让你当他的手下,十有八九是稳住你,他的目标应该是你说的那个跑了的小乞丐,只是弄不清这个小乞丐到底拿了他什么东西。昨天他给你下药应该和那个小乞丐有关。”
“我想起来了。一开始他们就怀疑我和小乞丐是一伙的,一直问我怎么能找到小乞丐。后来这个方先生又说让我帮他办事,我不愿意像武霸王那样帮他办事就拒绝了,估计是我的拒绝让他们起了疑心,所以才给我下了药。”
“这人在官府里有很厉害的后台,表面上为人仗义,其实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红袖姐,你是怎么知道方先生的?”
小兰笑了。“红袖姐是这里的头牌,到这里来的都是富商和大老爷,从他们的嘴里可以知道很多事,当然也听说过那个方先生了。”
洪天赐猛地又想到一个问题,急忙问:“红袖姐姐,你帮了我,可能会得罪那些人,这可怎么办?”
红袖淡然一笑说:“小弟弟不瞒你说,我家原先也是富裕之家,我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苦日子,可是我八岁那年父亲做生意得罪了人,被他们勾结官府和流氓一起来闹,最后落得家破人亡,我被他们卖到青楼,我的小弟弟阿宝送给别人后也下落不明。我平生最恨这些流氓无赖,昨天就是知道你不是我的弟弟阿宝,我也一定会帮你的。”
听到这里洪天赐的眼眶湿润了。“红袖姐,我也是一个孤儿,爹妈五年前也是被人给害死了,如果姐姐不嫌弃,就认了我这个弟弟吧。”说罢他起身给红袖跪下了,“姐姐!”
两行眼泪一下从红袖的眼里流了出来,她伸手把洪天赐扶起来,高兴的说:“快起来,弟弟,我的好弟弟,我认了。”
小兰也在一旁激动的哭起来。“红袖姐,太好了。”
“弟弟,能不能把你的身世跟姐姐说一下?”
洪天赐把自己的身世给姐姐红袖全部说了一遍,说的红袖几次落泪,想必也是想起了自己家的遭遇。
等情绪完全平静了,红袖问洪天赐:“弟弟,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洪天赐回答说:“我还不知道。不过我得罪了方先生和武霸王,这里现在不能待了,如果再找不到那个小乞丐,其他的事也办不成了,我就想先回莲花坪。”
红袖听了有些伤心。“不知道以后我们姐弟还能不能再见面了。”
洪天赐马上回答:“会的,我以后一定会来看姐姐的。”
现在已经是上午的巳时,外面街道上人又多了起来,红袖打开窗户看了一下外面的街道,然后跟洪天赐说:“弟弟,姐姐虽然舍不得让你走,可是这里毕竟不是你待的地方,青龙会的那帮家伙闹了一晚上,估计他们都去休息了,现在这个时候街上的人开始多了,你就趁这个时候走吧。”
虽然跟红袖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洪天赐对她产生了很大的依赖感,从心里想多呆一会儿。不过想到自己若再耽搁下去,除了自己危险外,也可能会牵连红袖姐和怡春院,所以他同意了。
洪天赐想换下自己的衣服再走,红袖拦住他说:“弟弟,这件衣服你穿着合身,就穿着走吧,青龙会的人也不容易认出来。”
洪天赐刚要走,红袖又把洪天赐叫住了,拿出两块银子交给洪天赐,看上去足有二两。
“弟弟,出门在外不容易,把这点儿银子带上。”
洪天赐一看这么多银子,急忙推辞。“姐姐,这些银子太多了。”
“姐姐现在没有别的亲人,也没有别的地方去,你就是我的亲人,能帮你一下姐姐心里非常高兴,你就拿着吧。”
“谢谢姐姐。以后我一定要好好报答姐姐!”
红袖笑了。“傻弟弟,姐姐不用报答,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就行了,快走吧。”
红袖又对小兰说:“小兰,你帮我送送弟弟,我就不出去了。”
洪天赐含着眼泪跪下给红袖磕了一个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唯恐眼泪被红袖姐看到。
红袖也没有出来送他,坐在屋里擦眼泪。
小兰领着洪天赐从楼上下来往门前走,见老板娘正在门前跟人嘟囔着:“不知道这些混混到底在找什么人,在附近转悠了一晚上,到早上才走,真是烦人。”
洪天赐马上明白了,这是老板娘在告诉自己外面的情况。他拿出一块银子塞给老板娘。“妈妈,谢谢了。”
老板娘把洪天赐的手推回去,什么话都没说,一转身进了旁边的屋子。洪天赐心里对她暗暗感激。
小兰出门看了一番,确认没有见到青龙会一类的人,这才让洪天赐出去,洪天赐也来不及跟小兰告别,出门后径直往南面汉江边走去。
走了几步洪天赐回头看了一下,见宜春院房顶的屋檐向外伸出,完全想像不出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攀爬下来的,不禁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