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师听着似觉有理,但仍然无法理解陆秀夫会挑选周梓琦来实施此计,又问道:“难道陆丞相未曾想过陆婶不会按他所说行事嘛?”
“陆丞相或许还真未曾想过此节。陆丞相进士出身,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忠义之辈。他或许想做程婴,却不料陆婶并不能做程婴妻。”
张文通话中提及的程婴乃是春秋晋国卿大夫赵朔门客。后赵家遭难,唯有赵朔妻子幸免于难,赵朔妻生下一男孩。程婴为保留赵家一丝血脉,免遭赵家仇人荼害,便与其妻商议,将自己亲生孩子当做赵氏婴儿献给仇家。其妻也是应允。
此时张文通猜出当年周梓琦未将赵昺和自己孩子掉包,文长杰抱走的孩子便是她的孩子,而真正的赵昺早已葬身南海。
陈若师也知程婴的故事,明白张文通适才所说之意,便道:“你的意思是当年陆婶压根就没有偷龙转凤。不过很奇怪的是难道事后文将军没有察觉那孩子不是真正少主。文将军身为朝廷大将,不可能未见过少主?”
“文将军当初不过是一个四品官员,且长期征战在外,根本无法面圣。况且我还记得当年由于战局紧张,爷爷为了少主的安全,除了内廷太监宫女和几个重臣之外,根本无人能见到圣上。纵使当年圣上登基,也只是草率为之,没有举行隆重仪式,能得见龙颜的只有几人而已。文将军未见龙颜,难辨真假也不足为怪!”张文通道。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为何现在这个假少主身上也有一块日字形胎记?”
“什么是日字形胎记。”
“我爷爷曾告诉过我,少主胸口有一块日字形胎记!当初假少主初到五峰山寨,我便因他胸口有这块胎记,才误以为他是真少主!”
“哦,原来是这样。我想是巧合吧!”
“巧合?我看不像。胎记,胎记……”张文通独自嘟囔道,忽道:“那一块并不是胎记,是伤疤!”
“你怎么知道?”陈若师十分惊讶道。
“真正的胎记,我见过。”张文通肯定的道。
“你见过,在哪里?”
“爷爷告诉过我。德祐帝和少主胸口都有日字形胎记,我见过德祐帝的胎记”
“你何时见的德祐帝?”陈若师问道。
“德祐帝便是那位咱们在西域救下的尚佛少年。”
“哦,原来是他!怪不得你那次非得让我们同去西域,原来是去找他。不过话说回来,你怎知少主胸前是伤疤?”
“我记得德祐帝的胎记是泛淡红色。而假少主的胎记是泛白色,并是微微凸起。初时我见假少主那块伤疤,并未留意其颜色。现在细细回想起来,他那块胎记是伤疤无疑。”
“何人会在他胸口留一个日字形伤疤?”
“留日字形伤疤恰也说明是有人刻意为之,而这个人极可能便是陆婶。因为她想让自己孩子和圣上有更多相似特征。这样她的孩子就不容易被人拆穿!”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仅仅是你的猜测!”
“日后再有机会,我一定仔细瞧瞧假少主胸口那块日字形胎记,看看是不是正如我所想,就是一块伤疤!”
“那你是不是现在考虑怎么瞧少主的胸口咯?”陈若师幻想着张文通扒开赵昺的衣服瞧他胸口的情形,不禁噗嗤一笑。
张文通莫名道:“笑什么?”
“没什么!”陈若师捂嘴偷笑道。
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不一日便到扬州城外。陈若师心急如焚,想早日进城诛杀汪如海,便策马狂奔。张文通也不拦她,默默陪她左右。
忽听得嗖的一声箭响,俄而有人大喊小心,一支飞箭直冲陈若师而来。张文通来不及细想,纵身跳马,将陈若师扑倒在地。又听的一声马叫,极其惨烈,二人回头一瞧,陈若师的坐骑已经中箭而亡。
张文通扶起陈若师,忙问道没事吧。陈若师摇头以示安好。旋即,张文通环顾四周,怒声吼道:“何人放冷箭?”
忽而,几骑人马闪过。为首的一位是年纪约为二十五岁的公子,只见他锦服玉靴,手执铁弓羽箭,身后还有五个仆从,人人牵黄擎苍。
那公子策马上前,拱手歉道:“刚才是我射的箭,惊扰二位,多有抱歉!本欲射只兔子,不期冲出二位,误伤你们马匹,我照价赔付。来人,取些银子赔给这位公子。”
身后一位仆人走到张文通身前,递给他一颗金锭,足有十两重,足够赔付一匹马钱。张文通却将那颗金锭打翻在地,怒道:“这并非赔马钱之事,你在这大路之上,肆意打猎,若是误伤行人怎办?今日,你们有幸只是射死一匹马,若日后射死一个人,该如何赔付?”
张文通平日里也是儒雅之人,只是今日他心爱之人陈若师险些丧命,令他颇有怨言,故而喋喋不休。
那仆人一听,也是不悦,怒道:“你这人好不晓道理。若非你等骑马太快,我家公子怎么射死你们马匹。我家公子已经礼让三分,又赔偿你们马钱,你还敢在这里聒噪!不怕告诉你们,就算我家公子把你射死,也不用赔付这十两金子。你知道吗,南蛮子?”
“孟恩,不得无礼!”那公子翻身下马,拾起那颗金锭,将上面尘土擦净后,放到张文通手里,做一个深揖道:“适才家奴莽撞,得罪公子,还望海涵。这十两金子望公子务必收下,我误伤你的马匹,也害这位姑娘摔倒,这是我应该赔付的!”
那仆人见主人如此恭敬,顿时不敢嚣张,忙抱拳道:“适才言语不当,请公子海涵!”
张文通见他言语诚恳,不似那些纨绔子弟,若是再得理不饶人,便有失风度,拱手道:“好,今日且就算了。告辞!”说罢,回到陈若师身边。
陈若师见张文通适才与人争吵,也劝他消消火,勿要生气。张文通道声多谢关心,便扶陈若师上马,自己牵马而行。
陈若师叹道:“想不到快到扬州城,竟折了一匹马,又摔了一跤,看来老天爷都想让汪如海那狗贼多活一阵?”
张文通笑道:“这可不一定,说不准是老天爷劝你要小心为上,不要性急。”
陈若师努着嘴道:“我性子可不急,当然除了杀汪如海这事以外。因为我恨不得他马上去死!”
张文通忽问道:“陈姑娘,能否方便告诉我,汪如海和你有何冤仇,你令如此恨他?”
陈若师忽然不言语,蓦地眼睛泛湿。张文通瞧她半晌未说话,便回头瞅她,发觉她双目泫然,以为又惹她不高兴,忙赔礼道:“对不起,我适才是不是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陈若师轻拭泪水,道:“刚才眼睛进沙了。关于汪如海之事,我日后再告诉你!”
张文通哦了一声,便不敢言语,怕又惹陈若师不开心。而陈若师被张文通提起伤心往事,也无心情与他聊天。二人默默的行了一段路。
过不良久,行至一家露天茶铺。时值仲夏,天气炎热,二人赶了一天路,口干舌燥,便决定在此处歇脚喝茶。二人捡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点了两碗酸梅汤。
未过片刻,适才那打猎公子带着家仆也到这家茶铺歇脚。那公子瞧见张陈二人,便向二人问好。旋即一行人也挑一张干净桌子坐下,点了几碗绿豆汤。须臾,那行人正在低声叽里咕噜的聊天,也不知说些什么。
陈若师低声道:“这些人说的话,为何一句都听不懂?”张陈二人都是习武之人,练有内功,耳朵较之常人比较灵敏,因而能听见他们说话。
张文通喝了一口酸梅汤,低声道:“他们是蒙古人,说的是蒙古语,你自然听不懂!”
“蒙古人,你怎么知晓?可他们穿的是汉人衣服呀?”陈若师惊疑道。
“适才那恶奴骂我是南蛮子,又说他家公子就算把我杀了,也不用赔付十两金子。我便有些怀疑他们是蒙古人。蒙古法令将人分成四等,上等人便是蒙古人,末等人便是我们这些前朝遗民南人。蒙古人杀南人只需赔付一头驴的价钱,也就只有二两银子!”说着,斜瞟那伙人,续道:“你再瞧他们,其中有几人的耳朵是不是有耳洞!”
陈若师仔细一瞧,果真有三四人有耳洞,点头低声道:“不错,确实有!”
“汉人的男子不会打耳洞。我听闻蒙古男子喜欢在耳朵上戴些配饰。他们虽摘去配饰,但这耳洞却去不了!”说着,张文通又呷了一口酸梅汤。
“你观察得够仔细呀!”陈若师不由得赞道。
忽然,嗖嗖几声冷箭射向茶铺。那公子身边几名仆从挡在公子身前,嘴里用蒙古语大喊:“保护王爷!”乱箭射穿三名仆从的身子。剩下两名仆从立急将桌子侧翻挡住乱箭。
张文通忙将陈若师拉到身后,急道:“快躲到茶柜后面!”说着,速将外衣脱下,旋即挥舞成一堵衣墙,挡住乱箭。陈若师赶紧跑到茶柜下,不久,张文通边挡边退,也退至茶柜后面。
二人发现那茶柜下原来还躲着茶博士,只见他瑟瑟发抖,嘴里念念有词:“各位佛祖菩萨土地爷爷要显灵,保佑我不要被射中,不要被射中!”
倏尔,那公子也躲到茶柜后面。张文通瞟了那公子一眼。那公子无意间瞅见张文通眼神,朝他微微一笑。张文通客气地点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