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祁天百派人去叫祁少城。家丁四处找不到公子,只得先回来禀报。祁天百眉头一皱,想了一下,叫人快去把邵青堂请来。
邵青堂正为走失了弟子江寒烦恼呢,斥问崔柏和邵九佳:“你们都没见到他?”崔柏说:“我还是昨天早上见过江师弟呢。他午饭没吃,但那时候应该还在房里。我去叫他,他还应了,说晚饭也不用叫他。”邵青堂又盯着邵九佳:“你呢?”见爹爹火气正盛,邵九佳不敢说出昨晚江寒闯进她房里的事,也摇头装作不知,心里却是怦怦乱跳。
这时山庄的家丁来请,听说祁天百急着约见,邵青堂顾不得再过问江寒的事,简单安排了一下,便跟着家丁急忙去了。等师父走远了,崔柏才又开口说道:“江师弟会不会是病了,自己找大夫去了?”邵九佳知道大师兄为人忠厚,便把昨晚的事拣要紧的跟他说了。崔柏不由得担心起来,喃喃道:“但愿江师弟别犯糊涂,千万别干出什么傻事来。”邵九佳心中更加不安,毕竟江寒的失踪可能跟她有关。
祁天百正在大厅里来回踱步,见邵青堂进来,吩咐家丁和丫鬟都到外面候着。邵青堂看着下人们一个个都走了,才开口问道:“贤弟,出什么事了?”祁天百望了一眼门口,确定没人,才靠近了说道:“少城已经发现老爷子不在屋里,昨晚还过来质问。”邵青堂也是眉头一紧:“他都知道了?”祁天百说:“那倒没有。我已经拿话遮掩过去,告诉他老爷子外出求医,路上遭遇劫匪,遇害了,现在尸首还没找到。”邵青堂点了点头:“嗯,这样说很好。贤弟反应也够快。少城心思简单,想必是已经信了。”祁天百说:“信是信了,可今日一早我叫人找他,想商量一下老爷子的丧事,却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只盼别再生出什么事来。”
邵青堂问:“贤弟急着叫我来,有何打算?”祁天百说:“为免夜长梦多,我想趁着各路客人都在,风风光光办一场丧事,让大家都知道老爷子已经不在了,我顺理成章接管山庄,也不用作假传老爷子口信办正名大会了。所以请兄长过来商量商量。”邵青堂想了一下,点头说道:“这样也好。省得还要冒用老爷子名义平添麻烦。正好我在,可以帮你张罗张罗。”
祁天百拱手谢过,忽然问道:“现在有一个问题。原来请人来参加正名大会的,忽然改成办丧事,会不会有点……”邵青堂说:“这个我替你去说,你只要当好你的孝子就行了。”祁天百点了点头,又说道:“是不是得把日子推迟几天?我怕丧礼来不及置办。”邵青堂想了一下,说:“是有些仓促,不过,也不是不能办。咱们只说事发突然,又怕影响大家的行程,只好抓紧办了。至于做法事的和尚,正好无涯大师他们也在,人是现成的,到附近寺庙借点法器就行了。”祁天百说:“兄长见多识广,那就全仰仗兄长安排了。”邵青堂说:“贤弟放心,有我在,这事一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只盼贤弟记着愚兄的这份操劳。”祁天百忙说:“那是当然。”
邵青堂当即出面去请无涯大师。无涯大师虽然感到意外,也终究觉得是善事,便点头答应,开始给带来的弟子解说超度亡灵的道场。
山庄里上上下下忙碌起来,也惊动了其他客人,有的忍不住出来打听。
曾可以、曾婉儿兄妹二人正在房中说话,也隐隐听到外面的动静。正好聂是非走进来,曾可以开口问道:“聂先生,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聂是非说:“好像是要给谁办丧事。前头正在搭灵堂呢。”曾可以惊讶道:“丧事?不是要办正名大会么,怎么办起丧事来了?”聂是非道:“说的是呢。我刚才去问了一下,那几个家丁也说不清楚,大致说是正名大会不办了,要改办丧事。”
曾可以眉头微皱,自顾想着什么,却也不再问话。聂是非望着门外自语道:“他们这的风俗可真是奇怪。发了喜事的请帖,现在忽然又要办丧事,怪哉怪哉。”曾婉儿忽然说道:“我看多半是他家的主人死了。”曾可以赶紧制止她:“妹妹不要乱说!咱们在山庄做客,怎能胡乱诅咒人家。”曾婉儿不服:“我可不是乱说的。你们想想,要不是主人死了,谁的丧礼还能把定好的正名大会给改了?”曾可以一时无语。聂是非说:“大小姐所言也有道理。不过昨天还见祁庄主生龙活虎的,怎么会突然就……我觉得应该不是。”
曾婉儿说:“正名大会没开之前,他还算不上山庄的主人吧?我说的主人是他家的老爷子祁翁。”曾可以和聂是非不约而同地看着曾婉儿。聂是非欲言又止,摇着鹅毛扇子自顾扇了几下。曾可以想起曾婉儿刚来山庄时在大厅说过的事,开口问道:“妹妹,你们来此之前去了柳树沟,要去救的是什么人?”曾婉儿说:“哥哥你真聪明。傻小子说,有人要害天百山庄的祁翁。我们赶到柳树沟时,没见到人,只见满地血迹,当时就估计凶多吉少。为这个,傻小子还负气走了。现在想来,想必是老爷子真的遇害了。”曾可以心中纳闷,慢慢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自语道:“祁翁时天百山庄的主人……他不在山庄养老,去柳树沟做什么?”聂是非也一时想不明白个中缘由。此刻,曾婉儿倒没再多想祁翁的事,而是想着日后怎么跟吴秋遇解释。
曾可以忽然问道:“这事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你说的傻小子是谁?”聂是非也刚刚想到这个事,也望着曾婉儿。曾婉儿急忙遮掩道:“哦,是路上碰见的。他挡了我们的路,说急着去救人,我们就跟他去了。”曾可以看了她一眼,也没多想,只是嘱咐道:“你以后少管些江湖上的事才好,免得叫母亲担心。这个事也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曾婉儿见哥哥没再追问,心里踏实下来,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抢哥哥风头的。”曾可以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这个妹妹没有办法。聂是非忍不住用鹅毛扇子遮了嘴脸,偷偷地笑起来。
丘壑和陈康昨晚就睡在吴秋遇的房间。祁少城暗中命人添置了被褥。小灵子还特意跟祁少城要了一把锁。天亮以后,小灵子叫吴秋遇去自己的房间,然后用锁头把吴秋遇的房门锁了,让丘壑和陈康在里面静养,免受外人打扰。吴秋遇探头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回来跟小灵子说道:“外面人来人往的,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小灵子说:“一会送茶饭的丫鬟来了,一问就知道了。”
很快,丫鬟小翠和家丁祁顺就提着食盒过来送饭。看到吴秋遇的房门上着锁,祁顺不禁一愣。小翠一努嘴,示意他可能人在隔壁房间。小翠走到小灵子房门口,轻声说道:“姑娘,公子,早饭送来了。你们……起了么?”“送进来吧。”小灵子在里面应了一声。门开了,开门的是吴秋遇。祁顺跟着小翠把饭菜送进屋里,开口说道:“我家公子说,这几天客人胃口好,叫多弄些饭菜。我特意跟厨房要了五个人的量。”小灵子说:“你很会办事。多谢你了。”祁顺听到小灵子夸他,笑得很灿烂。
小灵子问:“外面的人忙忙碌碌的,正名大会要开始了?”祁顺说:“你们还不知道啊?正名大会不办了。听祁福说,好像是要改办丧事,外面正在搭设灵堂呢。”吴秋遇惊讶道:“改办丧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祁顺说:“我和小翠是公子吩咐了专门伺候两位贵客的,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也没听说山庄有谁没了呀。”
小翠把饭菜在桌上摆好了,说:“姑娘,公子,你们慢用。”小灵子说:“今天的碗筷不忙着收拾,你们下次送饭来的时候顺便取走就是了。”小翠点头应了,又偷偷看了吴秋遇一眼,捂着嘴走出门去。听见祁顺在外面问小翠:“你笑什么?”小翠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拉着他赶紧走出了小院。
吴秋遇也觉得奇怪,问小灵子:“你说她笑什么呢?”小灵子说:“她以为你也住在这个屋。”吴秋遇一时没想明白什么意思。小灵子说:“好了,别说这个了。去请丘大侠他们过来吃饭吧。”吴秋遇点头出去。小灵子赶紧又嘱咐了一句:“先去把院门关好,免得被人发现。”
吃罢早饭。丘壑说:“今日便是正名大会之期了。”小灵子说:“丘大侠,我刚才听山庄的人说,他们在搭设灵堂办丧事。你说会不会是祁天百谎称祁老爷子已经死了?”丘壑道:“嗯,我看定是如此。他怕儿子再起疑心,也怕我们这些知情的早晚去揭发,索性先谎称老人没了,把山庄易主的事做实了。”陈康说:“那咱们今天就找机会,去揭露他的恶行。”
小灵子说:“可惜你和丘大侠的毒还没解,他们人多势众,我怕咱们不能成事。不如先等祁公子回来再说。”丘壑说:“你说的原也有理。只不过,若容他们把事情编排好了,众人先听了他的一面之词,怕是到时候木已成舟,再要扭转可就难了。”陈康听罢,点了点头。吴秋遇也隐隐觉得丘壑说的有理,自己没什么主意,便看着小灵子。
小灵子说:“要是你们两位没有中毒,再加上秋遇哥哥,应该可以对付他们几个人。万一打起来,咱们至少可以抵挡一阵,耗到祁公子回来。可是现在,祁天百、邵青堂,还有蒙昆一伙,还有那么多不明真相的江湖人物,秋遇哥哥一个人会吃亏的,怕是去了也无济于事。”
丘壑说:“当然不能叫你们去冒这个险。我看这样,你们留下,等祁公子他们回来,我和三弟先去,只和他们言语周旋,拖延时间。说不定也有机会说服那些不明真相的客人。”小灵子忙说:“那怎么行!你们已经被人家下了药,说明姓祁的和邵老头是铁了心要害你们,又有蒙昆等人憋着斗狠。你们去了,他们只会马上动手,哪会跟你们平心静气地讲道理?”吴秋遇也说:“是啊,丘大侠,你们不能再露面。”丘壑说:“若能揭发祁天百的恶行、替祁翁讨回公道,我们就是死了也值。”
小灵子想了一下,说:“实在要去还是我们去。有那么多武林前辈在场,只要我们不明着冒犯他,他们未必敢当众对我们这些小辈下手。我们只需一个一个私下游说,让大家了解真相,好歹拖到祁公子他们回来就行了。”吴秋遇点了点头,忽然说道:“五台山的无涯大师是好人,他应该不会助纣为虐。”丘壑还要阻拦,小灵子说:“就这么定了!秋遇哥哥跟无涯大师还有点交情,关键时刻他会帮我们的。”
小灵子和吴秋遇换了丫鬟和家丁的衣裳,走出来,准备见机行事。眼下还只是山庄的人在忙活,筹办丧礼的事还没有正式通知客人。偶尔有听到动静的,也只是私下打听一下,不便出来过问。
吴秋遇和小灵子来到前厅,见无人把守,只有几个丫鬟和家丁进出忙碌,便跟着混了进去。有两个家丁站在桌上,正抬着一块大匾要往上悬挂。那牌匾颜色鲜丽,漆光闪亮,一看就是全新的。上书四个大字:“天百主人”。小灵子盯着那牌匾看了一会,忽然有了主意。她凑到吴秋遇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吴秋遇望着她,迟疑道:“这样好么?”
牌匾太大,两个家丁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挂上去。瞥见吴秋遇站在那里,家丁甲喊道:“别在那里看热闹,快过来帮忙啊。”“哦,好。”吴秋遇应了一声,迈步往前走。小灵子对那两个人说:“你们也真够笨的,一块匾那么长时间都挂不上去。”刚才喊话的家丁甲气愤地说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过来试试!”小灵子说:“这还用得着我出手?他一个人就够了。”两个家丁抬着牌匾,上下打量了一下吴秋遇,显然是不信。小灵子说:“你们把牌匾放下,去忙别的吧。一会保准帮你挂上就是了。你们在这里只会碍事,叫主人看见了也说你们没用。”两个家丁相互看了一眼,把牌匾放下,从桌上跳下来。家丁甲说:“那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挂好!还有,看到那块绸子了吗?牌匾挂好以后要把绸子蒙上去,一会主人要进行揭匾仪式。”小灵子说:“放心吧。一会你们可以回来看。我只是看你们太笨,想帮个忙,在主人面前还算是你们挂的好了。”
两个家丁心中欢喜,说了几句道谢的话,便高高兴兴走出大厅。他们倒也没急着去干别的,只是躲在屋檐下偷懒。家丁甲说:“他们逞能,愿意帮忙,倒省了咱们的事。”家丁乙说:“他一个人行么?别是哄咱们的吧。活儿干不好,到时候挨骂的可是咱们。”家丁甲想了一下,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去看看。”两个人回到厅里,果然见牌匾已经在指定的位置挂好了,绸子也蒙上了。
小灵子见他们进来,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两个家丁又是称赞又是道谢。家丁乙说:“咱们原来见面不多。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吴秋遇看了一眼小灵子。小灵子说:“怎么,你想告诉主人这匾是我们挂的?”家丁乙无语傻笑。家丁甲小声抱怨道:“你别多事了。”小灵子说:“放心,这功劳都是你们的。我们去忙别的了,你们把桌子擦了吧。”两个家丁高高兴兴地去擦桌子。
小灵子和吴秋遇从厅里出来。吴秋遇问:“咱们现在去哪?”小灵子说:“去给祁老爷准备礼物啊。”吴秋遇惊讶道:“准备礼物?”小灵子说:“咱们白吃白住好几天,人家家里有事,咱们怎能空手上门?好歹送点儿礼,也算是个心意。”吴秋遇仍然不解。小灵子神秘地笑道:“走吧,一会你就知道了。”
祁天百和邵青堂准备停当,便派人去召请客人。各路宾客纷纷带了贺礼,要参加正名大会,没想到山庄里四处飘白戴素,不但丝毫没有丝毫的喜庆热闹,反倒像是要办丧事的样子,各自疑惑不解。
五台山的无涯大师,蓟州的曾可以、曾婉儿兄妹,崔柏和邵九佳,忻州吴家刀门的大刀头吴槊,阳曲开山拳的掌门冷群,雁门杨家枪的传人杨胜祖,吕梁郑氏的老二郑威,等等等等,各自带着主要随行人众陆续走入大厅,登记了贺礼,各自找地方坐了。邵九佳从崔柏身边跑开,抢着挤到曾可以身边坐下。曾氏兄妹冲她微笑致意。聂是非等人在身后看了,不禁摇头暗笑。
迟迟不见主人出面,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也有人大声抱怨起来。无涯大师手持念珠闭目养神。一行小和尚默默站在他身后。曾婉儿东张希望,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邵九佳则是想尽办法跟曾可以搭讪。曾可以一边应付邵九佳,一边面带微笑跟各路英雄点头致意。大家都很好奇,不知这个潇洒的年轻人是何来历。
邵青堂扶着祁天百走了出来。众人起身迎候,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见祁天百穿白戴孝,满面泪流,虚弱地冲大家抱拳拱手。除了事先知情的无涯大师,其余众人无不惊诧。曾可以和曾婉儿不露声色,只默默看着。
邵青堂先扶祁天百坐下,又招呼大家落座,拱手说道:“老夫邵青堂,与祁家是多年的故交。山庄忽然遭逢不幸,天百贤弟心绪烦乱,特意托我向大家说明原委。”有人听说过邵青堂的名头,小声嘀咕:“是威震三关的邵家门门主。”也有人表示不屑。
忻州吴家刀门的大刀头吴槊大声问道:“我们大伙是受邀参加正名大会,前来贺喜的。怎么现在办起丧事来了?”“就是啊。”“这算怎么回事?”其他人听罢,也跟着议论纷纷。
邵青堂示意大家安静,大声说道:“想必大家心中都有这个疑问。唉,本来今日正是正名大会之期,尊奉祁翁的吩咐,要把山庄传给天百贤弟,是以有了这个正名大会。谁知偏偏在这个时候噩耗传来,祁翁他老人家路遇劫匪,在外面……遇害了。”他又是叹息,又是哽咽,表现得痛心疾首。
“啊?祁翁遇害了?”“老人家不在山庄颐养天年,到外面干什么去呀?”“是啊,还遇到了劫匪。”众人立刻鼓噪起来。
邵青堂解释道:“老人家日前感染重疾,遍请了附近的好大夫,都不能治愈。说是这病会传染,老人家不想连累家人,也不愿就此等死,这才坚持要出去寻访名医。天百贤弟苦拦不住,只得派人护送下山,不成想,竟然遭遇劫匪……”说罢,他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像是在擦拭眼泪。
众人安静下来,见祁天百哭得伤心,邵青堂说的难过,也不禁跟着叹息。曾婉儿刚要说话,被曾可以拦住。无涯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吕梁的郑威开口问道:“老人家遭逢不幸,着实叫人难过。那……这正名大会还办不办了?”祁天百抬头看着邵青堂。邵青堂说:“按说当下最要紧的,是办理老人家的后事。不过,既然已经把大家老远地请来参加正名大会,劳动了各位的大驾,正名大会也总得有个说法。我和天百兄弟商量过了,这件事想这么办,大家看好不好。”
大厅里鸦鹊无声,众人都看着邵青堂,听他怎么说。
邵青堂一指堂上用绸子蒙着的牌匾,对众人说道:“我们赶制了一块写着‘天百主人’的牌匾,待会让天百兄弟把绸子揭了,就算是尊奉老人家的遗愿,把山庄传给天百贤弟了。各位远道而来,山庄今日安排答谢。只是天百贤弟重孝在身,办不得热闹,多少委屈了各位。此后,有急事要走的,山庄安排车马相送。愿意留下来的,明日大家一起给老人家办丧礼。”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点头,有的摇头,谁也不愿意出头表态。曾婉儿看着邵青堂,心中不快,只是碍于邵九佳和崔柏坐在一旁,不便表露。
这时有家丁进来禀报:“老爷,门外有一男一女,说是公子的朋友,前来送礼。”祁天百吩咐:“请进来吧。”家丁转身出去传话。众人都心生好奇,不知道这会才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客人。曾婉儿这时才注意到,祁少城竟然没有在场。
工夫不大,吴秋遇和小灵子走了进来。吴秋遇手里端捧着一个面盆大小的东西,上面盖着黑布。在场的大多数人不认识吴秋遇和小灵子,自然也没把这两个年轻人当回事,只是好奇吴秋遇手里拿的会是什么东西。
崔柏再见到小灵子,脸上马上露出笑容,冲她点头招手。小灵子看到了,也点头回应。
最兴奋的是曾婉儿,盯住了吴秋遇,目不转睛地看,算计着如何收服他。可一看到小灵子,曾婉儿忽然有些不爽,不由得把小灵子上下多看了几眼。吴秋遇意外见到曾婉儿在场,稍稍愣了一下,只装作没看见。
蒙昆昨夜没有追到江寒,仍在生闷气,此刻见了小灵子和吴秋遇,不由得摩拳擦掌,只想找机会拿住他们出气。邵九佳的心思跟蒙昆他们差不多,只是坐在曾可以身边,不便表露。曾可以仔细打量着二人,不露声色。无涯大师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邵青堂见是这二人进来,脸色马上变了,直往他们身后观看,怕的是老叫花子跟来给他们撑腰。
小灵子上前说道:“我们是少城公子的朋友,在府上也住了几天了,一直没有机会拜见祁老爷。今天这里热闹,想来祁老爷不会不见客,这才冒昧前来送礼。”祁天百招手道:“既然是少城的朋友,就请入座吧。老夫多谢你们的心意。”有家丁过来接走吴秋遇手里的东西。
有好事的在一旁叫道:“是什么礼物啊?打开来让大家开开眼。”小灵子故作神秘地说道:“没什么,只是我们亲手做的小玩意聊表心意,跟各位前辈的礼物自是没法比的。大家不看也罢。”她这么一说,大家反而更加好奇。曾婉儿本来就好奇心重,又因为那是吴秋遇带来的东西,俯身探头看了半天,很想知道黑布底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吴槊忍不住叫道:“打开看看嘛!卖什么关子!”
祁天百见众人实在好奇,开口说道:“那就打开吧,让大家看看也好。”家丁两手托着那东西,腾不出手。邵青堂走过去,扭头看了小灵子一眼,伸手去揭那块黑布。众人一发抬眼看去,就连无涯大师也不例外。曾婉儿更是站了起来。
黑布撤去,家丁手里托着的竟是一个铜盆大小的泥塑王八,除了头尾和四肢以外,周身用白布裹着。当即就有人笑出声来。还有人笑道:“这么大一只白王八?哈哈。”曾婉儿更是笑得难以自治。邵青堂脸色突变,怒冲冲看着小灵子喝问道:“这是什么?”刚才被邵青堂的身体挡住,祁天百没看见,此刻也忍不住上前观看。小灵子说:“这叫‘白龟祝寿’,我们亲手做的,只不过时间仓促,手艺和材料稍微差了些,让大家见笑了。不过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还望祁老爷笑纳。”
邵青堂怒道:“这算什么心意?我看你们是成心来这里捣乱!”小灵子叫道:“嗨嗨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么多人看着呢,大家都来评评理。白,代表着清白;龟,象征着长寿。如今祁翁老爷子已经去了,我们借此白龟,恭祝德高望重的祁老爷健康长寿。你倒说说,有何不妥?”邵青堂一时语塞。小灵子还不依不饶:“要不你问问这位大师和各位前辈,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无涯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开口说道:“这位小施主说得没错。礼物虽然简陋,难得的是他们的心意。我看邵施主不必动怒。”其余众人也都觉得,虽然这礼物太过廉价了些,叫主人面子上不太好看,但是小姑娘的话也没错,于是纷纷点头附和。
见众人如此表现,邵青堂狠狠瞪了小灵子一眼,不再言语。祁天百心中不悦,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吩咐家丁把白龟放到一旁,低声对邵青堂说道:“不用给他们计较这个了。先揭匾吧。”邵青堂扶祁天百回去落座。
小灵子和吴秋遇也找地方坐了。曾婉儿本想移过去,瞥见哥哥正在往那边看,便暂时作罢。一想到吴秋遇身边有个小灵子,她暗自不爽。
小灵子扭头跟旁边的杨胜祖聊天,细说祁天百和邵青堂的忘恩负义。说到祁天百的时候,杨胜祖只是微微皱眉,不以为然。待说到邵青堂,杨胜祖顿时来了兴趣,听完之后,不屑地说道:“原来姓邵的是这么个东西。他还忝着脸号称‘威震三关’,老子就一直没服过他。”杨胜祖说的是心里话。他是雁门杨家枪的传人,据称祖上跟曾经镇守雁门关的大宋名将杨延昭有些渊源,他们的杨家枪多半也跟杨家将有关。多年来,杨家枪一直自视甚高。邵青堂号称“威震三关”,这三关里头就包括雁门关。威震三关,就说是三关一带他最威风,其他人自是心中不服。杨胜祖一直想找机会跟邵青堂较量较量,但每次都被邵青堂找借口回绝,至今心里仍有这个坎。
邵青堂高声说道:“现在请天百贤弟揭开牌匾。”祁天百刚站起来,就听小灵子在下面喊道:“这个匾是谁送的?也是要揭开来让大家开开眼的么?”邵青堂忍住怒火,对众人说道:“这是我为天百贤弟特意订制的。匾上的字代表着天百贤弟的新身份,请大家共同作个见证。”众人纷纷点头。祁天百伸手摸到牌匾上垂下的绸子,轻轻一拉,便把那绸子揭了下来。牌匾上露出金光闪闪四个大字:天百主人。
邵青堂带头祝贺。众人也都跟着捧场。祁天百心情愉快,也不再故作悲伤。
一片喜庆热闹之中,竟没有人注意到,有东西从牌匾上掉下来,轻轻砸在桌案上。
小灵子和吴秋遇对看一眼,偷偷地笑了起来。曾婉儿一直在看着吴秋遇和小灵子,见两个人笑得开心,心中莫名地不是滋味,偶然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发现了牌匾的变化,不由得大笑起来。
看到曾婉儿笑得前仰后合,众人都不禁惊讶。曾可以忙拉她坐好,低声说道:“大庭广众你注意些!姑娘家这般不矜持,你不怕被人笑话呀?”曾婉儿指着牌匾继续笑道:“你自己看看。”
众人都抬头望去。只见牌匾上面的字变了。“天百主人”四个字,上面各少了一笔,变成了“大白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