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在场的众宾客仍旧按原来的位置坐着,只是主座上换了祁翁。祁少城守在祖父身边,怒气冲冲地看着祁天百。祁天百没精打采,垂手站立,像是在发呆。邵青堂灰溜溜而又尴尬地陪站在旁边。
祁翁当着众人,痛心地说起了往事:“天百呀,当年你不满周岁就被遗弃在路边。我见你可怜,小心抱回来,那时候你才几个月呀。虽说是养子,可我一直把你当亲生的看待。”
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原来不是老爷子的嫡亲血脉呀。”“竟然是养子。”
祁翁继续说道:“我给你取名天百。山庄建成,也用你的名字命名。你长大了,不愿跟着我做生意,却迷上了武功。我也依着你,四处给你请师父。后来,又给你娶了媳妇,你们生下少城,……”
众人暗赞祁翁的慈善。无涯大师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祁天百仍默默站着,眼睛里却流出泪来。
祁翁继续说道:“四十多年过去了,本以为咱们一家人可以好好过日子。也不知你从哪里听说,不是我亲生的,便存心要占了山庄,自己做当地一户。唉,其实你只要跟我说,我就会给你。毕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庄子挂在谁的名下又有什么分别?可你竟鬼迷了心窍,把我锁进地牢……”
听到这里,大厅里顿时哗然。就连无涯大师也不禁皱眉,高声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邵青堂偷偷看了看众人,赶紧低下头。祁天百自顾摇头,已经泪流满面。
祁翁哽咽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哪还受得了那个潮湿阴冷啊?多亏老家人祁洪,他无意中得到消息,冒险偷偷把我救了出来。天百呀,我养了你四十多年,自问从没亏待过你,没想到你却如此对我……”说到伤心处,不禁老泪纵横。
众人摇头叹息,议论纷纷。扭头看着祁天百的,眼光中也都充满了鄙视。
祁少城高声问道:“爹,你只说这是不是真的?”
祁天百面无表情,麻木地站了一会,身体开始摇晃,忽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祁少城大惊,呼叫了一声:“爹!”祁翁也急得站了起来。邵青堂蹲下去察看了一下,抬头说道:“老哥哥,你不要太难过。天百他已经知错了。等他一会醒过来,我让他给你赔不是。”祁翁和祁少城知道祁天百没事,又都在气头上,便没过来细看。
“他知错了,不知道邵老爷你知错了没有?”说话的是小灵子。她和吴秋遇、乡野三奇、铁秋声正好走了进来。邵青堂站起来,见吴秋遇和铁秋声都跟在小灵子身后,没敢说什么。
小灵子走到祁翁面前,转身对众人说道:“这里还有一个人也受过老爷子的大恩惠。”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猜测:“是谁呀?不会是姓邵的吧?”小灵子说:“正是这位威震三关的邵门主。”坐在旁边的邵九佳站出来,怒道:“臭丫头,你胡说什么!”小灵子没理她,继续说道:“邵老爷年轻的时候穷困潦倒,饭都吃不上。幸亏有祁翁热心接济,他才能活下来,后来便认了这位老哥哥。如今他发迹了,号称威震三关,再也用不上这位老哥哥了,便不顾辈份,开始结交祁天百,又认他作了兄弟。邵老爷,现在当着祁翁的面,你觉得我有没有胡说?”
邵青堂看着小灵子,气哼哼出了一口气,便不再做声。崔柏看了看小灵子,又瞅了瞅邵青堂,已经目瞪口呆。邵九佳想上前制止小灵子。吴秋遇上前一步,紧紧盯住她。邵九佳身子一缩,赶紧退了回去。
祁少城看了一眼邵青堂父女,扶着祁翁重新落座。
小灵子继续说道:“我和秋遇哥哥受祁翁所托,去邵家门送信。邵老爷先是躲着不见,后来又百般殷勤,想问出祁翁的藏身之处。大家不要误会,他可不是想去接回祁翁好好报答,而是要带人前去加害。幸亏我和秋遇哥哥发现得早,才没有上他的当。”
邵青堂怒吼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害过老爷子?老哥哥,你最公道!你来说说,我加害过你么?”祁翁刚要说话,小灵子抢先说道:“你是没抓到亲自下手的机会。我来问你,柳树沟的杀手是怎么回事?是谁告诉他们祁翁住在那里的?”邵青堂一时语塞。
祁翁愣愣地看着邵青堂,想不到这事竟然跟他有关。
邵青堂稍稍镇定了一下,狡辩道:“什么杀手?我不知道。”他毕竟心虚,说话没有多少底气。小灵子说:“你以为杀手都死了,都逃了,没有活口了是不是?要不要叫来跟你对质?还是等他醒了跟你对质?”小灵子指了指祁天百。邵青堂顿时没话了,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邵九佳多少了解一些内情,知道小灵子说的是真的,如今爹爹的丑行被揭露出来,她也觉得无地自容。崔柏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了出来,然后不住地摇头。
丘壑上前说道:“邵青堂只打听到祁翁在柳树沟,却不知有我们乡野三奇在左右保护。杀手来了,被我们打散。怕走露消息再生事端,我们便护着祁翁移居他处。昨日我和三弟来到山庄,本想劝祁天百认个错,把祁翁接回来一家人团聚。不成想,却被这厮引入陷阱,并下药谋害。幸亏祁公子心地善良,救了我们,得知实情,把祁翁接了回来。”
曾婉儿暗自庆幸:“幸亏有乡野三奇在场,祁翁安然无恙。要不然,傻小子非得恨我一辈子。解救乡野三奇,我也有份,将来多少是个说辞。”刚刚宽心了一点,马上又想到小灵子:“那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呢?看样子他们很熟。有那么一个精明的丫头在他身边,我还能有机会吗?”想到这,她不禁多看了小灵子几眼。偏巧小灵子的目光刚好也扫到她,曾婉儿急忙转过脸去,倒叫小灵子有点摸不着头脑。
祁翁叹了一口气,说:“算了,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我也不指望谁来报答,大家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就好。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邵青堂早羞得无地自容,跪下默默给祁翁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拱着手弯着腰慢慢往后退出。邵九佳红着脸,低着头,跟在他身边往外走。
“等一下!”小灵子忽然叫了一声。邵青堂停下脚步,愣愣地望着她。邵九佳气哼哼说道:“你还想怎么样?”小灵子一伸手:“把解药拿来!”邵青堂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解药?”小灵子指了指丘壑和陈康。丘壑和陈康只顾看热闹,几乎忘了自己中毒的事,难得小灵子还记得帮他们要解药,心里更加佩服她。
邵青堂急忙掏出解药,塞到小灵子手里。小灵子说:“你们走吧。邵小姐,好好照顾你爹。至少他对你会是真心的。”邵九佳愣了一下,扶着邵青堂出了大厅,连马也顾不得去牵,直接下山去了。崔柏却依然坐在原处,摇头叹息。旁边的人见了,虽然觉得奇怪,也懒得去理睬。
小灵子将解药送到丘壑和陈康面前。陈康竖起大拇指,说:“还是你这丫头细心!”小灵子笑嘻嘻地说:“你赶紧吃吧!再磨蹭,成了废人可怪不着别人啊。”陈康把解药与丘壑分着吃了。小灵子又回到吴秋遇身边。吴秋遇也说:“你真细心。我都没想到这个事。”小灵子得意地说:“那是!有我照顾你,够美了吧?”吴秋遇咧嘴傻笑。曾婉儿在一旁看了,心里更加不爽。
丘壑吃了解药,转身对祁翁说:“祁公子宅心仁厚,一表人才。祁翁有孙如此,还是有福的。”祁翁开心地看着身边的祁少城,点头道:“是啊,我这个孙儿跟我最亲。看到他,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祁少城转到前面,恭恭敬敬地跪下,说:“孙儿不孝,让祖父受委屈了。还望祖父饶过我爹这回。相信他已经知道错了,必会像以前一样孝敬您老人家。”祁翁叹了一口气,说:“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儿子,你的爹爹。咱们还是一家人。你快起来。”祁少城见祖父不再追究,高高兴兴地站起来,回到祖父身边。
无涯大师起身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施主真是菩萨的心肠,弥勒的度量。老衲甚是佩服。”其他客人也都站起来,或是致敬,或是道贺。本是应邀参加正名大会来的,不想竟闹出这么一堆事来,众人自觉再待下去也没什么乐趣,于是纷纷告辞。
崔柏出神地望着小灵子,忽然被身旁经过的人撞了一下,便也夹杂在人群中,跟着去了。
曾可以有意结交吴秋遇和乡野三奇、铁秋声等人,便想暂时留下来。只是蒙昆、柯老三等人与那些人都结了仇,实在待不下去,便怂恿聂是非劝公子赶紧离去。正好曾婉儿看不得吴秋遇和小灵子亲近,心烦意乱的,也只想赶紧离开。曾可以便带人告辞离去。
祁翁知道吴秋遇和胡大夫能治病,便求他们救醒祁天百。胡大夫说:“无涯大师功力深厚,可请大师出手相助。”无涯大师也不推辞,上前把祁天百扶坐起来,开始前后推拿。
吴秋遇走到一行和尚身边,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一行师兄,你出来一下。”一行和尚还在发愣,就被吴秋遇拉着手臂,出了大厅。小灵子和乡野三奇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微笑。祁翁和祁少城看见吴秋遇拉着小和尚出去,感觉很奇怪。
到了外面,吴秋遇松开手。一行和尚疑惑地问道:“施主,你叫小僧出来,有什么事吗?”吴秋遇往周围看了看,确定无人,才说道:“一行师兄,我是一心哪!”“一心?”时隔多年,一行竟一时想不起来。吴秋遇见他认不出自己,又提醒道:“咱们小时候一起上山砍柴,一起在厨房帮忙。几年以前,我在后山被人拐走了。你再仔细看看,能认出我吗?”
一行终于想起来了,仔细打量,越看越像,一下子兴奋起来:“一心,你还活着!太好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吴秋遇赶紧示意他小声点,然后说道:“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一行问:“你变化太大了,而且武功变得那么厉害。怎么样,这次跟我们一起回去吗?”吴秋遇说:“我已经不是和尚了,不回去了,今天就想跟你说说话。你不要告诉方丈大师。”一行点头说:“好。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祁天百渐渐醒了过来,睁开眼缓了缓,看到祁翁,马上跪着爬过去,泪流满面地说道:“爹!我对不起你!我鬼迷心窍!我黑了心肝!我……”说着便把头往地上磕撞,直冒出血来。祁翁赶紧让祁少城把他扶起来,流着泪说道:“天百呀,都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祁天百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说了一句:“孩儿不孝,对不起您老人家。”便一头朝柱子上撞去。祁少城惊呼一声:“爹!”
这一下事发突然,铁秋声等人都没有想到,他身法再快也来不及了。眼看祁天百的头离柱子只有半寸,却停在了那里。是无涯大师及时将他揽住。乡野三奇、铁秋声、小灵子都暗自赞叹,这老和尚武功高深,见识也多,要不是他提前防着,恐怕祁天百脑袋早就撞破了。
无涯大师揽着祁天百远离了柱子,口中念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施主不必太过执迷。”祁翁离座,让祁少城搀着,快步走了过来。看到祁天百只有脑门上磕出的血,头顶没事,这才稍稍放心,对无涯大师说道:“多谢大师相救。”“施主不必客气。”无涯大师放开手,退到一旁。祁天百一言不发,只闭着眼睛不停流泪。祁翁说:“天百,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爹刚才已经说了,爹不怪你。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祁天百睁开眼,瞅了瞅儿子少城,又看了看年迈的祁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孩儿不孝,不能在身前伺候您老人家了。我要出家,用尽余生为您祈福延寿。”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愣。祁翁和少城急忙苦劝。祁天百坚定地说道:“父亲,少城,你们不用再劝了。我若不能出家,情愿一死了之。”祁翁和少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祁天百转到无涯大师面前,恳求道:“大师慈悲。我愿跟随大师出家,望大师成全。”无涯大师道:“阿弥陀佛。施主还需三思而行,切不可一时冲动。”祁天百说:“大师。弟子决心已定,恳请大师成全。”
祁翁伤心过度,几乎支撑不住。祁少城赶紧扶着他,缓缓朝椅子走去,并关切地问道:“您没事吧?要不要先回房歇着?”祁翁慢慢坐下,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地说道:“拜托大师好好照顾你爹。咱们每年多进些香火。”
祁少城转身扶祁天百起来,然后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起身说道:“爹,您安心随大师去,祖父堂前,孩儿定会好生尽孝。大师,您就成全我爹吧。”无涯大师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祁天百说道:“既然如此,老衲便收了施主,今后你便是我佛门中人。”“多谢大师。”祁天百还要下跪,却被无涯大师一把扶住。
祁天百跟随无涯大师出家,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祁少城回到祖父身旁伺候着。爷孙二人想通了,也就不再难过。乡野三奇、铁秋声、小灵子也为他们高兴。
这时,吴秋遇和一行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无涯大师开口问道:“一行,什么事这么开心?”一行说:“刚才跟吴施主说了会话,彼此甚是投缘。”吴秋遇上前施礼道:“大师好。”无涯大师还礼赞道:“小施主少年英雄,为救朋友不惜自残贵体,颇有佛家的慈悲心肠。老衲真心佩服。”
小灵子笑着上前说道:“秋遇哥哥,你还是离大师远点吧。刚才大师已经收了一个徒弟,别再让他看上你,也带回山去当和尚。”无涯大师笑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说笑了。老衲岂敢夺人所爱?”小灵子愣了一下,含羞笑着不再言语。吴秋遇知道小灵子的心思,是怕他在无涯大师面前暴露身份,便笑了一下,跟着小灵子走到一边。
一行好奇地问道:“方丈祖师,刚才那位女施主说,您又新收了一个徒弟,是谁呀?”无涯大师介绍道:“这位祁施主愿皈依我佛,此后便是咱们佛门弟子了。”一行看了一眼祁天百,急忙合十行礼:“恭喜施主,师叔,……”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祁天百还了礼,对无涯大师说道:“大师,弟子还有一事相求。”无涯大师说:“你尚未受戒,家中之事仍可自行处理,不必问老衲。”祁天百说:“当年我被遗弃,幸得父亲大人收养呵护。我的一切都是父亲大人给的。如今出家,我想把身上的一切全都留下,此后便可专心礼佛,为父祈福。恳请大师今日便为弟子剃度,并赐僧衣。”“天百……”祁翁抬起手臂,却又说不下去,只有低头叹气。
无涯大师说:“你有如此想法也是难得。不过老衲并未随身携带器具,只怕今日不便剃度。”祁天百说:“刀具倒是有,只是俗家之物,不知剃度是否能用?”无涯大师说:“剃度虽然庄严,毕竟只是仪式,老衲向来不在此处执着。只是寻常刀具不够锋利,剃发多有不便,用力不准又会伤了皮肉,使不得。”陈康说:“二哥,你的手术刀够锋利呀,拿出来给大师用一下。”胡大夫看了他一眼:“那是专门切割皮肉用的,你觉得大师能用吗?”陈康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小灵子忽然问道:“大师,那短剑行吗?如果够锋利的话。”陈康眼前一亮,失口叫道:“对呀!秋遇兄弟有一把短剑,可以说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秋遇兄弟,快拿出来给大师看看!那个肯定能用!”丘壑和祁少城也同时想到了这个,一起看着吴秋遇。无涯大师没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
吴秋遇取出短剑,双手捧到无涯大师面前。无涯大师拿起短剑,只看了一眼便惊讶道:“定心剑!”“这真的是定心剑么?”丘壑和陈康忍不住上前围观。无涯大师点头说道:“嗯。老衲当年和翁求和施主有过几面之缘,曾亲眼见过。这确是定心剑无疑。”乡野三奇纷纷向吴秋遇道贺,流露出羡慕之情。小灵子更是替吴秋遇高兴。吴秋遇跟着笑了笑,却并不怎么兴奋。
众人在惊奇之余,谁都没有注意到,铁秋声此刻闭目站立,牙关紧咬,两手直攥出骨头响来。他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吴秋遇的衣襟,低声喝问道:“你这短剑是从哪里得来的?”旁边的小灵子吓了一跳。乡野三奇全都愣住。无涯大师也惊讶地看着铁秋声。吴秋遇愣愣地看着铁秋声:“师叔,我……”丘壑醒过神来,开口问道:“秋声兄弟,你怎么了?”
铁秋声顾不得回答,揪着吴秋遇又问了一遍:“快说!你这短剑是从哪里得来的?”吴秋遇愣愣地说道:“当年我滚下山崖,是柳大叔从山上捡回来,留给我和香儿妹妹防身的。后来落到铁拳门手里,小灵子又帮我偷了出来。”他不会说谎,又怕牵连到丁不二给他惹祸,便只说了后面一半,倒句句都是实情。
铁秋声盯着吴秋遇看了半晌,看他不像在说谎,便慢慢松了手,黯然往旁边走了两步,摇头叹息。胡大夫过去安慰。小灵子关切地问道:“秋遇哥哥,你没事吧?”吴秋遇摇了摇头,扭头望着铁秋声,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丘壑疑惑地问道:“大师,定心剑向来是武林至尊的传承信物,应该在翁求和老前辈的手上,怎么会流落到外边呢?”
无涯大师说:“翁求和施主善于钻研,对中原各派武功都有所了解,当上武林至尊之后,便想着创立一套集各家之长的武功造福武林。他呕心沥血,全情投入,眼看大功告成了,北冥教的教主司马相忽然上门挑战,之后翁施主便不知去向。这几年江湖上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这把定心剑确实曾在翁施主手中,至于如何流传出来,老衲一时也想不出来。”
铁秋声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在一旁开口说道:“我师父说,定心剑并非像江湖上传说的那样——是武林至尊的传承信物,只不过是前人留下的一个念想,几任武林至尊都保管过而已。当时他刚刚连任,更没有传承的必要,因此也没有看得很重。”
乡野三奇面面相觑,无不吃惊。陈康更是惊呼道:“秋声兄弟,武林至尊翁求和,是……是你的师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相识多年的好兄弟竟然是武林至尊的徒弟。
只有吴秋遇心里明白,因为当年北冥教的秦长老带人来找师父索要秘笈的时候,也曾说过师父背叛师门、翁求和失踪什么的。看来师父济苍生和铁秋声都是翁求和的徒弟。至于“武林至尊”是什么,他还不太明白。
铁秋声继续说道:“我师兄济苍生痴迷于医道,师父说我资质好,便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将新创的‘拂云三十六式’传给我,还把定心剑也给了我。”无涯大师点了点头:“施主的修为和武功都属上乘,翁施主没有看错人。”铁秋声说:“晚辈惭愧。先前跟大师动手实在是迫于无奈,急着要救出两位哥哥。现在想想,实在是不自量力。大师是跟家师齐名的前辈高人,法相无形神功逢快则快,遇强则强,果然名不虚传。刚才大师处处相让,手下留情,晚辈又岂能不知?”无涯大师忙说:“施主言重了。老衲的法相无形不过是出家人的茶余修炼,怎可与尊师相提并论?方才是老衲冒失了,没有问清状况,险些误了大事。罪过罪过。”
丘壑喃喃念道:“武林巅峰,散花仙翁,雌雄双煞,了无神僧。”念到这里,他抬头看着无涯大师,惊呼道:“原来大师就是歌诀中的无字辈高僧!”无涯大师微笑着摆了摆手:“那不过是一首歌谣罢了,大家不必当真。”他这么说就相当于是默认了。乡野三奇马上肃然起敬。
祁少城听得热血沸腾,没想到家里居然来了这么多高人,除了武林至尊的高徒,还有武林巅峰级的神僧。但见祁翁身体虚弱,他也只能在祖父身边陪着,不好上前亲近。
陈康不解地问道:“秋声兄弟,武林至尊翁老前辈把定心剑交给你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怎么会无故流传出去?难道是被人偷了?”吴秋遇马上想到了丁不二,心中开始惴惴不安,只怕这短剑真是丁大哥从铁师叔家里偷的。小灵子注意到吴秋遇神情的变化,猜到他在想什么,小声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先听铁师叔说。”
铁秋声痛苦地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后来我遇到了纪姑娘。我们情投意合,又都是蒙难的开国功臣之后,便结为知己。明月说,她要去五台县回乡祭祖,偏巧我那时染了病不能同行,便把定心剑送给她防身。不想……”说到这里,他不免伤心起来。
小灵子忽然想起,那晚自己被邵青堂截住,幸好时秋风及时出现把她救了。时秋风当时曾经质问邵青堂,是否在五台县害过一个姑娘。难道那个姑娘就是铁秋声的红颜知己纪明月?于是,小灵子试探着问道:“好像使弯刀的那位时姐姐正在追查凶手,要找出谁在五台县杀害了一位姑娘。难道纪姑娘她……”铁秋声痛苦地点了点头。无涯大师合十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吴秋遇说:“原来短剑是师叔送给纪姑姑的,一会大师用完了,正好物归原主。”铁秋声摆手道:“不用了。既然机缘巧合到了你手里,你就拿着吧。睹物思人,我怕难以承受。”
丘壑安慰道:“秋声兄弟,你放心!咱们兄弟行走江湖,今后只为这一件事,早晚把凶手找出来!”其他人也上前安慰。铁秋声忙说:“多谢兄长,多谢各位。这个事先不提了。请大师给他剃度吧。”
无涯大师用定心剑给祁天百剃度并赐名“一去”,让家丁把另外两个小和尚也找来,找出自己换洗的僧衣给祁天百换上。祁天百合十谢过。他也曾痴迷武功,今日有幸用武林至尊的定心剑剃度,也算是了却了他俗世的一桩心愿。
祁天百嘱咐了儿子几句,拜别祁翁,跟随无涯大师下山去了。此后,便是佛光寺的僧人一去。
祁少城一直把父亲送到门口,望着他们走远了,才转身回来。
祁翁擦掉眼泪,对丘壑等人说道:“多亏几位大侠仗义相助。如今我儿天百跟随高僧去了,也算是个圆满。待会少城回来,我便把家业传他,还得请几位做个见证。”丘壑说:“祁翁不必客气。少城这孩子善良仁厚,有德有行,必能继承家业。老人家今后可以安心享福了。”
祁少城回到大厅。祁翁便把传递家业的事说了,祁少城坚持不受。经过小灵子和丘壑等人帮忙说合,祁少城才勉强应了,跪在地上给祖父磕头。祁翁很开心,其他人也跟着高兴。
祁少城站起身,对丘壑说道:“丘大侠,两位大侠,这次多亏你们仗义相助,才保我祖父周全。晚辈仰慕乡野三奇的高义,今日冒昧高攀,想拜三位为师。不知三位大侠能否收留?”祁翁听了,也站起身来,上前说道:“好,好!少城,你这个想法好啊!三位大侠可是难得的好人!丘大侠,少城是个好孩子。老朽求求你们了,你们就勉为其难,教教他吧。”
丘壑和胡大夫、陈康简单商量了一下,对祁翁说道:“少城的资质和人品,我兄弟三人都很喜欢,按说收他为徒本是好事。只不过,我们兄弟闲散惯了,未必能居留太久,况且我们还要帮着秋声兄弟去寻找仇人。”铁秋声听了,忙说道:“三位兄长,不必为我的事操心。我看祁公子是个可塑之才,你们安心在此教他。你我兄弟日后自有再会之时。”
丘壑问:“秋声兄弟,那你……”铁秋声说:“我去找时姑娘,劝她别再为我的事奔波了。这么多年,她……唉,小弟实在欠她太多了。”丘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一路小心。等少城小有所成,我们便来寻你。”铁秋声说:“那兄弟就此拜别。祁翁,祁公子,你们也多保重。我告辞了。”
小灵子看了一眼吴秋遇。吴秋遇点了点头。小灵子对铁秋声说:“铁师叔,我们也要下山。咱们一道走。”铁秋声轻轻点头。吴秋遇对祁翁和祁少城说道:“祁公子,恭喜你拜了三位好师父。我们在这住了好几天,多蒙你热心照顾。我们也要走了。祁翁,您多保重。”
祁翁和祁少城挽留不住,就偷偷命人取来几百两银子,分给他们作盘缠。铁秋声坚持不要。吴秋遇几番推辞不过,小灵子随便拿了两锭。三个人告辞离去。
祁少城和乡野三奇一直把三人送出山庄大门。已有家丁把吴秋遇的白马牵来,还另带了一匹马给铁秋声做脚力。三个人分乘两匹马,辞别众人。祁少城和乡野三奇目送着他们远去。
在山下岔路,铁秋声要向北往五台县方向去追时秋风,吴秋遇和小灵子要南下寻找香儿和柳大叔,三个人分作两伙,就地告别。
吴秋遇和小灵子骑在马上,正好欣赏沿途的风景。
忽见前面站着一个人,看背影像是崔柏。吴秋遇大声喊道:“崔大哥,你怎么在这?”崔柏转过身,迎上来说道:“我在这等你们。我知道你们未必会来,原想等两天就走,没想到你们真的从这里经过。”吴秋遇从马上跳下来,又接小灵子下了马。小灵子问:“崔大哥,有什么事吗?”崔柏说:“也没什么事,就想跟你们道个别。”
吴秋遇和小灵子也很高兴,三个人便一起往前走。一路上,吴秋遇的话不多,只牵着马走在后面。多半时间是小灵子在和崔柏聊天。
小灵子问:“崔大哥,你要去哪里?”崔柏说:“还没想好,不过我是不会再回邵家庄了。我师父他行事太……唉,不说了。”他摇了摇头,抬头望着天空。吴秋遇说:“既然这样,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大家正好有伴。”小灵子也说:“是啊。”崔柏看了看他们,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不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两个……很好。我会祝福你们的。再见了,秋遇兄弟。再见了,小灵子。”说完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秋遇和小灵子目送着崔柏渐渐远去。小灵子感慨道:“崔大哥是个好人,可惜他投错了师父。但愿他以后过得好,我们祝福他吧。”吴秋遇用力点头。
其实吴秋遇和小灵子心中还有很多疑问,比如,那个时秋风是怎么回事?铁秋声为何与乡野三奇称兄道弟?这些都只能留待日后再慢慢了解了。
天百山庄之事,暴露出祁天百、邵青堂之流的丑恶嘴脸,那二人也得到应有的报应。此一番情节,有诗曰《观报应》:
扶危济困真侠士,
负义忘恩是小人。
莫道私心无人见,
终归后果有前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