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日阁。
现在还不是观日阁营业的黄金时刻,太阳离落山还早。
燕秋月在观日阁最顶楼——四楼——倚窗独酙独酌。
倚窗眺望,微风拂面,湖面波光粼粼,如万千金甲迎面涌来。
燕秋月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知道汪洋海会到这里来,他是这里的常客,每次到这里来,都见过汪洋海,他只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果然不例外,汪洋海已经来了。
汪洋海是乘坐马车来到这里的,车帘掀开,英俊潇洒的汪洋海下了车,一袭蓝衫,海一样的蓝,海一样的洁净,若非早已知道他的虚伪人品,燕秋月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纯洁无瑕的谦谦君子,哪知道在如此俊美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一颗肮脏而龌龊的心,真是虚有其表,道貌岸然,正所谓金玉在外,而败絮其中。
过了很久,并不见汪洋海上楼的身影,也许他在二三楼,或者是在底楼也说不定。
燕秋月紧紧地注视着窗外的行人,他绝对不能让他逃离了他的视线。
人渐渐多了起来,观日阁的黄金时刻即将到来。
却在这时,汪洋海走了出来,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萎靡。
燕秋月冷笑:“原来他也并不见得过得很快乐。”
汪洋海上了一辆马车。
燕秋月匆匆下楼结账,招呼一辆马车,嘱咐车夫盯紧汪洋海的那辆马车。
车夫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小伙,贼眉鼠眼。这种人做别的事不行,盯人却很内行,燕秋月选的就是这种人。
车夫在盯梢这方面似乎已是老手,时缓时急,让人觉得他在等客。
汪洋海的车在一条并不显眼的地方停下,他下了车,折身转进一条小巷。
燕秋月对这里并不陌生,上次寻找牛癞子,他就到过这里,这里距离泼皮街不远。
燕秋月远远的跟在后面,紧紧地盯着。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夜幕即将降临。
汪洋海走得甚是匆忙,而且不时回头观望,似乎在担心有人跟踪。
燕秋月早已把备好的面罩戴好,隐藏着自己。
汪洋海在一件低矮破旧的小屋前停下,伸手敲门。
他敲门的方式很特别,时缓时急,显然是早已约好了的暗号。
门打开了,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你怎么现在才来?”
汪洋海没有出声,进了屋,关上门。
屋内燃起了灯,燕秋月悄无声息的贴近窗子。
窗已很破旧,从破缝里看去,屋内情景尽入眼底。
汪洋海面向着窗子,可以清楚的看出他明显的憔悴了许多,再也没有了昔日的那种潇洒神采。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因为背对着窗子,所以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只听他沙哑着声音说:“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
汪洋海无力的摇头:“他们似乎是从地上消失了,音讯全无,连影子也找不到。”
由于掉了两颗牙,所以他的声音有些走调。
矮小男人说:“他们总共五六个人,只要能找到其中的任何一个,施小姐的下落也就自然知道了。”
汪洋海叹了口气:“只可惜他们六人全都消失了。”
矮小男人没有再开口。
汪洋海说:“更可恨的是那死老虎整天看我不顺眼,老是骂我,找我晦气,实在可恨!”
矮小男人冷笑:“你不是早就想把他除去了吗?他如此待你,为什么还不下手?”
汪洋海叹了口气,说:“我虽然有这个打算,却没有这个胆量。”
矮小男人说:“所以你就到我这里来诉苦,你要我帮忙。”
汪洋海不说话,无异于默认。
矮小男人突然转身,在桌边坐下,声音变得出奇的阴沉可怕:“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消失?”
——燕秋月这才看清他的面目:三角眼,鹰鼻,眼神漠然,冷酷无情,最明显的是左颊上有道长长的伤疤,给他本来不大善相的脸更增恐怖恶意。在燕秋月的记忆中,未曾见过此人。
沉默良久,汪洋海才说:“我对他已经忍无可忍,但我还不想让他死得太快,他还有利用价值。”
矮小男人说:“除去他,你就是府衙知府了,他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汪洋海说:“在未找到施菲儿之前,我们决不可动手。哼哼,我要他把施菲儿嫁给我之后再除去他,那样我的知府之名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矮小男人不得不承认汪洋海想得比自己周到得多:“这就是一箭双雕,不但得了权势,还有美人,哈哈哈……我真佩服你。”
汪洋海冷笑不语。
说到这里,施菲儿再也忍不住打岔:“你既然知道汪……他要害我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燕秋月反问,“难道你想回去提醒你爹吗?”燕秋月顿了一顿,又说:“何况像你父亲那种人,死了也没有什么可惜。”
施菲儿气得脸色发青:“我爹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这么恨他!”
燕秋月说:“他倒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不过我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他害得杨枫变成这副样子,你说我为什么要帮他?”
施菲儿看了杨枫一眼,极想开口,但终于忍住。
杨枫说:“我并不在乎他怎么对我……”
小青说:“你既然不愿意说出来,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呢?”
燕秋月说:“我之所以说出来,是要让我们的施小姐更清楚她认识的汪捕头,她的未婚夫,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
施菲儿铁青着脸,不说话。
杨枫突然问:“你看那个矮小男人会是谁呢?”
燕秋月说:“我不认识他,但我敢肯定他是一个相当可怕的角色。”
“哦?为什么?”
“这个矮小男人的目光歹毒,冷酷无情,只有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的杀手,才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很有可能他就是杀手,是汪洋海找他来除去施威的,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施菲儿突然问:“你说他的左颊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
燕秋月点头:“这条刀疤让他看起来更阴森可怖,不寒而栗。”
施菲儿喃喃道:“难道是他?……不可能,怎么会是他呢?”
杨枫问:“你说的是谁?”
“段仁,”施菲儿一脸认真的说,“也许你听说过他。”
杨枫的脸微微一变:“段仁……你说的是两年前越狱逃走的段仁?”
施菲儿说:“两年前段仁杀死衙内二十六名捕快,被捕之后,打入死牢,竟然避开重重关卡,越狱逃走,时至今日,不知下落,刚刚听燕公子所描绘的那人,十分相似。”
燕秋月说:“听你如此说来,极有可能他就是段仁。”
施菲儿说:“但他怎么会与汪洋海在一起呢?”
燕秋月笑了笑,说:“这不难解释,段仁能从府衙里成功越狱逃走,极有可能就是汪洋海在暗中相助。”
施菲儿心一颤:“你是说汪洋海帮助他越狱逃走?”
燕秋月说:“我只是猜想而已,有没有道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就知道了,我现在还有很多话要说。”
小青问:“你还要说什么?”
燕秋月说:“话还很长。”
夜已深沉,燕秋月已等得不耐烦了,汪洋海终于起身告辞:“大哥,这件事小弟就拜托你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帮助我,”汪洋海说,“除去了他,才能够解除我这十几年来的压抑感。”
矮小男人冷笑着点头,满有把握,似乎只要他一出手,施威就死定了。
汪洋海出了门,走上陋巷。燕秋月在后面跟着他,悄无声息。
长街寂寂,除了汪洋海的脚步声,再也找不到其他别的声音。
燕秋月握紧了刀,目中充满自信,他相信今晚用这把刀,能从汪洋海的口中逼出许多秘密来。
紧握着的刀突然到了汪洋海的后颈,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发出:“别动!”
汪洋海没有动,因为他感觉到刀锋的冷比声音的冷还要可怕,声音至少不会杀人,刀却会杀人。受到别人的挟持,胆小怕死的人总是很识相。
汪洋海连头也不敢回,他比任何人都要识相:“你……你是谁?”
燕秋月压低声音,冷冷的说:“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呢?”
汪洋海回过了头,因为刀已经离开了脖子:“你到底是谁?”
燕秋月蒙着面,汪洋海看不清他的面目。
燕秋月冷哼:“你的这句话问得太不英明,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谁,又何必蒙着面呢?”
“你不敢让我看见你的真面目,一定是我认得你。”
“不错,你认得我,”燕秋月说,“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你若是把我惹得不高兴,呵呵……”
汪洋海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颤声说:“你想怎样?”
燕秋月将紧逼着的刀松了一下:“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你身上不会有任何的损伤,你若是不识相,我的手就管不住刀了。”
汪洋海松了口气:“有什么问题你问吧。”
燕秋月说:“天香园这个地方,你一定去过。”
汪洋海的脸色变了变:“我到那里去是为了办公事。”
燕秋月对他的解释毫不在意,仍是说:“天香园的第一大红人田芸芸,你也一定见过。”
汪洋海没有开口,表示默认。
燕秋月说:“田芸芸是第一大美人,你当然见过,凤姐虽然没有她这么漂亮,却同样能够吸引男人,我相信你也见过她。”
汪洋海触电似的一震,颤声说:“你是杨枫!你……”
燕秋月笑了,笑汪洋海的卑怯胆小:“我是杨枫?……哈哈,我若是杨枫,恐怕此刻你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汪洋海似乎松了口气,但仍然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做了亏心事的人,到底来说还是有些心虚。
燕秋月不再与他啰嗦,直接的说:“连日来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你杀了小蝶,因为凤姐是唯一的知情人,所以你又产生了杀死凤姐的念头,为了表示你与此事无关,你就指使牛癞子杀死了凤姐。”
燕秋月盯着汪洋海,见他冷汗涔涔,便知道自己猜测得不错。
“为了隐藏一切的真相,你又杀了牛癞子。在那片乱坟岗,你与牛癞子搏斗,扯掉的那一枚徽章,被我找到了。”
汪洋海的脸色变得更厉害。
燕秋月说:“此事恐怕与刚才那个矮小男人也有关联。”
“你什么都听见了?”
“哼,不用怕。你要除去那只老虎,我也很赞成。”
汪洋海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既惊又恐。
燕秋月说:“作为一个捕头,要保持自己的名声不被玷污,有时事情是不得不隐瞒的,但像你这样杀人灭口却不是一个好办法。”
汪洋海突然大声说:“我没有杀小蝶,凤姐的死也与我无关,你凭什么口口声声的说是我杀的人,你这是在威胁我!”
“对!我的确是在威胁你。”燕秋月把刀逼近,放在他的肩上,刀锋向颈。
他冷冷的说:“如果你拒不承认,我的刀就说不定要见血。明日早晨城内就会有消息说:汪捕头暴毙街头,尸首分离。”
汪洋海禁不住连打寒颤,他似乎已能感觉到刀锋入肉的那股清凉感觉。
他不得不软下来:“你要我怎样承认?”
燕秋月笑了,他早就知道汪洋海不过是一只纸老虎,对付他这种人,就得连威带逼:“你为何要杀小蝶,又是怎样杀死凤姐、牛癞子的,这些事全部都要说清楚,最好是能写下来。”
汪洋海回答得很爽快:“我还是写吧。”
这个地方既没有纸也没有笔,所以要写就必须先离开这里,只要能离开这里,他就有机会逃走,甚至是干掉这个用刀威逼自己的蒙面鬼。
他对自己打的如意算盘不禁得意极了。
哪知燕秋月却拿出了纸和笔,显然他早已准备好了,他笑得很愉快:“这里有纸有笔,星光也比较明亮,我想你应该写得出来的。”
汪洋海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就像被别人朝着肚皮打了一拳,然后再硬塞几个大馒头在嘴里,一副哽得要命的样子。他绝没有想到燕秋月竟然想得如此周到。
燕秋月说:“那边有一条石凳,我们过去在上面一定很好写。”
石凳冰冷,汪洋海的心也冰冷,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就连性命也一样。
纸铺在石凳上,字写在纸上,隐约能看见他写道:“农历七月廿一,天香园小蝶之死系……”
写到这里,汪洋海突然停笔凝思,似乎考虑该如何措辞,他考虑的时间过于长久,燕秋月不得不催他:“有什么好想的,把你的所作所为写下来就可以了。”
汪洋海说:“有一个字我想请教一下。”
“什么字?”
“愚笨的‘愚’字。”
燕秋月笑了:“你本就很愚笨,上面一个番禺的‘禺’,下面一个‘心’字。”
汪洋海想了一下,说:“我还是不会写。”
燕秋月叹了口气,只好接过笔,在纸上写。
突然“砰”的一声,燕秋月只感觉到左臂一阵剧痛,汪洋海已在身后一丈开外,手上多了一支枪,正对准了他。
汪洋海大笑:“蠢猪!你真的以为我不会写吗?哈哈,是你笨还是我笨?是你的刀厉害还是我的枪厉害?”
燕秋月脑子一片晕眩,他这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他低估了汪洋海。
还有一点他也没有想到,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汪洋海身上会有枪。
这一点也许很可笑,但在一个用刀的人身上来看就不可笑了。
用刀的人总是认为对手也是用刀,根本就没有朝枪那方面想。
汪洋海一步步向他逼近,狂笑着:“你放心我的这一枪绝对不会让你觉得痛苦,相反会有一丝快意,我要看看你就是谁,能够成为杨枫的朋友。”
燕秋月目中露出了一丝悲哀,那时一只猎物掉进陷阱时的那种悲哀。
汪洋海邪笑着:“现在我告诉你,小蝶是我杀的!我不但杀了她,还奸了她,哈哈,她生得实在可爱。凤姐也是我指使人下的手,可惜她老了点,我对她没兴趣。”
燕秋月大骂:“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汪洋海哈哈大笑,站定:“是人也好,是畜生也好,总比你死掉的好。”
就在这时,他的狂笑变成厉叫:“哎哟!什么人!”
接着就听见手枪落地的声音,汪洋海不去捡枪反而向后退。
小巷尽头出现一个人影,只听他低沉的声音道:“汪捕头,这颗石子已可以让你几天不能拿枪,枪在地上,我留给你,但这位兄弟我得带走,你不会反对吧。”
“你……你是什么人?你也是杨枫的朋友?”
“我的确是杨枫的朋友,”那人冷冷的说,“我劝你还是悬崖勒马,早日回头,若是再执迷不悟,一意孤行,恐怕……”
汪洋海咬紧牙,牙掉了还没有补上,口有些漏风:“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带他走,你不会不答应吧。”
汪洋海不回答,因为不管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燕秋月都是非走不可。
那人已在催促燕秋月:“你现在不必找他报仇,总有一天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燕秋月咬咬牙,走到那人身边,说:“走吧。”
那人警告汪洋海:“你若是再找杨枫的麻烦,下次让我撞见,绝不饶你!”
走了一会,燕秋月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
那人同燕秋月一样,脸上罩了一块黑布。
那人一笑:“你我都戴着面罩,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却知道你是谁。”
燕秋月一震:“你知道?”
那人说:“你是燕秋月,对不对?我只奇怪,你好像找过杨枫报仇拼命,又怎么来调查这些闲事?”
燕秋月扯下面罩,现在戴着已是多余。
“不错,我是燕秋月,”燕秋月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我与杨枫已成为了朋友,不再是敌人。”
那人点点头:“不错,生死之敌都可以成为朋友,你们并没有深仇大恨,当然可以成为朋友。”
燕秋月问:“你呢?你来救我,是不是因为杨枫的缘故?”
那人回答得很坦白:“是的,我也是杨枫的朋友。”
燕秋月说:“杨枫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但他有我这样的朋友,却是他倒霉。”
那人不明白燕秋月为什么会这样说,他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燕秋月轻抚着手臂的枪伤,叹了口气,说:“刚才你一颗小小的石子就能把汪洋海的手枪击落,你的功夫显然比我强得多,只有你这么好的身手才能够帮助杨枫。”
那人淡淡一笑:“朋友相交,贵在知心,其他的一切都不必在乎。这里有治疗枪伤的灵药,你先擦点。”
燕秋月接过药瓶,擦了些,说:“既然我们是朋友,就应该坦诚相见,你能否除下面罩,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那人怔了怔,说:“你说得不错,本来我不应该拒绝的,但我现在还不能除下面罩,因为这会影响到我们以后的行事,希望你能谅解。”
他又补充:“不过,我相信过不了几天,你就会见到我的真面目,你一定要相信我是杨枫的朋友。”
燕秋月不再强求,他不除下面罩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人说:“现在杨枫藏身何处,你一定知道,我相信你是一个很可靠的朋友,所以今晚才来找你。”
燕秋月说:“你有什么事要我做?”
那人说:“我只希望你能将我的几句话,转告给杨枫。”
“什么话?”
“这些话很重要。”那人沉吟半晌,说,“伊二郎这个人你一定知道,你看他的为人如何?”
燕秋月摇摇头:“我说不清楚。”
其实是他不愿意说,他从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别人。
那人说:“伊二郎救了杨枫,杨枫一定很感激他,唉,要真是这样,他就大错特错了。”
“错了?为什么错了?”
那人说:“因为伊二郎救他,并不是为了帮助他,而是陷害他。”
燕秋月一脸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说:“此事说来不大可信,但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个清楚,就可信多了。”
“那你快说。”
那人笑了笑,说:“伊二郎在三年前与杨枫比斗,败在杨枫手中,按照常理,他应该非常痛恨杨枫。但是这次杨枫遇险,他不但不袖手旁观,反而出手相救,任何人都会认为他是为了与杨枫的再次比斗,杨枫也一定这样认为。”
燕秋月点头:“伊二郎自己也是这样讲的……难道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人沉默半晌,说:“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不过我觉得事情并不只是这么简单。”
“你的理由是什么?”
“很多事情我还拿不准,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哪一点?”
“方督军的军饷被盗,与他有关。”
燕秋月不信,他不敢相信:“你是说是伊二郎盗的军饷?”
那人紧盯着燕秋月:“可以这样说,如果你仔细想一想,伊二郎作案的可能性极大。”
燕秋月冷静下来:“军饷被盗时,伊二郎就在方督军那里做客,他在那里呆了一段日子,对许多的情况都摸得比较清楚,盗军饷的成功几率就比较大。”
那人说:“如果方督军与他联合起来,私吞了军饷,却说是杨枫盗的,这样岂非更加简单?”
燕秋月突然记起方督军临死那晚,曾吐露过军饷被盗与他有关,难道真如这人所说的这样,方督军与伊二郎联手取走的军饷,却嫁祸于杨枫。
燕秋月觉得这种解释极有可能,但也有很多地方不能解释,他说:“既然伊二郎陷害杨枫,又为何要救助杨枫呢?”
那人说:“如果你处于伊二郎的位置,也会这样做,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人不会怀疑他在陷害杨枫。”
燕秋月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让人觉得难以想象,我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
那人淡淡一笑:“这并没有什么,你只告诉杨枫,叫他留意着伊二郎就行了。”
燕秋月沉默。若是伊二郎果真如此人所说的那样,那他呆在自己府上,岂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那样不但对杨枫不利,对自己也不利,他如若泄露消息,汪洋海找上门来,那就……
那人说:“那晚杨枫在衙里受伤不轻,现在他的伤势复原没有?”
燕秋月叹了口气,说:“杨枫伤得很重,要想完全恢复,恐怕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小蝶死了,他的心情不好,所以……你知道,一个病人最可怕的就是心绪恶劣。”
那人目中闪过一丝忧虑之色,却突又微笑:“施菲儿是不是在他身边?”
燕秋月点头,说:“杨枫的事,你好像知道得很多。”
那人说:“我说过有些事我比你更清楚,因为我不得不清楚一些。”
燕秋月明白,只有关心杨枫生死的人,才会去特别的注意他。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燕秋月:“这里有两种不同的八粒药丸,你拿去交给杨枫,黑色外敷,红色内服,我相信他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燕秋月颤抖地接过药,他觉得这瓶药似乎重逾千斤,这份朋友的深情厚谊,重逾千金,他也感觉到那人的手在颤抖。
那人目中露出了笑意:“施威为了寻找女儿,出动衙内所有的捕快,泼皮街的不少无赖也参与其中,四处打探,所以这几天你们最好不要出来,以防万一。”
燕秋月微微点头:“你的话连同你的好意,我一定向杨枫转达,希望有一天杨枫能够见到你,亲自答谢。”
那人说:“一定会有这一天的,你告诉杨枫,施菲儿是个好女孩,叫他好好对她。”
那人走了,他来得神秘,走得匆匆,燕秋月几乎不相信今晚所发生的事。
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凭这句话,就一定能断定他一定识得施菲儿,而且对她相当了解。
难道他是府衙的人?
燕秋月愈加肯定这个蒙面人是府衙的人,但想来想去,终究不能找出个合适的人来。
燕秋月问杨枫:“你看这个会是谁呢?”
杨枫也拿不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现在就在府衙,他与施……菲儿很熟,汪洋海也认得他。”
燕秋月说:“不错,他怕汪洋海认出他,不但戴着面罩,连说话的声音也改变了。”
燕秋月盯着施菲儿:“这个人你一定认得,他到底是谁?”
施菲儿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垂下头低声说:“我不认识他。”
燕秋月笑了:“你不认得他并不是难为情的事,为什么要羞得脸红呢?”
杨枫叹了口气,他知道施菲儿还在生他的气,既然她咽不下这口气,坚持不说,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杨枫说:“你看这个人说的话可信吗?”
燕秋月说:“我认为是可信的,因为他随时都给人一种值得信任的感觉。”
杨枫点头,因为他对燕秋月也有这种感觉:“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复杂得多了。”
燕秋月说:“方督军临死那晚,他曾承认过军饷的被盗与他有关,似乎他还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
杨枫说:“可惜他死得早了一些,不然整件事情就水落石出,你也不会受这痛楚了。”
燕秋月说:“这一点伤根本算不了什么,原先我有很多的疑惑,不太相信这个人,但他的这伤药的确很不错,这令我更相信了几分。”
他从怀中取出瓷瓶,说:“黑色外敷,红色内服,过一两天你的枪伤就会好的。”
杨枫接过,拔开瓶塞,嗅了嗅,说:“这药味似乎与小青的药气味相同。”
小青一笑:“真的吗?看来我的那伤药也挺不错。”
燕秋月问杨枫:“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杨枫沉默。
燕秋月说:“我知道你不会开口的,因为你对这件事根本就没有认真去想,你害怕去想,你不敢怀疑你的朋友,你觉得这样会很对不起他。”
杨枫若有所思,说:“我是担心我们会中那个人的圈套。”
“什么圈套?”
杨枫说:“我这次能平安离开府衙,众所周知是因为伊二郎的相助。伊二郎的武功,他们是见识过的,对付伊二郎已显得很吃力,对付伊二郎与我更显力拙。所以他们就挑拨离间,希望我与伊二郎互相猜忌,甚至相斗,待到我们两败俱伤时,他们就再出手,便坐得渔翁之利。”
燕秋月轻轻点头:“你的说法也有道理,我倒真的希望是你想的那样,那人是在骗我们,我们实在不想有伊二郎这样的敌人。”
有伊二郎这样的人为敌,你一定会睡不好觉。这一点杨枫也很清楚,但伊二郎究竟是敌是友,他却不敢肯定。
杨枫突然说:“我现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谁?”
“施威身边的那个陈晋爵。”
“你怎么会想到他?”
杨枫说:“方督军贺寿时,他曾去恭贺,在关外发生的事他也很清楚,你与伊二郎同进密室的事,他也一定很清楚。”
燕秋月说:“你认为他可能就是那个蒙面人?”
杨枫点头。
——陈晋爵。长期与汪洋海施菲儿一同共事,当然很熟悉,杨枫与伊二郎的关系,在关外他便摸得很清楚。施威派他这样的一个人来挑拨离间,可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
燕秋月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但他仍是摇头,说:“陈晋爵的身材魁梧,显得略胖,但那个蒙面人却是很瘦,不可能是他。”
一个人要使自己看起来胖一点比较容易,但要使自己看起来瘦一点,就难得多了。
“那人出现时,离汪洋海有多远?”
“大约有三四丈的样子。”
“一颗小小的石子,扔了四五丈远,还有那么大的劲道,可见他的功夫非同一般。”杨枫问,“陈晋爵的功夫怎么样?有没有这份劲力?”
“我与他只相处几天,并未见他显露什么功夫,”燕秋月转过头盯着施菲儿,“这一点施菲儿肯定很清楚。”
施菲儿笑了,她的笑声和笑容都带着讥诮之意:“你们错了,我敢保证那人绝对不是陈晋爵。”
她说得这么肯定,倒令燕秋月吃了一惊:“为什么?”
施菲儿说:“陈晋爵的职位虽然不低,但他的武功,却连一名普通的捕快都不如,他是个文官,他的工作就是动笔用脑子,不是动刀动枪。”
燕秋月望了一眼杨枫:“在三四丈之外打人穴道,对于你来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但我自问没有这般功夫,所以那蒙面人武功之高与你在伯仲之间。”
杨枫沉思着,点头。
他会不会是季长青呢?但是他去赈灾,再赶到这里也不会有这么快。
他到底是谁呢?最令人头痛的是连他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
杨枫沉默半晌,说:“他在危急之时救了你,这是事实,我们姑且把他当成朋友,相信他所说的一些话,暂时留意一下伊二郎……我真不希望事情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小青忽然说:“听那个的口音,是不是有所不同?”
燕秋月忽的一拍手,说:“对了,听他的口音绝对不是本地人,他说‘人’这个字的时候,总是说成‘能’字。”
杨枫心一跳,他自己都是这样,难道这个人与自己是同乡?
施菲儿说:“从这一点也可以断定那个人绝对不是陈晋爵,陈晋爵是本地人。”
燕秋月说:“既然我们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就不用想了,总有一天,我们会知道他是谁的。”
施菲儿说:“你来就是专门告诉他这件事的?”
燕秋月说:“本来我不打算说出来的,但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太复杂,隐瞒起来实在是不该,何况那人既然知道杨枫在我这里,却不来找我的麻烦,我更相信他不是施威那边的人。我现在已经说了出来,只是希望杨枫注意一下。”
施菲儿说:“伊二郎住在你那里,他的行动应该瞒不住你,你没有什么发现吗?”
燕秋月说:“我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他,却找不出什么不对。”
施菲儿说:“那晚上呢?他晚上的行动你注意了没有?”
燕秋月笑笑:“他与苏雪在同一间房子里,我怎么方便晚上去探查?”
施菲儿说:“你白天注意他只是白费心思,一个人做见不得人的事总是挑在晚上,这些天你已错过了很多机会。”
燕秋月不说话,也许施菲儿说得对。
施菲儿笑了笑,说:“如果他真的在陷害杨枫,一定还会有所行动,所以机会还有很多,这种机会只要把握了一次就行了。”
燕秋月说:“从今天起,我会加倍注意,只希望他没有陷害杨枫。”
杨枫没有开口。
燕秋月盯了施菲儿一眼,又看看杨枫,说:“先前你和施菲儿发生了什么事?”
杨枫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怕的就是燕秋月问这件事。
“她没有告诉你?”
“我没有问她。”
“你为什么不问?”
“我不问她,我问你,而且我要你回答我。”
杨枫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说。
幸好有小青在旁边说:“他们俩斗气只不过是为了一件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
“武器,他的武器,”小青看了杨枫一眼,说,“施小姐知道他的武器很神秘,很想瞧瞧,你知道女人的好奇心总是比较强的,但是杨枫却说他没有。”
听到这里,燕秋月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于是施菲儿就认为杨枫是在骗她,她觉得很伤心,有点委屈,所以就想一走了之。”
小青显然有些维护施菲儿:“是杨枫叫她走的。”
“真的吗?”燕秋月瞧了杨枫一眼,一看他的样子就是真的,“这一定是他的无心之言,并非是真心这样说的,又何必要当真呢?”
施菲儿忍不住说:“我知道你会帮他,你俩本就是好朋友,而我……我只不过是他仇人的女儿罢了,他不为难我,已是最大的宽容,让我走更令我感激,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傻瓜才会留下。”
她不是傻瓜,她比任何人都聪明,正因为她聪明,反而常做一些糊涂的事,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有时候还是糊涂一些好,自作聪明是最容易搞坏事情的。
杨枫叹息,他不想再说些伤害别人的话,他不想施菲儿离开他,那样他也许会更痛苦,他不禁为自己的自私而脸红。
他说:“燕兄,我的那件神秘武器,你一定过也听说过,但你是否相信呢?”
燕秋月沉思半晌,说:“对神乎其神、玄乎其玄的东西,我一向是不相信的,因为一把寻常的刀,经过别人的吹嘘渲染之后,就会认为是一把宝刀,但经过过多的人谈论你的那件武器,我也不得不有些相信了。”
燕秋月说的是真的,也是正确的,因为一个人的嘴实在是太厉害,它可以把圆的说成是方的,把方的说成是扁的;两个人的嘴可以把猪说成是牛,说成是象;十个百个人的嘴就可以把虾子说成是鳄鱼,说成是鲨鱼,因为传言常常有误,它过大的夸大或缩小其本来面目,这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杨枫微微点头,说:“当初我在使用那件武器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带来这么多的麻烦,当然也有不少好处。”
他不解释,燕秋月也明白。麻烦就是人人均欲夺之据为己有,好处就是人人均畏之而不敢出手强取豪夺。
杨枫笑了笑,说:“很多人都想见识一下我的武器,看看究竟有什么奇妙神异之处,但我都让他们失望了。”
施菲儿和小青的脸上同时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施菲儿说:“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不但不相信我们,也不相信他。”
杨枫的脸色突然变得特别难看,闭上眼又睁开,歉然的看着燕秋月。
燕秋月轻咳一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权利保留自己的秘密,你不说自然有你的苦衷。”
杨枫叹息一声,说:“以前我最亲近最信任我的是小蝶,我武器的秘密一直没有告诉她,她也从不向我询问,我也不想告诉她,不想令她担心。”
施菲儿突然觉得有些惭愧,她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杨枫爱小蝶爱得那样深。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小蝶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人,她替别人想的总是很多,她不想让别人为难,因为她知道,询问别人的秘密是一件让人为难的事。而自己,较之小蝶,还远远不够。
燕秋月说:“你那武器的秘密的确是不应该轻易泄露的,若让你的敌人得知,你的武器对他们就不会有任何的威胁了。”
杨枫说:“但我现在却已准备说出来。”
施菲儿的脸上掩饰不住惊喜之色,因为她从杨枫的话中想到了另一层。
杨枫武器的秘密居然连小蝶也没有告诉,可见对杨枫是多么的重要,但现在却准备说给她听,显然把她看得比小蝶还要值得信任。
燕秋月说:“你真的这样相信我们?”
杨枫轻轻点头:“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相信你,她们与我相处这么多天,我也相信她们。”
小青忍不住说:“你与我仅仅相处几天,便如此信任我,真让我感动。”
杨枫对小青的话毫不在意,他说:“人世间往往一件极其神秘的事,说开了来,其实也很简单,,它绝对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秘可怕。”
燕秋月理解这一点。
杨枫说:“江湖中流传着这样一门技艺,在人们眼中,是个旁门左道,下三流的功夫,你一定听说过。”
“什么功夫?”
“迷魂术,”杨枫说,“有人也称之为摄心术。”
燕秋月点头:“我听说过,但真正有这门技艺的人,我却并未见过一个。”
杨枫笑笑:“其实你现在就已经见到了一个。”
“哦?”
“这个人就是我,我就会使这种下三流的技艺。”
燕秋月盯着杨枫,叹息一声:“想不到你还有这门技艺。”
杨枫笑了笑,说:“迷魂术最大的特点,就是通过自己的意识,来控制他人的心态,使其心虚,产生恐惧之心,我所对付的那些人,大多都是无恶不作的大恶人,坏事当然做了不少,他们虽然心狠手辣,但在深夜独自扪心自问,却也有愧于心的。”
这是人类的弱点,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有愧于心,在夜深人静,独处一室的时候,他就总会感到不安。
杨枫说:“江湖中还另有一种技艺,那就是腹语。”
燕秋月更加惊奇:“腹语?这不是江湖中耍戏法用的那种技俩吗?”
杨枫说:“这不是技俩,而是一个本事。”
燕秋月承认:“很少有人会腹语,因为它太难练,凡是难练成的东西,练成了那就是你的本事。”
杨枫说:“我就有这种本事。”
燕秋月盯着杨枫,就像看见了一个高明的魔术师在耍魔术。刚才杨枫说这句话时,他的嘴根本未动,但毕竟发出了声音,而且相当清晰。
施菲儿从未听过还有腹语这一门技艺,她奇怪的看着杨枫:“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是我。”杨枫的嘴唇又没动。
施菲儿叹息:“你可真是一个奇人。”
燕秋月说:“原来你的本事,远远不止我了解到的那么少。”
小青说:“这才是真正的高手,真正的高手的本领是别人无法估计揣摩,也还是深藏不露的。”
杨枫笑笑,说:“摄心术再加上腹语,用在对手身上,虽然对他不能造成直接的伤害,但也是能足够使其心胆俱寒,而导致失败,说穿了其实与攻心术是差不多的。”
燕秋月终于明白了:“对敌之际,你用摄心术使其心志受惑迷失,再施展腹语,诉说他的若干罪行,那人本来意识就已经很模糊了,并且还不见你张嘴说话,却有人在诉说他的罪行,他难免会认为是冤死在他手中的冤鬼,通通前来向他索命来了,于是在惊恐之下把自己的所有罪恶事迹和盘托出。”
杨枫点头:“世上绝对没有太过于神秘的事物存在,只不过是由于人的无知将其神秘化而已。”
施菲儿说:“摄心术我听说过,在运用它的时候,你一定要盯住对方的眼睛,通过自己的眼睛将自己的意识传递过去,控制其心志,但为什么别人说你有一件神秘武器呢?”
杨枫说:“以前我是用摄心术对敌时,手上拿着的武器确实是有些怪异,那件武器来自一个枯井,我也叫不出它的名字来,见它怪异非凡,而且拿着顺手,就带在身边,所以有时对敌时就自然而然就用上了。”
小青问:“你的那件怪异武器,现在在不在身上?”
这句话似乎触及了杨枫的隐痛,他说:“我已经把它投到湖里去了。”
小青又忍不住问:“你的那件怪异武器几乎成了你的护身符,你怎么能把它扔掉呢?你为了什么要把它扔掉呢?”
杨枫微微叹了口气:“为了小蝶,因为她觉得我的这件武器十分邪气。”
小青说:“为了小蝶,无论什么你都能舍弃?”
“是的。”杨枫面无表情的说,似乎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其实用不着杨枫回答,他们也知道是真的。
施菲儿突然觉得她的心被深深刺痛,为了小蝶,他什么都可以舍弃,连生命也不看重,但是为了她呢?他会不会也像对小蝶那样对待?看他冷冰冰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施菲儿不断的诘问自己:“我为什么总是拿不定主意要留下来,在这里受苦受累?”
燕秋月忍不住叹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神秘武器,却原来只不过是一个骗人的把戏,如果那些人知道上了你的当,真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杨枫微微笑了:“其实有的人还很感激我,因为他们将内心久藏的秘密吐露出来,心理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感觉自己得到了解脱,他们毕竟还是觉得愧对那些无辜的受难者。”
燕秋月点点头,说:“一个人沉浸在后悔的痛苦回忆当中,是心志最为软弱的时刻,这个时候是下手的绝好机会,但我相信,你并没有杀掉他们。”
杨枫说:“是的,我没有杀掉他们,我认为,一个人既然为以前的过失后悔,就说明他并不是一个大奸大恶的人,并不是无药可救,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为什么不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呢?”
燕秋月说:“你的这番道理,同意的人一定很多,但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却都做不到,因为他们缺乏像你这样的宽容之心。”
小青盯着杨枫,目中也有了一丝感动,被杨枫的这种伟大人格所感动:“你虽然是一个大强盗,但却比那些自命侠义的人要高尚得多。能够宽容那些罪恶之人,胸怀是多么的宽广。”
这是最直接的赞美,杨枫仍旧面无表情,说:“而且我知道这些人之中,有的不是大奸大恶,他们之中也有被冤枉的。”
燕秋月说:“就如同你这样,被人冤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洗脱罪名,还得清白,所以你现在应该振作,养好伤,不但要为小蝶报仇,还要查清楚到底谁是真正的作案者,洗脱你的罪名。”
杨枫又不开口了。
他不开口的意思大多是默认或是不屑辩驳。
燕秋月这次却能确定他是默认,所以他说:“这两天我再进城一趟,希望能再次遇见那蒙面人,从他的口中打听些消息出来。”
听到这里,杨枫不能不开口了:“燕兄的美意,我心领了,你三番五次的进城打探,这样做当然是为了我好,但若是因此而为你带来麻烦,叫我如何过意得去?我看你还是……”
燕秋月打断了他:“你这样说,岂非是不把我当朋友看待?”
他的眼睛又恢复了秋月般的光华,因为他心中有豪气,有义气,那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的豪情壮志。
“你最好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养好伤就行了。”
他再次强调蒙面人给他的药瓶:“这个红色内服,黑色外敷,对你伤势的恢复大有好处。”
杨枫紧握药瓶,说不出话来,有这样的朋友,他还能说什么?
临走时,燕秋月说:“军饷的事,只要探查清楚,不管是否与伊二郎有无关系,无论是谁,都不能放过他。”
“但我却担心查探下去,会连累更多的人,说不定又有人会丧命其中。”
燕秋月盯着杨枫:“我承认你想得很远,但却想得太窄。”
“我不懂。”
燕秋月说:“你若是不查清真相,澄清事实,你这辈子就不能过上太平的日子,你当初到关外去,不是为了查清真相,为了要和小蝶过上平安的日子吗?小蝶既然因为这件事死了,你就更加不能放弃,不然小蝶就是白死。”
杨枫终于点了点头了:“你说得对,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