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吕青世领着三百青城山弟子硬抗大秦一万甲士,就算他们能以一当百,如何能敌得过这一万善战的兵士?半个时辰,青城山弟子尽去一半,但是那一万甲士的军心也受了不小的冲击,都知道这帮人不管是老道士还是小道士,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谁都不想当那出头鸟撞在那些道士的剑上。赵阳见时机成熟,吕青世耗费了太多精力,赵阳引箭搭弓对准吕青世拉满弓。嗖的一声银箭飞出,吕青世身后一凉,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箭。饶是如此还是被擦破了右肩。赵阳一箭不中,又拔了一支箭,天下第四射出的箭,几人能挡。
吕青世看了看身后奋战的弟子,把心一横,青罡剑一甩,吕青世眼中只有那飞来的一支箭,四周混战的声音,都没能入得了他的耳朵,他只有那一箭的破风声。
轰的一声,吕青世这时候破镜,神台逍遥境的气息覆盖着整个战场。
“要当那李王叔了么。”吕青世破镜内心没有欢喜,只是看到那年,旧唐长安城大门前那个披头撒发破镜以抗大秦军队的李王叔。
赵阳一笑。“这年轻一辈的江湖,果真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赵阳说完这句话,脸上笑容突然僵住,因为那日在西安城门,他看着一个少年也这样说。
那个少年,足足修了两辈子,那一天自己折了两具道身。现在这个少年,会不会也是一个修了两辈子的人?赵阳心起杀意,这个人不能留活口。
赵阳从马上一跃而起,手中青丝如小蛇一般,这是一个敢杀红尘仙的人。即便跌了境界,他依旧是天下第四。
吕青世面临着这样一位杀神,即使破镜心里也知道没有赢他的希望,他真的可以跨境杀人。
“剑起长风九万里,扶摇直上破九天。试问红尘何人宰,只道红尘无仙人。”吕青世道了一声:“红尘无仙,我李世麒,就是红尘中的仙啊。”吕青世自称李世麒,那个旧唐战死长安城的李王叔李世麒。
“李哥哥,你说世间有没有仙人啊?”那人的这句话,好像还在自己耳边回响。“如果有的话,李哥哥就不用这么幸苦练剑了,找仙人拿仙丹。”那姑娘抬手在李世麒额头弹了一下,接着道:“这样,李哥哥就能有更多的时间陪我了。”李王叔笑了笑,说了一句:“红尘中没有仙人,人人如你这样想,谁还努力练剑?”
“但是红尘中没有仙,我李世麒就是红尘仙。”这句话,他上一辈子还是没有说出口。
“青罡,有劳你了。”吕青世抬手间,青罡剑义愤难平。他赵阳算个什么,一个皇室走狗,一个太监阉人!吕青世握剑出手,与赵阳对上。
“师叔祖,咱这趟下山是救人命的,能换马稍稍快一些么?”城外数十里,一人骑着牛,一个小童牵着牛,小童极不情愿地说道,那被称作师叔祖的不是什么老掉牙的人,而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少年躺在牛背上,双手搭在脑后垫着头部,随着牛屁股一摇一摆。
“你懂啥?看了几本道家心法,就来教训我?”那少年一个起身,伸手拍了那个小童一巴掌。小童摸着后脑勺,心里骂了句直娘贼!仗着辈分大就欺负我,想我姬无丹在蜀山,上到太上长老,下到看门小道士,哪个不是挨我欺负的份?一跟你下山就要为你牵牛,鞍前马后的服侍。姬无丹越想越气,拉着那头牛越走越快。
“小子有这本事,能与我过这么多招。”赵阳越打越上心,这个后辈不简单。
“赵无极!你个老王八蛋!你爷爷我成名时,你他奶奶的还在长安城吃泥巴!”吕青世喘着粗气,拿着长剑指着赵阳骂了个狗血淋头。赵阳一愣,听他说自己长安城吃泥巴,这个人认识自己。
“嘿!小王八蛋!过来!”那年冬天,唐国长安城,赵无极作为最没有用的质子——赵政的贴身小太监,整座王城中的人没人把赵政放在眼里,这个小太监自然更不会放在眼里。赵无极听到有人叫自己立马低着脑袋迈着小碎步急忙跑过去,因为在整个唐国王城中,只有他才会被叫小王八蛋。他也想装聋听不懂,但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一顿打,一次比一次严重。从这以后,赵无极只要一听到小王八蛋,就立马跑过去,甭管别人喊的是不是自己。
“哟?这次跑的可真是快,咱这太监的规矩,可写得明明白白的,每步可是不得超过一尺三寸,来来来!几个来量一量,这小王八蛋要是乱了规矩,咱几个呀,可不能因为是熟人就手下留情呐。”带头的小太监说罢,立马就跟着两个人去量了步数,赵无极吓得双腿发抖,在王城中坏什么都不能坏了规矩。
“赵无极,要想我们几个把你越了规矩这回事不禀报上去,你可得费些力气了。”
“几位爷爷,小的都可以,只要几位放过小的,甘为几位爷爷当牛做马。”赵无极害怕,怕极了自己被杀,那位小主子身边就没有人照顾了。
“来来来,小王八蛋,吃了这泥巴,哥几个就放了你。”大冬天的雪地了,那泥巴混着雪水,莫说是吃,手碰上都觉得凉。赵无极犹豫了一下,一想到那个懦弱的小主子,要真是没了自己,他怎么在这四面皆虎的王城中活下去?自己受点罪,主子少受点苦。
赵无极一狠心,就抓起一把泥巴往嘴里塞,就着雪水的泥巴,吃进嘴里凉凉的,嚼在嘴里有些硌牙,赵无极不敢嚼的太快,怕牙疼。又不敢吃得慢,怕被打,一咬牙就把嘴里的泥巴往下咽,就像吃了冰渣,但是这泥巴没有冰渣那样入口即化,而是硬生生的泥沙,赵无极咽得快,一嘴巴的泥沙卡在喉咙中,一个呼吸上不来痛苦的跪在地上。
那口泥沙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赵无极,想抬手让他们救自己,但是自己知道,这帮人是狗娘生的婊子养的怎么会救自己呢?但是又想到那个小主子,他还是抱着希望,向他们艰难的伸出手。那些个太监见他面目狰狞,面红耳赤得朝自己伸手,活生生就像一个索命的鬼,吓得直往后缩,赵无极跪着一步一步地求他们救自己。
赵无极就在这短短一息之间,终于爬不动了,那只抬着的手无力在抬起,那只撑着身体的手也无力在支撑,一个狗吃泥头朝地摔了下去。
只在这一瞬间,赵无极还有知觉的时候,一手大手伸在他胸前将他一把接住,这时候赵无极已经脸色发紫,来人急运气将赵无极喉中的泥巴逼了出来,赵无极顿时张着嘴巴大口呼吸,这时候才发觉活着的好。
那些太监,见到来人,腿下一软跪在地上,嘴里喊了声:“叩见靖安王。”赵无极缓过来急跪在地上,同是喊了一声。
李王叔靖安王,赵上宫赵无极,这一个情分,不可谓不是恩深义重。
吕青世就算是神台逍遥境又如何?对上跨境杀人的赵阳,一样是毫无还手之力,赵阳认出了他,手下仍是不留情。
“你是你,他是他,什么轮回什么情分!这一辈子我是赵阳!”赵阳出剑越来越快,吕青世强弩之末。
一剑而已,赵阳将他打翻在地,吕青世终于没了还手的力气,青罡剑嗡嗡作响,好似要护着这位主人。
吕青世躺在地上,血染湿了青衣道袍,就差一剑就能取他性命,赵阳双膝重重一跪,跪在他身旁。“情分是情分,承诺是承诺,李王叔,赵无极来世再报救命之恩。”赵阳一下子变得有气无力,好似体内的真气被抽空一般,他举剑对准吕青世心脏,看了一下他的模样,终于把心一横,扭过头一剑刺下去!
“死了么?”吕青世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我好不容易来了,你说死不死的,晦气。”吕青世睁了睁眼,看见一少年,挟着自己落在城墙上,他也一身道袍,但是不是青城山弟子,也非剑城弟子。那些甲士见到一人从赵阳剑下救出了吕青世,如天外飞仙一般落在城墙,一时之间,都不敢动。那青城山的道士只剩下不到百人。
“蜀山,李荆柯。”这少年就是刚刚城外数十里的骑牛少年。
“师叔祖!您慢点,爬那么高做甚?”小童也牵着牛赶了过来。
天下第十李荆柯,蜀山辈分极其高的一位少年。背着一把桃木剑,别着个老葫芦,少年听见城下姬无丹的声音,一脸不情愿。“我说姬无丹!在外面叫我什么?我今年才多少岁!你这叫,别家姑娘还以为我是个七老八十的老道士!”少年朝城下喊道。赵阳一愣,此人竟然能从自己剑下救人,又是一个高手,还是一个少年。这天下人才果真是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赵阳越来越心急了,要是被他俩拖到韩不惑回城,岂不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山上逼着人叫他师叔祖,下山又不给叫,真是够欺负人的!”姬无丹拿着手中的牵牛绳嘀咕着。
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人说变就变,有些人一层不变。北阳的司马青风,从下山到现在,都是一层不变,那一声郡主到现在未变,在云梦山上的臭脸色到现在还是没有变。韩不惑一直笑着看着司马青风,司马青风也是面无表情,两人也不说话,欧阳青阳看着二人,一如当年在云梦山上的三人第一次见面,司马青风看着从山里走出来的韩不惑,面无表情。韩不惑看着从山下走上来的司马青风,微笑以待。
“好啦,都是几十上百岁的人了,还这么犟咧。韩哥哥这次来,是看我的。青风,你也不要为难韩大哥了。”欧阳青阳朝司马青风笑了笑,司马青风朝她道了声了是便离开了尼姑庵,临走时告诉韩不惑,自己在对面山上的喇嘛庙上等他。
司马青风一走,又来了一个身着青黄色四爪大蟒的人。那人在门外远远就行了个大礼说道:“欧阳丹求见太皇太后。”韩不惑不免多看了一眼,心道:北阳江湖榜上的三位,来了两位。
欧阳青阳招了招手,欧阳丹才抬脚进门,韩不惑朝他笑了笑,可能笑是这天下第一这辈子做的最多的事,打架都没有陪笑脸多。
“大柱国以后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欧阳青阳往韩不惑抬了抬手,欧阳丹又朝他拱了拱手。“北城韩不惑。”韩不惑同是朝他拱了拱手,欧阳丹一怔,自己刚进门的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就如同普通人一般,现在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老头竟然就是那个独霸天下第一一个甲子的韩不惑。
北阳趁北城弟子外散,早已经在边境聚集了大量兵马,试图跨过北境,直达北城,但是北境整整打了七天,都没能啃下这块硬骨头。现在是北城的城主亲自来了,看来这趟是不收兵也要收兵了。
“见过韩城主。”欧阳丹认认真真的行了个大礼,这回,韩不惑连手都没有拱了。
“城主是我当年在大秦认识的故人了,这次来,是看我的。大柱国可知道我为何喊你来?”欧阳青阳问他,若算辈分,欧阳丹还要喊欧阳青阳一声姑奶奶。
“留下城主。”欧阳丹十分确定的说道。
“去吧。”欧阳青阳朝他摆了摆手:“青风在庙里。”欧阳丹行礼转身而去。
“韩大哥不要怪我。”欧阳青阳不敢看他,一口长叹气才道:“土埋过头的人了,这辈子都说自己不插手朝政之事,到头了还是做了。谁让我是北阳人呢,还是太皇太后。”
“欧阳妹子,韩大哥无妨。人的一生,哪个人就没有做过一两件违背内心的事?你要再不做,哥哥就没办法来看你了。老哥我呀,被一座山困了四十年,被一座城困了六十年,拢共一百年。谁能活一百岁?我韩不惑过了一百零六年,放在哪里不是个土埋过头的人?你呀一辈子都困在北阳,被一个担子困的。这次就算你不修书一封,我也要来的。”韩不惑脸上是千年不变的笑容,可是对她的笑又跟对别人的有些不同。
“哥哥,你也去吧。”欧阳青阳摇着头说了这句话转身走进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