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应该是吕青世来的,但是北城离不开他,我只好替她来了。”韩墨非一路上都牵着芈青的手。长安城外四十里,有座小山,山上住着一个老妇人,名字叫红豆,山也叫红豆山。山里还有埋着一个王叔,几十年了,韩墨非走在山里的小道上,这些都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红豆山,住的是王红豆?”芈青也知道一些往事,李王叔的红豆生南国,王红豆一生只酿四杯红豆酒。一杯丹田,一杯轮海,一杯逍遥。那第四杯到现在都没能酿出来。
“住的是李夫人,不是王红豆。就像你嫁给我后,人家会叫你韩夫人。”韩墨非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眼里都是她。这个天下第三,脸上又红了几分。
“李夫人姓王呀,当年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大美人呐。如果当年李王叔不是王叔,或许如今二人也早已经双宿双飞了。”芈青不知所想,或许想到自己的命运,也跟王红豆比不多吧。
“你呀,总是想这些。你要是想想如果李王叔不是王叔,王红豆遇到的还是他么?我若不是我,你还会等我呀?”芈青的脸又红了。
是呀,李王叔不是王叔,王红豆遇见的,还是王叔。徐福不是徐福,芈青遇到的还是徐福。
两人行了半个时辰后,看见小道尽头有两间草屋屋前种满了红豆,围着篱笆。一个老妪弯着腰在除草,那红豆已长的大腿那么高。二人行至篱笆止住了脚步,那老妪头也没抬,韩墨非拱手低头行了礼道:“晚辈韩墨非,求见王酒仙。”江湖榜上十大高手没有她,剑仙之中也没有这位老人,但是她当年却能名扬四海。
老一辈的江湖榜有一个酒仙,一杯酒一境界。当年不知多少人来求一杯酒,更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看一眼这位倾国倾城的王酒仙。
老妪头么不抬,还是在慢慢地给她种的红豆除草。一袭灰褐色的长袍拖在地里,头发已经花白,头发上没有过多的装饰,只一支发簪,将长长的头发别起盘在脑后。韩墨非久久不见她回声,又抬手一礼,说道:“故人徐福,来寻王姨。”王红豆一怔,愣愣的拿着锄头缓缓抬起来头来,虽然年老,但是脸上没有很厚的老人褶,只是面色衰老。
“王姨!”韩墨非又喊了一声,王红豆眼中含着泪水。是的,是的,是他。王红豆丢下锄头,朝着二人走了过来,那双手激动地不停的发抖,双腿也在发抖,真的是老故人啊。即使他容貌年轻了,但是真的是那个围在自己身边喊着王姨,叫着要喝酒的少年呐。
王红豆那年,三十岁不到就上了江湖榜的酒仙,世间独此一个。她在唐国王宫中酿着酒,李王叔每日都会来喝上几两。那日李王叔领着三个小少年,说自己出趟远门,三个孩子在宫中无亲无故,想要王红豆帮忙照顾几天,有个孩子一见面闻着酒香就叫着:王姨,就一口,一口!那个小少年伸出一根手指,眨巴着小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王红豆拿着小勺接了一小口红豆酒,小少年仰着头张着嘴,她就这样将那小勺子的酒倒进他嘴里,那个少年叫徐福。
“王姨,好久不见。”韩墨非伸手接着王红豆的双手,这个前辈,好久不见了,好久好久,久到过了两辈子。
“小徐福?是小徐福呐!怎么还不长大啊?哎呀,长大了才能走出这座城啊,就不用受苦了。”韩墨非一听,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一下子就湿了脸庞。
“王姨,徐福长大啦,王姨劳心了。”韩墨非伸手帮她抹去泪水,这位老人到现在还在担心自己走不出唐宫,还想着小徐福快点长大,才能走出那座城。她到老还在惦记着那三个少年啊。只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的是三个少年,两个已经去世多年,那个她最关照的小太监,现在是天下第四。
“好好好,进屋说,那么久不来看王姨,是不是找到了比王姨酿的红豆酒还要好喝的美酒了?”王红豆哪里知道,那个徐福已经在西疆死了三十年了。
“您说笑了,天下哪有美酒比得过王姨的红豆酒。”
三人进草屋中,王红豆这次一点也没有吝啬的拿出一壶红豆酒。“本来是想让李王叔自己来的。”韩墨非没有去喝那杯酒,倒是王红豆自己喝了一杯。听到李王叔,王红豆一怔,旋即一笑,说道:“他就在红豆山上,几十年了都在这,小徐福呀,你在山下遇到他了?”王红豆极力控制自己,这么多年,她也想过他已经入了轮回,已经到山下了,但是她还是情愿守着那座坟。
“都见到了,小赵政,我也见到了。都很好,王姨放心吧。无极,还在洛阳皇宫,王姨最担心的还是无极吧?”韩墨非终于饮了一口酒,王红豆笑了笑,说:“小徐福呀,你还是觉得我偏心赵无极。你呀你,赵政是富贵人家的命,你是北城老城主的弟子。那赵无极是什么人呐?一个穷苦的人啊。我若是不多关心他,在唐宫里他还能活下来呀?你想一下,他从小就孤苦伶仃,自小就进了宫跟着赵政。唐宫里除了骊公主,哪个愿意跟他亲近亲近?”韩墨非知道,赵政不受宠,被送到唐国当质子。做人又不会圆滑,使得很多同为质子的人都排挤他,就算是唐国贵族子弟同样是看他低一眼,这就使得他在唐国受尽屈辱,连着赵无极都受尽了磨难。
“王姨,咱不说这些了。你的第四杯酒酿的怎么样啦?我可是等了好久咯。”当年李王叔在长安城外,一步入逍遥,是因为一杯酒,一杯王酒仙的红豆酒。
王红豆摇了摇头说:“他走之后,我连第三杯都酿不出来咯,怎么?你又是为了什么想喝我的第四杯酒?”韩墨非笑了笑,道:“王姨,我怕过几天,会有人来讨你的第四杯酒。”
第三杯,神台逍遥境。“红豆,不急,三杯就够了,第四杯来生我再去找你讨,到时候你可得酿出来呀。”那年他喝了自己的第三杯酒,一步踏出城门,再回来的时候,已经葬在红豆山上。
韩墨非看了看北处,心道:老韩头,你要回来。
说起来当年伐唐的时候,徐福可是亲自带兵,最终还是没能救下李王叔。始皇陛下要让一个人死,那个人决不能活。即使李王叔对赵政有天大的恩情,王红豆的儿子,在赵政回国的那天,永远的躺在了那座冰冷的冰窖中。
北阳的宗祠庙中,欧阳丹与司马青风等了韩不惑怔怔两个时辰,他才到喇嘛庙门前。
“江湖榜十大高手,他一人能打九人联手,你我二人能留得了他一时半会,若他执意离去,我二人最多撑一刻钟,到时候就是你我的身后事了。”司马青风看了看欧阳丹,又道:“你贵为北阳大柱国,南下的战事,还需要你主持,到时我拼死破镜,拦下他,你看住机会就走,不用管我。”
司马青风是誓死也要拦下韩不惑,欧阳丹笑了笑,问他:“我能有走的机会吗?你我二人区区第六第七,前五都进不去,西凉那边,大秦只不过一个黄龙士就能令西凉四十年不敢东出半步。我北阳可是足足放了一个天下第一个三千弟子,大秦眼中,怕得是北阳不是西凉,今天他不会放过你我二人的。”
“郡主对他总归有些情分,不至于。你我二人,留下一个就好,他不会多杀一个。”司马青风说道。
“情分?这次一封修书将他骗来,那本就不多的情分还能剩几分?”
“他不会的。”司马青风肯定的说道,那个人已经到了面前。韩不惑见只有二人,奇道:“怎么只有二位?”韩不惑想了想笑着道:“小妮子是怕我打不过三个。”
“出剑吧。”司马青风使的是刀,不是重刀而是一把圆月弯刀,极轻。
“砍柴老人的刀法。”韩不惑笑了笑看着欧阳丹又道:“妙手堂第一代堂主妙手天师的棍法。都是极深的渊源啊。”韩不惑一语道破二人的武功路数。砍柴老人,妙手天师,二人确实与云梦山有些极深的渊源,韩不惑才能认出的二人的功法。
“来吧!”韩不惑抬手折断一根树枝,伸手一甩,树叶落在地上,一陈清风吹走。“今日我只取一人性命,有人死了,我就回北城。”韩不惑拿着树枝,倒有些像是田里放牛的老头,但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天下没人敢轻视。他要一人死就是一人死。
长安城外大门,李荆柯这个天下第十,居然敢跟城下那个天下第四叫板,活像是老寿星吃了砒霜,不要命了?
“城上何人?我赵阳不杀无名之辈。”赵阳指着城上那人问道。李荆柯第一次下山,哪里知道城下这个不起眼的老太监是那江湖榜上杀人不眨眼的天下第四?
“你听好了!小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蜀山李荆柯!有幸在江湖榜上捞了个天下第十,虽然是排在最低。但也是十大高手之一,天下武夫干千万万,当个天下第十也是不容易的。我说老头,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撤兵去?”李荆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立身墙上,可真是仙人傲骨。“你疯了?”吕青世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下面那个是谁么?”
“谁?再来几个我也能对付得了,你放心,北城交给我了。”李荆柯拍着胸脯保证道,那小童已经跑上城头,看着自己的师叔祖就像看着傻子一样。
“天下第十?有意思有意思,这江湖真是有趣了。一个天下第十就想保北城?我这个天下第四倒成了糟老头了。”赵阳笑的令人打颤,这天下,那些少年天才就是韭菜,他就是个割韭菜的。
李荆柯听他说是天下第四,脖子一缩,问吕青世:“他是谁?怎么敢领兵打北城?”
“赵上宫。”吕青世若不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一命,心里是真的想一脚踹他下去。但是现在伤口严重,不得不处理伤口,才不去看他。
“哎哟我去!”李荆柯抬手掐指,骂道:“今日不宜出门啊,一出手就碰到天下第四。”李荆柯只想转身就走,若不是答应了那个人,自己真的转身就走了,现在这副想走不能走的样子,在这城墙上煞是奇怪,就连姬无丹也看不下去,说道:“怕了就走吧,那老头可是能跨境杀人,你这样的货色他能一个打十个。”李荆柯一咬牙,抬手骂道:“老匹夫!呸!都是十大高手,你又不是天下第一,拽什么!”言罢双指一滑,桃木剑从背后飞出握在手中。“姬无丹,看着点!”李荆柯说道,纵身一跃跳下城墙。吕青世只以为他叫这个小童看着他的招式,后辈观前辈比武,很受益。殊不知这两人,小童对运这一门,比李荆柯不知高出多少。
“一把木剑也敢跟我打?”赵阳奇道,这一瞬间他才感觉到这把桃木剑的威力。
“我这桃木剑可斩妖魔,你区区一个天下第四有何不敢?”
“姬无丹!”李荆柯一招白鹤亮翅,扑向赵阳,嘴里还不忘提醒姬无丹,姬无丹面无表情,双手结印,忽然前方的李荆柯境界大涨!太虚境?!赵阳这才发现,这把桃木剑,真的能斩妖。
“破镜太虚?”吕青世惊道,破镜太虚足有地仙之力,以赵阳现在的修为是决不能跨两境杀人的。“不对。”吕青世立刻就发现了不对,他的境界还是轮海自在境,没有破镜。正当好奇,只见一边的小童额上已经汗珠滚滚,吕青世心中明了。
“外力破镜,他也受得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个道童对气运之掌控,恐怕天底下只有数百年前那两个登天门而去的人才能与之相比。蜀山真是人才辈出,不昌盛都不行啊。”吕青世怔怔说道。青城山求名利之心过重,才引来此劫难。蜀山修身养性,山下除魔卫道,山上习武悟道,与天下不争,这才是真正的道统。吕青世看着姬无丹,这个小童连境界都没入,却能掌控天下气运,这一代,真有修道大盛的局势。
李荆柯与赵阳斗了数百回合不落下方,赵阳若没有折去那两具道身,对付李荆柯是绰绰有余,就算折一具,也能游刃有余。但是折了两具,就力不从心了。即便这样,仍然让吕青世后怕,这个赵阳能以轮海自在境硬抗神游太虚境数百招,虽然他的神游太虚境是伪境,但是真真切切的是太虚之力。
李荆柯的白鹤十九式攻守自如,剑剑凌厉,剑去如流星,有山崩地裂之势。剑收如月暗,有翻江倒海之力。赵阳毫无还手之力,他也看出了李荆柯的太虚境是靠外力破镜,实在想不到那个小童武夫的门槛都没跨进去,就有这等控制气运的本事,这一战粗心了。
赵阳的暗夜青丝在空中去飞雪一般散落下来,吕青世看的心惊动魄,这世上能有几人能破赵阳的青丝?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不过四人,如今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