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非斩了那具道身,浑浑噩噩回到楚军大营。这次出来迎接他的除了三弟项宇,还有那一袭青衣。“小女青衣谢过仙人救命之恩。”那青衣女子施了个万福,道了声。韩墨非一愣,杵在原地,忘了回礼,想起了那年的一袭青衣。
“姓徐的,你要是死在海外,我这一剑全当是替狗挡了!”韩墨非想起这句话,嘴角微微翘起,项宇看了喊了声:“二哥?”韩墨非才回过神了,看了看项青衣笑道:“举手之劳无须挂齿。”
那年大将军蒙适进宫,领着那一袭青衣,徐福远远就看到了今日宫里进来的那一袭青衣。大殿之上,他多瞧了她一眼,始皇帝下朝后偷偷问他:“徐国师好似对今日殿上的那青衣女子多看了一眼?”徐福笑了笑,问道:“陛下是怕我抢了你妃子?”始皇帝开怀乐道:“那是蒙大将军的妹子,寡人真要召她进宫,明日蒙大将军不得卷着寡人的六十万大秦铁骑跑来跟寡人拼个你死我活?”君臣二人相视一笑,徐福朝始皇帝拱手一拜说道:“那微臣就斗胆冒着六十万铁骑找上门的危险,先行一步了。”始皇帝摆了摆手问道:“国师还是来看看这大唐如何拿下吧!”徐福看了看宫门依依不舍,始皇帝拉住他笑道:“这次蒙适回来,得半个月后才进攻唐国,你急什么!战事就在眼前你还想着女人,成何体统!”徐福听说她要半个月才走,这才笑嘻嘻地说道:“哪里哪里,陛下这般看我?我心中当然是战事重要了!”
“二哥一大早去哪了?也不跟三弟说一声,昨日伤的如此之重,害我在城门等了一天时间,再晚一些我可就要让这三十万大军去找你了。”韩墨非回来已经是黄昏时分,营中已经搭灶生火,这会儿已经做好了晚饭。项宇跟韩墨非推杯换盏,韩墨非心想既然他要问此事,自己再瞒下去也是个问题不如直接说出来省去诸多麻烦。
“去杀赵上宫。”这话要是平时说出来,项宇肯定笑话这位二哥,但是昨日在城外的那一战,韩墨非可是伸手引天雷,抬手唤剑来。这可是十足的剑仙!项宇笑了笑说道:“二哥是知道他要杀我,所以此行不是劝说我的?”
韩墨非知道他向来喜欢直言直语,这话问的毫无水准。“三弟觉得呢?”韩墨非面露微笑,想了想道:“三弟还记得那日在沧澜江遇到的大秦国师吕青尘?”
项宇怎么不记得?那人突然破镜杀气外露,自己撒腿就跑,表面毫无顾忌,心里却是想着怎么死才好看一点!韩墨非见他面露难色,又道:“青城山一脉,已经迁往北城,算是满门覆灭了吧。吕青尘去了大哥营中。”项宇闻言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二哥是纯心为难我了。大哥十万兵马,大将又有五虎上将谋士又有张善。你再给他送去一个吕青尘,要是他日大哥举兵犯上,三弟我在小皇帝那也没法替他说话啊!”项宇说道。虽说他是楚王,但终究只是南楚的旧臣。要想名正言顺的聚众起义,还得需要一些外力。所以这次带兵起义,他借了旧楚王族的一个余孽来做傀儡皇帝。自己领兵自南楚旧都直过乌江,刘玄邦自沛城起义直入江南。两人在旧韩都城青阳城会师,刘玄邦即被那南楚小皇帝封为武安侯。二人兵分两路直逼洛阳城,又曾约定,先入洛阳城者为关中王。
关中之地乃洛阳至蜀中的三千里,当年秦国灭巴蜀两国时以蜀中作为粮仓才有今日一统六国的局势。关中之地被秦国多年经营,比江南之地尚要富饶许多。始皇帝死后,天下人曾放言说取关中之地尽得大秦九万里!
韩墨非心里一笑。知道项宇怕日后刘玄邦先入洛阳,要兑现承诺的话日后要是与他争天下,那就是难如登蜀道。“三弟之难二哥懂得。项叔父此行没有随军?”韩墨非故意引开话题,不与他多言吕青尘的事。吕青尘进刘营是命中注定之事,即使没有自己的推波助澜,日后他也是会进刘营的。
“叔父年纪已大,不宜舟车劳顿。行军打仗又劳心费神,前两年在渭河他又受了箭伤,这一趟不敢让叔父随行了。”项宇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就想着留他在小皇帝身边辅佐,我嘛就出来打江山。”项宇说完笑了笑,韩墨非心里一颤,想到那年蒙大将军逃回蒙家军的时候也只有一个妹妹了。
“三弟,二哥虽说这次来是为了救你,但是还是要劝你一句的。项叔父还是要随军才好。你年纪轻轻,行军之事不如项叔父老练,兵法上的兵不厌诈,知己知彼,不是看了几本兵书就能懂得。”韩墨非始终忍心不下这位三弟。“那日我在沧澜江见到你了,那吕青尘堂堂国师岂是你两百甲士就能拦截的?岂不是胡闹!要是项叔父在决计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的!”
韩墨非那日入天仙境的时候,看到一副画面,看到那个少年转眼成了一个大将军,搂着亲爱的人自刎在乌江边上。那个人他认识,他是项宇是三弟是当年的蒙适蒙大将军!
“二哥是看不起三弟我了?!大秦军队就是一头没有牙齿的老虎!未见我楚军便闻风散胆,宵小之辈在我眼中不足为虑!我今生便是要亲手宰了大秦皇帝我才能安心,不然我绝不会死在伐秦的路上。二哥这下放心了?”项宇拍了拍韩墨非左肩,脸上挂着多年前一拳打在马腹上时的笑容,韩墨非心如针扎。
“再说了,我身边不还有一个芈青嘛。”项宇见韩墨非仍然皱着眉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韩墨非一愣,旋即一笑,二人对视饮酒。
芈青,江湖榜上排名第三,是四个神台逍遥境中的一个。韩墨非这才放下心来,或许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幻觉,何必自己吓自己呢。
“二十年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韩不惑起身走下白玉京,一步一步,知道走到那城墙上。二十年前一个姓白的人从西边而来,闯了三层白玉京,被他三剑打到北城的更北边,离开时只留下一句话,说二十年后再来还三剑。十年前洛阳皇宫里来的那位连白玉京都不得上就被他双指拦在楼下,一言不发就走了。可韩不惑知道这个可是比那个放狠话的还要难缠!
江湖榜排第二的,西凉人称人屠的白起。西凉一国起源于西戎,原是草原上的一支游牧民族,不过数百人的规模。趁着春秋战国七国乱战之时迅速崛起,一统西边三十六小国,这几十年来更是不断扩展,国土面积与大秦鼎盛时相比只大不小。近年来更有无数士子进西凉为官,使得原本就是一头猛虎的西凉更是如虎添翼。
这位人屠白起便是西凉的三军统帅。西凉收服三十六小国,屠杀兵士七十万,百姓平民高达四十万。而这一切的屠戮都出自这位人屠之手。就算是大秦一统六国后,始皇帝害怕的还是西凉人屠突然领兵东出与自己交战,非是始皇惧怕,始皇帝是担心中原刚定又交战西方,不能修生养息,恐神州陆沉。
韩墨非辞别了项宇,临行前还带走了项青衣。这趟他要往西去,不是去洛阳,不是去杀赵上宫,而是去截杀白起。项宇觉得他疯了,堂堂天下第二,不是去送死么!韩墨非意已决,第二天就出发了。
“这匹老马就交给三弟帮我保管了。”韩墨非的老马交给了项宇,项宇答应他等他回来老马肯定称为一匹肥马!
“我这剑也叫青衣。”韩墨非与项青衣行了数里,项青衣都没有言语,只在后面五步之远紧紧跟着韩墨非。
“跟我倒是有缘。”难得她应了一句。“它前主人也是一位女子。”韩墨非又道,项青衣一愣,说道:“正好我也缺一柄剑,送我吧。”韩墨非一愣,蓦地摇头一笑,头也不回的将剑往后一抛,项青衣抬手接过青衣剑。只这么一瞬间,项青衣只觉得这把剑好久之前就是自己的了。
“剑名青衣,剑身长三尺三,剑柄三寸三。”项青衣拔剑出鞘,随手一挥长虹贯日。“好剑,就这样送我了?”
“青衣剑就是一把女子剑,我用不合适。”韩墨非言道。
“听说江南藏剑山庄也有一把青衣剑,十大名剑之一。是当年一个女剑仙用的剑。”项青衣突然问道:“是不是就是这把?”
韩墨非一笑,问道:“你觉得我有这本事敢去藏剑山庄取剑?还是十大名剑排名第四的青衣剑?”
“我看你是有的。”项青衣面色无情说道:“一步入天仙境的人,世上没有几人。”
“哈哈哈!”韩墨非转身问道:“我说是走运你信不信?”“信。”项青衣怎么不信?自己压着境界修为,只求他日能一步入天仙境,这人随随便便就一步入天仙境,除了走运还有什么解释?
“明天是清明了吧?”韩墨非问道,项青衣嗯了一声。只见韩墨非捧起一抹黄土,朝身后慢慢撒去。
“故人已去,一抹黄土足矣。来生再见,一壶老酒尚可。”韩墨非撒尽了黄土问道:“有带酒吗?”项青衣从腰间取下一壶红豆,甩给韩墨非言道:“十七年的酒,说老不老。”“刚刚好,刚刚好。”韩墨非赶紧说道。
“当年你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韩墨非言语未尽,项青衣说道:“散了的宴席后还有满月酒,周岁酒,之后还有成年礼,婚礼,又有满月酒,周岁酒。散什么散?”韩墨非一愣,这话很耳熟,当年她也这样说的,只这么一瞬间韩墨非心情无比的好。还是找到你了,这次不会再去海外了!
西疆之处,有两人从西凉而来,过了城门,一步一步走来。“西疆也不过如此,怎的就能拦我三十万军马这么多年?”年纪大些的问道,他背着两节短棍,习过武的人应该能看出来这两节短棍合起来应该是一杆长枪。面前的人一袭白衣,约莫四五十岁。“西疆军务一直由黄龙士统领。当年始皇帝东巡前就吩咐过黄龙士,即使洛阳城破,西疆十万边疆战士不得南下勤王。”白衣男子又问他:“你可知为何?”那人想不通,奇道:“这始皇帝莫不是疯了?留着军队防西凉就不怕被六国余孽复国了灭了他大秦?”“我西凉始终是异类,始皇帝的意思很明确。他中原再怎么一锅乱炖,就算大秦亡了,这锅粥还是烂在六国之中,容不得我们这些外族人伸双筷子进去。就算是沾点米汤水都不行。这就是他们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黄龙士是谁?”那人又问道,白衣男子笑了笑,反问道:“江湖榜上有个黄三博的你知道吗?”
“一博天时一博地利一博人和的那个黄三博。领军带兵犹如神助,始皇帝一统六国的功劳他只大不小。大将军蒙适当年被始皇帝逼着拜他为师,黄三博足足小他十岁,听说蒙大将军很是不情愿的磕了三个响头。”说起这段往事,老人不免嘴角微笑。“这黄龙士本名黄三博,始皇帝称他有龙士之贤能,赐名黄龙士。”白衣男子说道。
“难怪。打架的事他不如你,打仗的事你不如他。”老人说道。黄三博在江湖榜上排名第五,确实不如排名第二的白起。但是行军打仗通晓天文地理,领兵如鬼魅,天下确实是无人能敌。
“你就不能偷偷潜入西疆城杀了他?”
“他是我领兵打战的对手,无论是带兵还是武道,都是一位可敬可佩的对手,我白起不是这样的人。”白衣男子说道。两人默默前行。
“你当年在义渠也算是一个可敬可佩的对手。”白起忽然又道。老人一笑问道:“这也是你不愿进义渠城杀我的原因?”
“陛下曾说,兰陵姜氏身负西凉气运,杀你就不能与剑城那位一争高下。姜子真,听说你棋术与大秦的韩不惑还有宫里的那位五五分?”白起问道,姜子真一笑,指了指身后城墙:“这城墙就是我棋盘上的纵横十八道,韩不惑与宫里的那个是以天下为局,山川河流为纵横之道,天下人为子。我的棋格局比他们小多了,陛下这样跟你说是抬举我了。”白起哦了一声,但是还是不敢小觑这个姜子真。以天下为局,格局是大了点,但是以城墙为纵横十八道,谁又敢说格局小了呢?
天下棋道前三甲,大秦皇宫里的先皇谋士张桐源,赵阳李斯韦的授业恩师。剑城城主韩不惑,鬼谷山上下来的天下第一。西凉之地的姜子真,江湖榜上的第九。虽说三甲,但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分出谁是首甲谁是三甲。大秦张桐源守着残破的大秦帝国,二十年不败,堪称奇迹。西凉姜子真十年时间崛起西凉,一统三十六小国,与大秦有分庭抗礼之势。剑城韩不惑执掌的江湖,与朝廷分而治之,互不干涉。世人皆知的青城山灭门是赵阳所为,可谁又知道剑城韩墨非与那青城山三长老的约定?
“天下棋道三甲,一直分不出第一第二第三,到底来还是三个人不在一个棋盘上,不在一个棋盘上怎么能分出胜负?现在开始不一样了,三个人都在一张棋盘上了。”姜子真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