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非要墨家子弟护着三百万百姓出城,万博兴即刻安排下去,一时之间,天下墨家子弟全部赶往洛阳。
“这就是墨者啊,三座朝堂只剩两座,还是一样压的这些墨者喘不过气来。”韩墨非立身城墙,墨城子弟纷纷出城,看着这帮远去的墨者感慨道。
“巨子严重了。这天下乌鸦都是黑的,我墨家也是黑的。恩师说过,只有更黑,才能从这群乌鸦中脱颖而出,才能拯救黎民。”万博兴说道。
“庙堂的乌鸦黑,庙堂的儒家乌鸦更黑,万城主可要努力了。”
“巨子这道墨者入洛阳的命令,可是生生打了儒家一巴掌。孔府可是出了一位儒圣。”
“怎么?他儒家保不了,就不许我墨家出手?那三百万百姓,难不成就这样葬送在洛阳?你只管去做就是,他孔府要是敢插手,我让他有来无回。”韩墨非言道。
万博兴闻言一愣,即便是恩师也不敢这样断言能让孔府的人有来无回啊。恩师的长尺没有传错人,这位巨子虽然年少,但志气所大,足矣。
“万博兴听命!”万博兴拱手弯腰,墨家这一拜,要名声在外了。
“万城主,墨家的这座城,护着一方水土,这城中数万百姓在,墨家就不会断了传承。你也不用拘束于此,也可以出去走走的。”韩墨非知道他也想出去看看这座江湖。万博兴自入墨家以来,前十年随着墨家巨子孟胜轲走南闯北,后十年替孟胜轲守着墨城。
“巨子说笑了,我若离开,墨城大小事务谁来处理?墨城的机关,也只有在下一人能够毫无遗漏的启动每一处的机扩。我若离开,若有兵马来犯,这墨城也破了。”
“墨城背山靠水,全部机关运转,都是靠后山的河流动力,若我攻墨城,领三百兵马,从后山截断水流,你的机关也就可有可无了。”韩墨非说道,万博兴一愣,墨城的机关确实如此。
“倒不如出去走走,或许能造出可以不借外力就能运行的机关呢?”一语点醒梦中人,万博兴激动道:“谢巨子指点。”
万博兴这几年也一直想着若能造出不靠外力的机关,那墨城才能在被截断水流之后还能运行,这样才是真正的机关城啊。可是想了那么多年,还是毫无头绪。
“你的机关术能不能再进一步,这一趟出门回来就知道了。墨城这座城,没人能攻的下,你放心。”韩墨非见过太多的人,为了一座城,为了一个人而一辈子不下山,一辈子不出城。他不想这个万博兴也跟他们一样。守着一座城,一个承诺,一辈子都在原地转圈。墨家这一代迟早都要落在他的肩上的。
万博兴随着众多墨者出城,往东而去。过了东齐郡就是茫茫大海,一望无际的海洋,那里被称为东海之滨。谁也不知道海上有什么,或许几十年前那个出海寻药的徐福知道,但是他已经不是徐福了。
韩墨非在墨城留下了一道气息,只要有人敢攻城,那就是面对着有一道神台之力的气息。
墨者进洛阳是墨家与儒家分庭抗礼的第一步棋,也是韩墨非下的第一步棋。
青城山吕青世带着百来人也回到了青城山,这一日,青城山炊烟袅袅升起,这座山终于又有了生气。就连青羊宫后面的那一池荷花,也长出了两朵。吕青世看着那两朵荷花,一朵是他,一朵是吕青尘。
韩墨非来墨城,也只是顺路,待了一天也离开了这座背山靠水的小城。
往东北前行一百二十里,是蜀城,巴蜀之地的蜀城。巴蜀之地,数百年前又是两个小国,一个巴国,一个蜀国。被秦国谋士张仪用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攻下两国,为秦国东出解决了后顾之忧。至此数百年,一直是大秦的后方,更有天下粮仓之称。
当年的蜀国,有着当年三十六门派之一的唐门,一个唯一使暗器而齐身三十六门派的门派。那一代的门主唐三,更是以一手暗器入了江湖榜。蜀中唐门,暗器之首,这么一个门派,也在大秦入蜀时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诺大的一个门派,也抵不过一国之师。”蜀中唐门,留下的不过是一片竹林。
韩墨非看着这片竹林,那个唐门已经不复存在了。
“士子说的不错,一国之师,一门之派如何能敌?”竹林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少年,背着长剑。
“唐门唐雎。”来人抱拳行礼,韩墨非回礼道:“剑城,韩墨非。”实在想不到,断了传承数百年的唐门,原来还有一个人在续着这个香火。
韩墨非对这个名字是不陌生的,那年也有一个叫唐雎的老人,在大魏灭国后,孤身一人进入咸阳,与始皇对峙。算起来,如果他入了轮回,也差不多这个年纪吧,只是不知道这个唐雎,是不是那个唐雎。
“士子可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韩墨非问道,唐雎一笑说道:“未尝所闻。”
“天子一怒之下,莫说一城,即便一国又如何?还不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始皇帝当年对蜀国,已经是不伤一人一民了。你唐门同样可以高枕无忧,延续香火的。在下不明白,为何要用整个门派,去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唐雎不知当年咸阳皇宫里的那两人的对话。
“天子一怒,匹夫亦有怒时。阁下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在下却只知道匹夫的一怒。当年蜀王昏聩,致使蜀国灭亡,唐门贵为蜀国三卿,如何苟存?”
“阁下何不说说匹夫一怒?”韩墨非问道。
“匹夫一怒,专诸刺于王僚,彗星袭月,延绵百里。聂政刺于韩傀,白虹贯日,直击长空。要离刺于庆忌,鹰击宫殿,雄风崛起。此乃匹夫之怒,指剑天子之怒。”韩墨非闻言哈哈笑起,心道:果真是你。
“士子的匹夫之怒,让非受益匪浅。非还有一问,还望士子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探讨一下还行,士子请说。”
韩墨非问道:“士子胸有大志,今天下四乱,何不出山光复门楣?何苦守着这片竹林,郁郁不得志?”
“唐门之衰,蜀王无道。大秦之衰,陛下无道,此天道有为,我修道之辈,何苦于此。”唐雎短短几言,道出了蜀中唐门的无奈,大秦的无奈。天下没有千秋万代的朝代。
“受教了。”韩墨非抬手抱拳行礼。
“这片竹林,是当年唐门第一高手晚年隐居之所,唐子也在此处隐居?”韩墨非问道。唐雎摇头自嘲,说道:“何来隐居?唐门一朝覆灭,区区唐雎不过是个守山人罢了。这片竹林,本就当年就毁了的,不知为何这几年长出了新竹,短短两年时间,便拔地而起,成了这么一大片竹林。唐门覆灭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每代弟子最多也不过三人,这一代就只有我一人。但是恩师临走前,曾留下遗言,说等唐门长出竹林就让我回山守着。”
“原来如此。”韩墨非自言道,实在想不到,想到白玉京的那件东西,原来唐门还有这么一手。蜀中唐门的气运,足足三百年才回来。
“唐子恩师,是让唐子重整唐门雄风啊。”韩墨非说道,唐雎哈哈大笑,笑中都是自嘲。
“唐子可知这片竹林为何数百年不长,偏偏这时候长了?”
“万物生长,道家所言的自然。”
“非也非也。你看这竹林多久了?”韩墨非问道,唐雎想了想,说道:“四个多月了,这竹林我已经全部查看过,每颗竹子我都能记得。”
“那好,可看出什么?”
“一片竹林,能有什么?”
“唐子说笑了,你恩师可是将整座唐门都交给你了。你既然知道每颗竹子,那你肯定也知道有这么一颗竹子,与众不同。”
唐雎想了想,确实不同,有一颗竹子,这几日长了一株竹花。竹子开花百年不见,偏偏那颗两年竹子开了一朵白紫相间的花。“听士子所言,却有一颗竹子,长出了一株白紫色的花,要说不同也只有这颗竹子有些不同了。”
“那就是了。”韩墨非说道:“那颗竹子上的花,可是你蜀中唐门这一代的气运啊。既然有气运,就说明唐门该在你手中重整了。”
“唐门在我手中重整?”唐雎不可置信,恩师修为境界足有神台逍遥境,唐门都未能在他手中重整雄风,自己连轮海境都入不了,如何能在自己手上重现唐门的盛世?
韩墨非看出了他的疑虑,笑道:“我以前,到死都不能入轮海境,江湖的四大境界是针对江湖,而你蜀中唐门,靠的是暗器,这些虚的对你唐门来说,一器破万法,身无暗器万法皆是暗器才是最厉害的。”韩墨非言道,抓起几片竹叶,随手一扔,只听见竹子破裂的声音,那几片竹叶穿竹而过,唐雎见状一怔,惊道:“士子的暗器,使得可是唐门绝技柳叶刀的百步穿杨?”
“区区百步穿杨也算唐门的绝技?当年你唐门的唐三,可是十几岁就练就了身无暗器,万法皆器的境界。”唐雎知道这招百步穿杨,能穿竹而过,就已足见此人的厉害。当年自己的恩师可是到了神台境界才能做到百步穿杨而不破。
“唐三门主,是我唐门数百年不曾遇见的天才,我一个人的唐门,怎能与他相比。”
“嘿!你怎么不知那一代的唐门门主是怎么熬下来的?那年魔教入中原,唐三领着唐门精英出战,那一战唐门除了唐三回来,剩下的人都死在了那场战争之中,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一个人的唐门?那时候整片竹林,可是连他的那株紫白色的竹花也枯萎了一半。”韩墨非笑道,这个年轻人,志气是有的,门派中落,一个人的唐门,是谁都提不起气力去面对这些的。
“一个人的唐门?也是,唐三门主能做到,我为何不行?匹夫之怒,可致彗星扫月白虹贯日鹰击长空也!”
听他所言,韩墨非也算是还了唐门一个几百年的恩情了。
“你若愿意,可去剑城找那个天下第一,取回一样东西,就说是韩墨非叫去的。取一件唐门放在白玉京许多年的东西。”韩墨非朝他行礼而去,唐雎久久不已,韩墨非出了这片竹林,他才反应过来,朝他离去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白玉京的东西确实是放的太久了,久到连剑城的人都忘了这件东西,当年那个唐门暗器第一人留在白玉京的东西。
当年那一战,除了唐门留下的一件东西,地狱家长的白虹贯日也是就在那白玉京中的,只是不知道是谁拿了去,如今仔细想来,除了韩不惑还有谁能白玉京偷东西?
“老韩头你奶奶个腿!我说那柄白虹剑如此眼熟,你他姥姥的监守自盗,把这好剑送给别人,我还只是用了一根长箫!”
韩墨非穿过竹林骂道,只听见暗雨青萧中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白虹剑十大名剑,你可知这暗雨青萧什么来历?小娃娃!这长箫可非那十把破剑能比的,知足吧!”
韩墨非一愣,摸了摸这暗雨青萧,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再走两步就到蜀山了,韩墨非这一趟可是心情大好,没有那些烦心事,去他娘的天下苍生,老子忙了几辈子连个媳妇都没找着!
韩墨非心里骂道,抬头悄悄瞟了一眼头上。又在心里骂道: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这帮人,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自己不下来,非要我下来!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天上,到底有没有仙人。
蜀山的山,不在蜀国境内,而是在巴蜀两地的交接之处,这里常年有商队经过,不像其他三座名山一样。
“都说天下四大名山担起了天下道统,大哥哥,你觉得这四山哪座山最有希望能成为天下正宗道统?”一路上,也就只有拓跋浚陪他说话解乏了,以前一个人走,总觉得无聊,现在多了个小不点,一路上问个不听,倒是多了几分乐趣。
“道家的道,与天下大道不同,若说现在,蜀山做到了这个道家的与世无争,但是还差了一点红尘味。龙虎山的道,杀伐果断,这一代的天师府弟子,少了一分善良。武当呢,便是多了一些杀戮气息。青城山则是名利气重。”
“这么说四大山都入不了哥哥的眼啊?”
韩墨非被她一言逗笑,一把将她抱起,趟过小溪,说道:“青城山国师的位置做久了,名利气自然就重了几分,这一次你看青城山,满门道士剩了几个?若非西方极乐药师琉璃佛那份功德,青城山恐怕还要再花点时间才能重回青城山。龙虎山天师府,这两代人,都是一个秉性。当年的张之平张之烔之字辈的几个老东西,一言不合就杀哪里来的修道道士能有这么重的脾气的?武当比之龙虎山更是严重,张桐源张艺二人,你见着都怕。蜀山则是不同了,道统的道法自然,与世不争,顺其自然,不得不说蜀山是四山中最接近道统的一山,但是这帮牛鼻子道士不开窍呀。身在红尘哪有不沾染红尘气的?这一代的李荆柯与姬无丹还好,上一代的那些个老不死个个都自命清高,搞得自己跟仙人一样,要我说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么说哥哥是看好蜀山的,所以斩了武当的桂花树。”
“你个小妮子,什么都瞒不过你。”二人往蜀山行去。
龙虎山天师府后山的气运莲花,武当山玉虚宫前的一株桂花,青城山青羊宫的一池夏日荷花,蜀山锁妖塔的那片桃花,这一代不可谓不昌盛,就连蜀中唐门的竹林都长出了一朵新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