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蜀山山门,没有道士下山相迎,韩墨非领着拓跋浚一步一步往蜀山真武大殿走去。
蜀山供奉的真武大帝,那尊真仙像是后面才供奉的,真仙殿就在真武大殿后面。过了真仙大殿,往后山就是锁妖塔。锁妖塔前有一片桃林,只有三两棵桃树长着桃花,一年四季都开着桃花,这就是蜀山的气运。
锁妖塔里面锁的,锁的数百年来,山下抓来的妖魔鬼怪。只是除了每代的蜀山掌门,谁也不知道里面关的是什么。
真武大殿是前殿,真仙殿是后殿。后殿往后是后山。前殿有剑阵守护,当年王诩补足的剑阵。
这一趟蜀山的道士没有下山迎接,韩墨非到了大殿前,这里香火游客络绎不绝,韩墨非朝真武像微微颔首,那真武像抖了一抖,算是回礼。那些香火客人见状,急急跪在地上,真武显灵了!
一时间蜀山的大小道士都跑了出来,但是那座真武像已经静了下来。除了地上抖下来的灰,一切都正常。
韩墨非跨过前殿,往后殿而去。这里杜绝游客,韩墨非被个小道士拦住。
“后殿是老祖清修之地,还请士子莫要冲撞。”小道士笑道。
“失礼了,劳烦小真人前去通报一声,就说剑城韩墨非求见。”
小道士听闻是剑城来的,不敢懈怠,说了一声稍等便小跑进后殿通报。
不一会,四个老道士跑了出来,一路小跑到韩墨非跟前,急急弯腰拱手拜道:“小道拜见大真人。”
“好好好。”韩墨非连道三个好。
四个老道士还以为怠慢了他,吓得不敢抬头。“你蜀山可真是做到了顺其自然与世无争呐。”韩墨非笑道,想到龙虎山天师府的道士,跟武当山玉虚宫的道士,哪个不是想着将他迎接上山,独独这蜀山,宠辱不惊。
“大真人恕罪,门下弟子李荆柯已经飞鸽传书,说大真人要来蜀山,我等也准备好了下山迎接,只是一直算不到大真人何时上山,勿怪勿怪。”蜀山掌门李阳东说道。
“不怪不怪。我上蜀山,应了你蜀山弟子姬无丹的邀请,这趟来也算是还情了。”话未说完,远远就看到一小道士,一路小跑过来,见到韩墨非身边的女孩,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有看了看韩墨非,才对他拱手一拜,又朝四位老祖一拜。
韩墨非摸了摸这小脑袋,说道:“你也回来了,你的小师叔祖咧?”
“昨日刚回,在后山锁妖塔跪着咧。”这小子知道李荆柯罚跪,连睡觉都能笑醒。
“为何?”
“荆柯下山,险些误了大真人的大事,故此回山后,我将他罚跪在锁妖塔前思过,以示惩戒。”李阳东急道。
韩墨非摆摆手,笑道:“无妨,他此行也未曾误我大事,让他出来吧。”
李阳东道了声是,差个人去将李荆柯请了出来。
李荆柯远远见到韩墨非,急上前拜道:“蜀山李荆柯见过大真人!”
“不必多礼。”韩墨非抬手之间,一股气息将他轻轻托起。这就是四大山供奉这么多年的力量,原本就有神台逍遥境之力的韩墨非,如果再借蜀山之力,恐怕连韩不惑都能过上几招。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大真人,已经查清,那虞姬二人是兄妹,与甲家二人都是效力同一个人。”
韩墨非闻言,急问道:“谁?”
“楚王项宇。”
“谁!?”韩墨非不可置信,听到这四个字只浑身一颤,不禁声音大了许多。
李荆柯不明所以,以为自己激怒了大真人,堪堪又道:“南楚大将军,项宇。”
韩墨非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当下就御剑千里取了项宇的人头。但是他知道,这一辈子,项宇都不会死在自己手上的。但是韩墨非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会收拢魔教余孽。
“真的是他?不会有错?”
“千真万确,那虞姬更是楚王的爱人。”
韩墨非终于不愿再抱有希望,只觉得脑中一阵空白,许久才缓过来。
李阳东同三位师弟扶着他进了真仙殿,见他缓了过来才道:“大真人无碍?”
韩墨非一阵头疼,仍是摇摇手。
“江南那位查到是谁了么?”
“此人隐藏的极为谨慎,目前为止关于他的消息一概不知。只是这一趟,我发现赵阳也在江南。”
赵阳那日离开武当,去了江南韩墨非是知道的。
“我想那个人应该与赵阳有些关系,只是尚且还未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李荆柯一路查到江南,遇到赵阳,这一趟查的有些不尽人意。
“赵阳是张桐源的弟子,武当是绝不会与魔教有半点关系的。”天下无论是谁勾结魔教,四大山都不会去趟这个浑水。莫说赵阳,整个武当也不敢去染上这段因果。
“大真人这么肯定,那这线索可就断了。江南的那个人,实在查无可查,好似人间无此人一般。”
“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南楚项宇勾结魔教一事,还是先不要声张。”韩墨非还想着这一份恩情,能让项宇迷途知返。
魔教的事几百年来,都不能有个定义。即便那个第二代剑城的城主,是魔教教主,也不能减除世人心中对魔教的看法。
“这一趟来,还有件事要请蜀山各位帮个忙。”韩墨非说到,蜀山几人急忙抱拳说道:“大真人有事尽管吩咐。”
韩墨非朝拓跋浚招了招手,拓跋浚来到他跟前,韩墨非拉住她的小手,对众人说道:“我行走江湖,带着这个小女孩多有不便,还请蜀山能收留她,教她读书练字,为人处世。”
“蜀山义不容辞,还请大真人放心,这个小姑娘蜀山一定培养成一颗好苗子。”李阳东回道。
“我不要什么好苗子,她喜欢什么,你们就教什么便好。只是不能让她误入歧途,步她祖母的后尘。”
“小道想问大真人,此女何人,为何大真人如此重视。”
“西凉小皇帝,拓跋浚。我的小侄女。”韩墨非如实说道,蜀山更加不敢怠慢。
“大哥哥要走了?”拓跋浚依依不舍。早知道来蜀山,是把她丢在这里,她是打死都不愿意来的。
“你表姑姑把你交给我,我总不能让你下次跟她见面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吧?你想想她,可是天下第三,你不愿意练剑,日后怎么能帮她?又怎么可以同我共同进退?蜀山的剑法,心法都是上乘,你在这里,我才放心。要是练不好剑法,我可不来看你。”韩墨非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拓跋浚是个慧根极深的人,她若练剑,日后必有大成。
“你一辈子练不好,我便与你姑姑一辈子不来看你。”
“怎样才算练好?我觉得好,你又觉得不好,这个赌不是怎样都是我输?”
“入了神台逍遥境,可好?”韩墨非想了想说道。这神台逍遥境,天下有几人?但是韩墨非从心里觉得这个小女孩可行。
拓跋浚想都不想,与他击掌道:“一言为定!”
“好!那你好好学,等我回来。”韩墨非起身,伸手从背后的真仙像抓来一道气息,朝着锁妖塔的方向一撒,如同满天星辉,落在那片桃树上。一瞬间便看到在那两颗长满桃花的桃树边上,有一株桃树慢慢开了花。
四个老道士看那开满桃花的桃树,满是褶皱的脸都笑的舒展开来。
“蜀山掌门李阳东恭送大真人!”李阳东叩首拜道,蜀山举教叩首,同喝:“恭送大真人!”
这位上一座山就折一座山气运的人,偏偏在蜀山多留了一分气运。
拓跋浚看着韩墨非离去的身影,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哗啦啦流下,直到看不见韩墨非的背影,小妮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撒起脚丫子就往山下追去。
姬无丹见状,跟她一样抹了抹泪水,然后追着拓跋浚跑去。拓跋浚哭是因为韩墨非,一路上行来,他真是自己的大哥哥。姬无丹哭是心疼,也不知道他心疼什么。这个小妮子笑,他就开心,这个小妮子一难过,他也浑身不舒服。
李荆柯看了看跑下山的两个人,又看了看四个老道士。
“让他俩去吧,不跑这段路,小姑娘怎么安心?无丹看着她,没事的。”李荆柯的授业恩师李阳元说道,回首看了一眼锁妖塔的方向,一阵欢喜。
“弟子还要去跪么?”李荆柯叫师父看了一眼锁妖塔,以为自己还要罚跪。
李阳元倒握着拂尘,一柄敲在他脑袋上,骂道:“大真人都给你说话,他刚下山,你就想为师今日就寿终正寝还是怎地?”这一敲,老道士是满心欢喜。
李荆柯姬无丹与大真人有情谊在,这份情,就算他不送蜀山这份气运,四个老道士也觉得值得了。
蜀山掌门李阳东,师弟李阳元,李阳道,李阳古。四人这后半辈子都在守着锁妖塔,大真人既然不提,他们四个人也懒得说。
姬无丹追着拓跋浚跑了下山,一直跑到山门前,也看不见韩墨非的身影。拓跋浚气呼呼的站在山门前看着下山的方向,只是流着眼泪,也不说话。
姬无丹也不懂的安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这样一直陪在拓跋浚身边。
过了许久,拓跋浚哭也哭够了,才看到这个小哥哥站在自己身后。“你怎么来了?”
姬无丹没想到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
“大哥哥走了。”拓跋浚怔怔看着下山的路。
“大真人说了,你入了神台逍遥境他就来看你了。很简单的,你看李荆柯那头猪现在都只差一步就入神台逍遥境了。你这么聪明,肯定比他厉害。”姬无丹只能假装安慰一下。说起神台逍遥境,哪个练武的敢说简单?姬无丹也并非不知,这几年你说别人不知道李荆柯多努力可以,但是姬无丹是看在眼里的。
不说前几年牙牙学语的姬无丹见到那个为了入轮海境的李荆柯,就说下山前,想一步入神台境界的李荆柯在锁妖塔内那一声声惨叫如同鬼哭狼嚎,姬无丹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很简单么?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拓跋浚止住泪水,问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小男孩。
姬无丹一愣,不知道怎么说。说简单吧,自己连武夫四大境界都没入,看锁妖塔的李荆柯,他这一辈子都不想入境。说难吧,自己伸手就能拘来天道四象之力。所以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怎么说。
“大真人走远了,回去吧。等我长大了,带你下山去找他,咱不管有没有入神台逍遥境,都去找他。好不好?”姬无丹撇开话题,不再去说什么神台逍遥境什么入不入境。
小妮子终于点了点头,跟着姬无丹回山。可是刚刚跑下来用尽力气,一个小女孩,一口气从山上跑到半山腰,哪还有力气再走上去?
姬无丹好似脑子开了窍,弓着腰在拓跋浚身前,小女孩想了想,还是趴了上去。他也是个小孩呀,一样从山上跑下来,但是他现在就背着这个小妹妹一步一步上山去。
上山一共七百多步台阶,姬无丹不知哪来的力气,背着这个小女孩一步一步上了上去。起先还觉得越走越累,两只脚都像灌了铅一样,越走越重。慢慢的就觉得没那么重了,只想着这台阶能多几步,背上的小女孩就这样趴着。
丹阳城一面,这个九岁的小孩子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了这个异国他乡的小女孩,都是小孩子,谁又懂得这是什么?只是心里想着见着她就像晚上玩火不会尿床一样开心。
姬无丹这七百多步,引来的天道之力,让他不知不觉就入了丹田凡境。九岁的小孩,一天武都没练过,就这样背着一个小女孩上山就入了武夫一辈子都梦寐以求的四大境界。可能这一辈的,这么小就入了境界的人,除了那个杀神欧阳落沐,就只有这个蜀山的小道士了。
一时间,锁妖塔前一株桃花开的更鲜艳了,四个老道士盯着那桃花,脸上的笑容恨不得笑的比花还美。
见到李荆柯的修炼,姬无丹是一辈子都不想练武,更不会想着会入锁妖塔。但是这辈子由不得他了,从他背着这个小女孩上山,到入境,这辈子的命运,都在这刻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