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幽幽的松香在暗中浮动,常明策鼻翼微动,忍不住勾起嘴角。葳蕤阁正方的门窗大开,只挂了当蚊虫的帘子,此刻四周除了蝉鸣蛙叫,听不见一点儿异响。可常明策知道,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三天,他苦苦等了三天,耐心几乎要消磨殆尽。若是她再不来,他明日即便把将军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找出来。好在这人识相,没让他犯浑的机会。就凭这一点儿,今儿定要把她好好招待一番。
想到此处,常明策心中激动,恨不能立马坐起身,看看这人到底是何模样。
空气中的松香突然变得浓郁,常明策慌忙翻身一躲,耳边一阵疾风传来,黑暗中只听砰一声,是兵刃插入木板的声音。常明策冷哼一声,听这力道,对方是想致自己于死地。
房间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是常明策却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捂着腰侧的伤口,满脸戏谑地坐在踏上靠墙的角落,细听周围的动静。这房内的每一个角落他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都能来去自如。想在自己的地盘行刺,简直是找死。
对方谨慎得很,此刻也按兵不动,似乎知道四周的情况对自己不利。不过,常明策可没耐心等她到天亮。
“美人儿,三更半夜找爷,又有何事儿?啊!”
一颗石子儿咚一声扔到了常明策的脸上,疼得他呲牙咧嘴。随即他听到脚步飞奔上榻的声音,空气中的气息涌动,一股冰冷的寒意直逼自己的面颊。
常明策眯起眼睛,待那寒光逼近,猛然抬手,精准地挡住了对方的小臂,他用力将那手臂向身侧弯折,随后整个人猛扑上前,将对方压在了身下。
“美人儿,这下你可跑不了了!让爷看看,你到底是谁!”
常明策双手钳制着那人的两只胳膊,他想腾出一只手拉下对方的面罩,可是那人挣扎得厉害,而且力气颇大,让他无法松手。最后,常明策嘿嘿一笑,戏谑道:“这可是你逼我的,我只想动手,你却让我动口。也罢,爷就满足你。”
说罢,常明策一低头,咬住对方的面罩,却没想到用力过猛,咬在了对方的唇上。
身下的人瞬间僵住,也让常明策看清了那双满是恨意的眸子。
“子颜?”常明策低声唤道。
子琪听到常明策低唤的名词,顿时挣扎得更厉害,喉咙里发出愤怒地哽咽声。
“你不是子颜。”常明策目光犀利地看着她,“但你认识子颜,你是谁?越国人?”
子琪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用力挣扎。常明策手下用力,虽然目前让人动弹不得,可是他腰间的伤已经拉扯开,此刻正传来撕裂般的痛。他知道照这样下去,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你能不能告诉我,子颜在哪里?”他低声道,“你能不能告诉她,我一直在找她?”
“嗐,这黑灯瞎火的,屁都看不清。”见对方不说话,常明策懊恼地皱起眉。不过随即又呲牙靠近身下人的耳边,轻呼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你不说话,是怕暴露了身份?果然是悄悄藏在府里的人?呵,可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腰侧的伤口撕裂开来,空起来传来隐约地血腥味道。常明策拧起眉,却语气不变地继续说道:“让我猜猜你是哪个院儿的美人儿,若是猜对了,你可得好好儿给爷个奖励,听见了没?”
话音刚落,子琪突然转过头,一口咬住了常明策下唇!
“哎哎哎……”常明策痛的大叫,手下猛然用力,几乎将对方的手腕折断。可那人却像一只咬住猎物的困兽,死活不松口。常明策感觉自己的皮肉几乎被生生撕扯了下去。他松开一只手,瞬间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你个臭婆娘!敢……”话未说完,腰侧的伤口猛然挨了一拳头。常明策痛的脑袋翁一声响,双手不由失了力道。子琪趁此机会,又在他腰侧揍了一拳,在常明策痛苦瑟缩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翻身将身上的人摔了出去,自己也终于得以脱困。
“算你狠!”常明策捂着伤口蜷缩在塌上。
是他轻敌了,没想到是个厉害的蛇蝎美人。不对,说不定不是个美人儿,这么狠!常明策吸着气,心里暗咒。
而子琪滚落在地上,摔得咚一声响,手中的兵器也咣当一声摔了出去。随后她抚着喉咙不住地咳嗽,刚刚常明策掐脖子那一下,让她几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两人一个塌上一个地下,在黑暗中对峙了一会儿。常明策缓过劲儿来,朝着那黑漆漆的一坨开口道:“为什么杀我?什么仇什么怨,总得让爷死个明白吧?”
子琪没有说话,她缓过劲儿来慢慢站起身,默默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地上闪着寒光的短刀。
“喂喂喂,”常明策忙道,“你也杀不死我,这样打下去也没意义,要不咱坐下俩聊聊?我这儿有酒有肉,要……”
话未说完,子琪已经扑了上来,常明策骂了一句翻身躲闪。对方显然已经摸清了屋里的布局,跟上来的动作逐步加快,常明策只防不攻,步步退让,被逼入了房内的一个角落。
常明策将身体贴在一扇柜门上,刺客挥刀而上,他慌忙侧身躲闪,只听咣当一声,对方的刀狠狠插在了梨花木门上。常明策眼疾手快,一手隔开刺客想要拔刀的手,随后手腕一转,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臂,只是这刺客动作更快一步,上身后仰,抬起脚踢在了他的腰侧伤口上。
“你个……”
常明策吃痛,不由得弯下腰,耳边疾风扫过,他没有躲闪,反倒长臂一伸,等那刺客靠近时,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衫,随后身体猛地向后一撞。
只见身后的那扇梨花门竟然砰一声大开,两人一前一后跌在了地上。
“疼死个爷了!”常明策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腰,痛的几乎在地上打滚。
眼前突然一片灯火通明,子琪心中一惊,这才醒悟自己是中了常明策的圈套!她瞬间起身想要逃出去,可是一个巨型的黑影突然挡住了去路。
一个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出现在门口,呲着牙一脸诡笑地看着子琪,轻浮地说道:“美人儿,我可等你很久了。”
子琪攥紧拳头,瞬间飞身而上。却没想到对方只是一掌,就把子琪拍飞回去,随后重重摔在地上。
“桑泉!”
“哎哎,来了爷。您没事儿吧?”桑泉关了身后的门,忙上前去看躺在地上的常明策。
“臭小子,敢抢爷的词儿!”常明策咬着牙道。
桑泉嘿嘿一笑,“我这不是看您忘了,替您补这么一句么。”
“怎么现在才开门!”
“您不是说不能亏待了美人儿吗?我可是从蓬莱居拿的菜。”桑泉边说边扶起常明策,待看到常明策腰间已经渗出血的伤口,眼神蓦然一暗,“爷,这伤口……”
“无碍,你……”
“小心!”
眼前一个黑影闪过,随即便听到咣当一声,空气里顿时传来一股浓浓的酒香。
“这……这可是蓬莱居的藏酒!”常明策哀叹道。
桑泉早已黑着脸,疾步上前朝子琪走去。子琪手中握着一个破碎的盘子,脸色发白地看着一步步逼近地桑泉。
她以前总以为自己不怕死,除了顾离,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可真正临到跟前,她却惊慌失措,死亡的恐惧像一只掐住自己的咽喉的手,怎么都挣脱不开。
等桑泉终于走到跟前,子琪颤抖着身子,畏惧地后退了一步。
桑泉见此,阴沉地脸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出手逼近。
“轻点儿,轻点儿!”常明策急忙喊道。
桑泉没啃声,三掌之内将人困在了屋内的角落,等子琪再次反抗攻击时,他趁机钳制住对方的手臂,反手绕到了背后。随后拿出随身带着的绳子,将人绑了起来。
“爷,怎么办?”桑泉回头看着常明策,询问下一步指示。
“行了,你出去吧,我和美人儿说说话。”常明策坐在铺在地面的席上,身前的几案上摆着丰盛的饭菜和酒,他一边说一边扯开自己的衣服。
桑泉将子琪拎着扔到了几案旁,只是看到衣服脱了一半的常明策,黝黑的脸上透出一丝担忧,他皱起眉,小心翼翼地说道:“爷,您这伤口又撕开了,也不用急着……”
“废话,怎么能不急,嘶……”常明策疼的吸了口气,干脆把衣衫全脱了,露出精壮地上半身来,“药布呢?”
“在这儿。”桑泉连忙从角落的一个矮柜里拿出准备好的药和布,准备给常明策换上。
“滚滚滚,爷自己来就成。”
“爷?”桑泉走到门口,还是不放心道。
“婆婆妈妈,又作甚?”常明策边换药布边不耐烦道。
“您小心则个,别伤了身子,这蛇蝎美人不好消受,您暂且忍一忍也是可以的,来日方长。”
常明策换药的手一顿,顿时明白过来桑泉指的是什么,他抬手指着桑泉,气的几乎说不出话啦,“你个……你个龌龊的东西,爷我……滚!”说罢,他拿起换下的药布扔向桑泉。
桑泉见常明策明白了他的劝告,咧嘴嘿嘿一笑,急忙开门闪了出去。“那行,您悠着点儿,我帮您把门。”
“滚!”
待桑泉出去,常明策看向眼前的刺客,那双冰冷的眸子里早已不见一丝恐惧,反倒有一丝高傲地看着他。
常明策对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那些即将赴死的手下败将,往往就是这样看着他,表示自己不屈服不怕死,睁着眼睛成为自己的刀下魂。
他响起桑泉的话,突然露出一丝邪笑,挑着眉看向眼前的刺客,“美人儿,我可等你好久了,让爷看看你的样子。”说罢,伸出一只手就要扯下对方的面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