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丽香居的人,开始的那几天,都会有事没事地跑过来看叶子,就像看一个笼子里的怪物一样,但是方鑫告诫众人,只能看、不能说,谁要是对外人说了叶子,当众打死。
叶子听了,心里无必恐惧,而只以为,丽香居里赵晴是真的对她好。
后来,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挫折,会让人更乖觉、也能让人更快地成长。
赵晴,不知道叶子在船上的经历,而以为她只是个长相异类的小女孩,就经常给予孤儿渴望的关爱和温柔,起码她面对叶子的时候,始终,微笑。
熟了之后,果然,叶子对她特别贴心。甚至会帮她拿来最好的茶叶,抢最好的边角料做手帕送她。
于是,赵晴觉得时机成熟了,便骗她去帮自己,偷首饰和钱、也包括在自己找男人的时候帮自己望风。
丽香居里,赵晴这样的中年女人,属于长得一般、技能上佳的女人,因为得罪了账房阿庆,出不了台面,只能做教习嫲嫲。但是心高气傲的她,受不了这样的不公,便教唆叶子帮她偷东西,来解气。
叶子,被抓,是在她十一岁那年。
赵晴已经被她的努力之下,开始大着胆子插金戴银的那段时间。
赵晴以为她掩饰的很妥当,因为她不是拿到了叶子偷来的东西,就立刻去买首饰、衣裳,或者直接傻傻地就穿戴在身上进出招摇,而是日常锁在自己的柜子里,就睡前摸摸真丝绸缎、首饰上面的镶嵌的大珍珠和各色宝石,然后满足地睡去。
中元节的一天,楼主方鑫放了丽香居的众人都出门闲散一日。
赵晴见人都出门了,便忍不住戴着她天天晚上在头上插上又拔下的珠翠金钗,赶着日落西山后的夜色,去肉铺找老齐。
她早让小男孩打扮的叶子,借着上街买线的机会去问过了,这几日老齐的女人,丈母娘病了,回了娘家。
赵晴虽读书识字、弹的一手好古琴,但是对于床上的事情,她还是更喜欢听从身体的态度。
她不喜欢文弱书生,因为他们总是啰里八嗦地先要承诺,她懒得撒谎,对他们;
而壮硕的武人又太冷酷,用力发泄完了就立刻赶她走,她受不了这种轻视;
只有这肉铺的老齐,是当真喜欢她,会两眼发光的听她念诵他完全听不懂的诗文、会全身心的投入在肢体动作上,就是身上味道,大了些。赵晴为了他,忍了。
这次,从老齐那里回来,已经快半夜了。她一身上等的绫罗、盛装的头面,此刻带着老齐独有的气味,赶回丽香居。
赵晴着急回来洗浴,却被等在后门的男人们,捉了个正好。
她没有辩驳,当众架在院子正当中,哭天撼地地挨着打,直到奄奄一息。
二楼围栏边,立着所有女人,方鑫可不会放过这样“杀鸡儆猴”的机会。
看着几乎赤身裸体的“赵嬷嬷”,一个丽香居的“老人儿”挨打,各个年龄段的女人们,都不敢吭声,只默默地看,包括叶子。
叶子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这一天她才意识到,母亲再也不会回来找她了!
她留下金戒指给鱼老板,就是希望有一天,母亲回来找她的时候,鱼老板能将金戒指还给母亲,好让她换了钱,可以立刻有口饭吃。
想到这里,叶子悄悄离开二楼的栏杆边,缩身在月影、灯烛照不到的地方,捂着嘴巴、痛哭起来。
暗中看着她的方鑫,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叶子看着高挑的方妈妈,立刻不敢哭了,闭上方才用来回忆自己,而口中不停呢喃的东瀛话。
“母亲,不会回来了。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吗?”
方鑫,瘦高而绝色,清瘦的面容微微薄粉,难掩仿佛少女般的细致柔滑,一双时而雪亮时而温润的黑眼珠,灵动机巧地闪动着,给人一种神秘而神往的吸引力,嘴角更是一丝折痕也没有地常年挂着似笑非笑,给男人一种诱惑,希望能从中伸出甜甜的蜜汁,给女人一种威严,害怕那里冒出无情地惩罚。
单从她的外形、面容,让人一开始不会觉得,偌大的丽香居竟然是由她一个人掌控,且以手段狠辣著称。
她细长的眼线、娇挺的鼻梁、纤细的脖颈,以及并不痴丰的乳和臀,给人扑面而来的错觉是,这个柔润怯弱的女人,需要男人时常呵护和庇佑。
“你哭什么!”方鑫轻轻开口,她的威,立刻显现在语气里,是一种看遍繁花之后的漠然冷峻。
叶子收紧气息,立刻行礼。
“方妈妈,晚上好,我想到了我的母亲,也是这么哭喊过的。”
“你也替她偷东西?”
“不是,她从没让我偷,东西。”
“哦?”方鑫不耐烦地一歪头,示意叶子说下去。
“是男人打她。”
虽然在丽香居,这个时候的叶子还不太明白当时男人们对母亲做的事情,只以为他们是打了她,才痛苦大叫。
方鑫,能猜出个大概,明白为什么她会被送出大船。
只不过,离了大船、进了青楼,似乎对于这个小女孩,也没多大分别。
她嘴角微微一哼,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叶子一番,看她镇定自若地微微低头,不像几年前那么青涩,便说,你跟我来。
叶子,这两年间,一直穿着当时丽香居上等、华丽的衣裳,她不敢用袖子擦拭眼泪,赶紧问身边的絮絮要了帕子,一边轻轻擦了眼泪,一边跟上方鑫。
立在三楼、方鑫的堂屋里,几乎听不到赵晴的喊叫声,气氛随着屋内暖黄色纱罩的光线而变得异常温热起来。
方鑫再次上下打量了叶子,说,小元宝,你可知道自己这身衣裳值多少钱吗?
在方鑫面前,叶子和所有人一样,都会紧张。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很贵的。”叶子低头说。
方鑫轻轻一哼,不自觉地朝茶炉方向扫了一眼。
叶子,立刻走到茶炉边,开始低头烹茶。
“嗯,挺机灵,那么你知道为什么你会穿着这么贵的衣裳?”方鑫继续问。
叶子一边小心侍弄茶具,一边摇头说不知道。
不过她隐约知道,今天是让她改变的日子,从早上自己偷到方鑫的卧房,开始。
她竭力甩开自己的立在华丽器物面前的紧张不安,认真手里的茶温、茶汤以及内心准备面对楼主的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