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肇氏自己心里也明白,名声摸了黑是没办法洗白的。
因此,在她得知女儿樊丽花在大闹都督府之后,被樊铁射杀而亡,当晚便盯着房梁,盘算着自己的结局。
看到女儿运回来的尸身,她不甘心!
在床上翻来翻去的肇氏,用樊丽花回来对她的讲述,加上她自己的想象,编好了前后对隼的对叶子的污蔑、进而成为抹黑报复都督府的法子。——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就那么浑身是血的白白惨死,因为四年前自己想找机会陷害采儿不果,反让他逃回了老家南益去,这次肇氏的计划更加缜密,不会再“出错“了。
肇氏非常明白,就算大盐都督府澄清了叶子的清白,别人也不会在乎这个曾经的女犯人,而一个偷偷扣留女犯人并将其收为妾室的都督大人,则会从此声誉扫地。
第二天一早,肇氏就去了自己多年的相好、曾经是樊丽花的教书先生,汪鱼的家里,不管不顾地哭诉,樊丽花冤死在大盐都督府里,并让汪鱼帮她写好了讼书,她要告都督府里的叶子,毕竟告都督大人她自己也知道没那个能力。
樊丽花有预感,因为樊首东早起看她的眼神。
她知道自己的淫乱,到头了。但是恶人所恶,就是知道自己错处而不肯收手,反而要在死前挣扎之时,拉上几个无辜来让自己快活。
原本没有根基的傻读书汪鱼,当时被风情万种的肇氏,哄骗而上了她的淫坑,后来担心事情败露想逃,又被肇氏用樊府多年不用的小宅子的地契做诱惑,让这个三十不到的傻书生从此说服了自己,跟定了这个肇氏。
这时候也一样,看着肇氏梨花带雨地一阵痛哭,汪鱼也是方寸大乱,完全忘记了自己秘密和这个女人多年的危害,反而是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樊丽花,竟然在大盐都督府里悲惨死去,这个男人凭生没有过的豪侠之气窜上来,冲昏了理智,全信了肇氏口中所说,当场挥毫写就百字讼书。
正当他念着给肇氏听,肇氏突然抽出腰间的一把小刀,划破了手指,让他扶着手,写下她自己的名字。
这份“血书”,因为血迹污秽、不能呈送,被富下城的守城小将,梁陂(音:杯)誊抄之后,并着奏章一起,发往了京城。
梁陂,是在樊铁被抓之后,由当时还是太子的朱坚新委派到富下城的,只有二十三岁的世家子弟,远没有东滨城的魏琳,勤奋、干练。
他突然得到调令赶往富下城之后,却看到貌似比自己还年轻的元站,竟然是代都督职,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来做都督的。他的亲随建山奉承他说,想来,日后应该是你提拔为都督的,这两年不过是个过渡。
梁陂,信以为真。
所以他意外看到左凌丰官复原职之后,首先来富下城巡检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尴尬。因为左凌丰身边的人,都是他一点点从军营里挑出来的,唯一他这个富下城的守将是中央委派的。
感到孤立的梁陂,还当众被左凌丰挑出了很多错处,后来走出军营,面对有些薄冰的萍水河,左凌丰心里一沉,每年应该监视的河道,明显没有清淤。
“做为守城,不仅仅是看管好军营里的事务,这条萍水河,“左凌丰说着,用马鞭指着岸边的明显突起来的河泥上的枯草,说道:”如果起了战事,是要用来运送军中物资,甚至马匹的!你看现在这河道,怎么可以!?“左凌丰当时已经很给面子地对梁陂,如果是魏琳、冯歌这样人,他直接抽两鞭子,再说话的。
但是梁陂觉得,这左都督大人一早过来,到了这会儿始终是在针对自己,便暗中使坏,让左凌丰的马突然受到惊吓而在岸边突然狂奔。事后,看到左凌丰为了护马放它奔跑,自己反而情愿跳进冰冷的河水里,结果上了岸就左腿疼的动弹不了,他也是很意外,急忙上前照应服侍,心里对这个都督大人反倒多了些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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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鱼,得知肇氏从他这里回去之后第三天就悬梁自尽,街坊都在传,说樊丽花下葬之后,大盐城回来的樊铁樊述兄弟两个,才回樊府,结果当晚就传出,二妈肇氏也因为悲痛女儿的突然死亡而悬梁自尽。
想到樊家兄弟魁梧的身形、尤其樊铁一张暗红色的面容,浓黑的两道眉毛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心里后悔起来。
一宿睡不着的汪鱼,立刻托人去找富下城的梁陂将军,想知道肇氏递上去的诉状,是不是真的被他送去了京城,但凭他的社会根基是根本问不到的。他又不敢去找樊铁和樊述说明此事,因为很明显,樊府应该还不知道他与肇氏的奸情,自己这样暴露出来,没必要的。
不过,内心的良知还是让汪鱼,在富下城里忐忑不安。到了年前,他找借口辞了东家,变卖了肇氏放在他这里的头面首饰,收拾了积蓄和衣服、锁了家门,自己雇了马车逃了。
因此,推断肇氏肯定有相好,左凌丰暗访富下城,却根本找不到年前就逃走的汪鱼。只知道,樊府传说夫人会去一个教书先生那里请教诗文,他只能留下熟悉富下城的老家丁张极,和在富下城肯定不会被认出来的简伽,在城外的小客栈住下,继续找到肇氏的奸夫汪鱼,自己先去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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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五个人的卫队,左凌丰心烦意乱地跑在官道上,他需要追上早半个月出发的叶子。快走到幕七县的时候,樊铁忽然要求和他换马换衣服。
左凌丰拒绝。
一旁的罗小希说,“都督大人,您就换了官服吧,这里人烟稀少,不会有人看到。”
“是有什么原因吧!”左凌丰问面前的樊铁和小希。
樊铁,自从出了樊丽花这样的事情,始终面上挂着惭愧,不是左都督点名道姓地问,他一般不回答。
罗小希见樊铁沉默不语,便说了之前元站告诉他们的事情。
当年,丁驰誉带着钦差卫队走到幕七县的时候,被这里的山匪劫道。因为他们的车马都很鲜亮,山匪们跟了半日也不知道是钦差坐在车里,只当是有钱有实力的某个将军府上的公子哥出游玩乐,路过幕七县,想绑个票、讹些钱。
林杰为了缓和丁驰誉和元站之间的情绪,在酒桌上和元站说起了他们从京城出发晚到宿州城的原因。当时的元站,虽然在都督府门前暂时缓和了丁驰誉,才让叶子有机会救治左凌丰,但是当丁驰誉得知左凌丰被送出大盐城,仍然是一脸的不高兴,林杰担心再次冲突,便假装醉态地讲述这伙山匪们,如何冲过来要劫走丁驰誉,如何计划细致让钦差卫队也是一阵慌乱,自己如何手起刀落砍了为首的。
场面上缓和了一些,元站便借机奉承丁驰誉临危不乱,自然是吉人天相的,才能震住这帮肖小山匪。
林杰也借机奉承,说,“那些山匪,可不是普通的草寇!”
元站好奇,问他如何知道。
林杰说,“看对方手里的刀,不是一般江湖的刀,冲过来的队形也是常年编排过的,前后呼应、一丝不乱,绝不是一哄而上的乱贼,想来是个老手。”
丁驰誉想到之前的险境,和自己因为懵懂和畏惧,始终缩在车里不敢出来,此刻讲到这里,心里反倒有些庆幸,便也是有了七分的醉意,扶着身边的女人说道,“还好当时带着那个小媛媛一起,所以有两辆马车,那帮山匪找错了马车,也是鄙人的一大幸事!”
林杰赶紧说,“那是当然,要不小元将军说大人您,吉人天相嘛!”
元站这才知道,丁驰誉有幸躲过劫杀,全是因为有个替死鬼,官婢媛媛没有和他同坐一辆马车的缘故。
后来,左凌丰和樊铁都返回大盐城,有一次元站看到官婢小源,问起名字,才想起此事,和一旁的樊铁说起。因此,快到幕七县的时候,樊铁突然要求和左凌丰对换马匹和官服,就是担心在这里可能会再遇到山匪,而招致左凌丰的危险。
罗小希还不知道此时的丁驰誉在暗中帮助左凌丰,言语中尽量避开丁驰誉和钦差的字眼,因而将事情叙述的断断续续、半清不楚,惹得樊铁着急。
樊铁终于等到小希说完,看着左凌丰大概听懂的眼神,上前一步,拉住左凌丰的驹驹,对他说,“我们驹驹很乖,陪铁哥走一段,可好啊?”
驹驹完全听得懂,用前蹄点地,示意快点上马,自己吃饱喝足,正好蹄子痒痒,想奔跑的。
左凌丰仍然不肯和樊铁对换官服,倒不是樊铁比自己高半个头,穿他的衣服会太长,走路不方便,而是他压根儿不相信几个山匪能拿他如何。
“我们这几个人,山匪能劫去什么?”左凌丰半自嘲、半严肃地拿马鞭在半空中滑了一圈,冲着其他五个人说道。
“那是,呵呵。”随行的五人中,有两个讪笑起来。
樊铁回头瞪了一眼那两个人,对左凌丰说道:“都督大人,请与卑职互换衣服吧。”他不等左凌丰开口,赶紧跟着说,“大人此去是要救人的,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他没有再说下去,自顾自地低头开始自己解下腰带,放在驹驹的马鞍上。樊铁知道,左凌丰必然会听从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