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大卧房
想歇息片刻的左凌丰,听闻元站的报告,心里起了反感。
顾及樊铁的缘故,他始终面上对这个一直进出都督府的樊丽花,不做任何表示;这时候冷着脸走出来,突然看到日头里的元站,前额闪烁着年少的光洁润泽,这才反应过来,当时初见尚小瑜姑娘时,因何突然直白地问人家,下聘之事。
想到这里,左凌丰不由得心情愉悦,嘴角上扬了一下,斜眼看着元站,“呵呵”两声。
元站不解其意,以为是自己帮忙整理腰带,弄痒了左都督大人,急忙缩了手,等着左凌丰的示下。
左凌丰思绪还在尚小瑜身上,倒是完全忘记了方才元站的报告,直接从腰间取出那金钗,问元站,“这个大概能值多少钱?”
元站小心接过金钗,第一个反应,也是觉得手里一沉。
“这很压手啊!大人,得了这宝贝,普通人家,吃喝好几年,没问题的。”
“嗯。”左凌丰不知可否,说,“叶子的一个旧物件,如今竟然有个姑娘,大老远地找上门,来归还此物。”
“哦,……”元站迟疑了一下,问,“是不是一个小眼睛、小嘴巴,头顶扎着红头绳的丫头?”他说着,双手归还了金钗。
“哦,你……见过?”左凌丰很意外。
“今年年初,来过一次,一个老妈妈带着个这么个丫头,十四五岁的样子,在府门外等了半天,李常安看不过了,就派人叫我过来瞧瞧。”元站解释。
“你见过……”左凌丰没说小瑜的名字。
“是叫尚什么来着,那姑娘说,找叶子夫人有事情。我问什么事,她又不直接说,只说自己曾经服侍过夫人一场,特意打听了,过来拜谢。我当时看着天色晚了,就随口说了句,夫人不在,等半年再来吧。”
“你……“左凌丰吃惊,元站竟如此草率。
“大人莫怪,我当时以为,这一老一小的,是探子。”元站急忙解释,“大人您想,叶子夫人在都督府,从来不出门应承,她们如何打听到,叶子夫人在大盐城、都督府?!再说,这姑娘我问过了,她还不到十六的。叶子夫人在大人身边有六、七年了,怎么,她当时还是个孩子,就能服侍叶子夫人?!这分明就是个探子,所以被我直接打发了。“
左凌丰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便不在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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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在前院等得着急的樊丽花,知道李常安等人都认识他,便也不等元站的挥来,便独自走进后院。
她悄悄立在西边的月洞门边,看着元站和左凌丰在卧房门前的廊下,拿着根金钗,凑着头,嘀咕。
安伦和亚琴,带着小瑜从卧房西边的客房里走出来,看到左都督大人和小元大人在讲话,立刻规矩地立在穿廊边,等着。
面对那个曾经闹鬼的穿廊,元站抬眼看到的,全是女人,他立刻规矩地回避眼神,将身体一缩,冲身边的左凌丰示意。
左凌丰扭头一看,两个年纪相当的姑娘,目光里满是晶莹闪烁,专注地望着这边,一个在看自己,一个在看元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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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丽花个头高挑,束在腰带里的海棠色绸缎上衣,紧裹着丰美的护胸,敞领下是光洁的脖颈,虽没有叶子白皙透彻,但绝对有叶子的眉眼,嵌在一张标志的鹅蛋脸上,妩媚地让人眼前一亮;
尚小瑜个头不高,清瘦里带着乖巧,典型的东滨女子特有的精干利落,细眉细目长在一张瓜子脸上,略黄的肤色被光洁的前额撑满,显得小嘴巴特别可人,一身原色纱麻夹衣,衬着里面白色重襟,格外素净,一头黑密的丝绒秀发里,一根红头绳细细锁着,给人眼前一阵的爽利。
左凌丰来回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年轻女子,盘算着,元站要是都娶回家了,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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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从宿州城返回的左凌丰,和一直驻守的樊铁喝酒,听了他说起自己的妹子貌美出众,如今见了果然是个绝色的。不过因为担心对方是想将妹子送到自己身边做妾,而自己又不好当众薄他面子,顺着话头,接嘴说道,“小元,喜欢貌美的。“
樊铁,立刻明白都督的心意,想着他身边上升最快的小将,也不差,便也附和道:“那还要请大人,保媒啊。“
“可以,可以的。“左凌丰就这么乱点鸳鸯谱了。
谁知道,过去没两天,丁驰誉就到了大盐城,他后来真的彻底忘记了此事;再看叶凡的信,提及樊铁入狱,他还在推测,樊铁是否会将妹子,托付给了元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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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再看到小瑜的时候,一时间真没认出来。
尚小瑜,跪在脚榻上,摸着叶子的衣袖,说了家里都很好,说着,取出另外一根金钗,说,“这对钗,太贵重了,我阿爸说了,怎么都不能自己留着的。想着变卖了不值它的价,就让我务必送了来。”
“小瑜,这是你应得的,快收好,这不留着正好做嫁妆啊。”叶子赶紧说。
“其他的,都用掉了。现在我们小本生意,还可以,弟弟们也读书了,好多了,真的,夫人,……”
“我不可能收的,”叶子脸色阴沉下来,“那些个东西,虽然陶万里不知道具体的,但就那么不见了,肯定不会那么随便放过你的。”
“还好,夫人,我那会儿还小,真的,还好。”小瑜,笑着说。
“你……受苦了。”叶子能猜到,陶万里为了盘问出她没带走的金银宝石,能用什么手段来。
左凌丰见叶子突然脸色很差,眼中含着泪,强压着不敢落下,知道她想到过往,一幕幕地伤到了心,便上前说道,“你俩都不要,给我!“说着,他拿了金钗,和桌上放的一对比,才发现,确实是一对做工精湛、货真金足的纯金龙凤钗,心里对小瑜,更加偏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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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小瑜还想再多住两天,陪陪叶子,服侍叶子安胎了再走。
叶子担心她出来久了家里着急,让她住在自己卧房的小榻上,只睡了两个晚上,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些分别之后的贴己话,恋恋不舍地说好了,日后要常来。
等要派人送她回东滨的时候,左凌丰突然想到了,说,要么在住两天,元站可以过去吧,正好去东滨看一下那里的守卫情况。
一旁的小瑜听了,赶紧说,“不必劳烦大人和夫人,家里叔父和堂兄在大盐城采买,应该也差不多好了,我跟着他们的车来的,这会儿夫人担心家母不放心,便依了夫人意思,跟着家里的车一起回,便是。”
左凌丰想想,这姑娘倒是行事周全,果然当初能小小年纪,便想了办法出门送信,也不强求她,说,“那我派人送你去他们的住处,如果有什么不妥,再回来找我。”
他没说,让元站送小瑜。
元站带着手下,看到小瑜和她的叔父堂哥,确实彼此熟络,就放心了,行了礼便上马走了。
回到都督府回话的时候,左凌丰特特地问他,觉得小瑜姑娘如何。
元站一愣,随口说,“挺好。”
左凌丰斜眼看了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百无聊赖地嘀咕了一句,“正经的找个好女人吧。歪的斜的,先放一放,好歹你也是做过都督的人!“
元站,知道左凌丰又在拿自己开心,借机挖苦自己可能喜欢某个官妓,而不想正经婚娶,只是低头一笑,不接嘴。
他不接嘴,左凌丰倒犯了嘀咕,本来想说,“你喜欢我帮你下聘!”但是想想樊丽花的事情,赶紧收住话头,埋头继续翻查手里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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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丽花,自从那天见到鼎鼎大名地左凌丰,就再睡不安生了。
她见哥哥病情好转很快,便回家和自己母亲说,无论怎么,都想嫁进都督府。
樊铁的继母,肇氏,也是个貌美的女人,一双远山眉下面是并不显老的水杏眼,眼尾上挑着无限风度。因为父亲豪赌,只好抵债给樊老先生做正妻,他对女儿说,你嫁过去也不亏,虽然不是原配,那也没差啊!
不到两年,有了樊丽花。
得知自己女儿竟然要去做小,肇氏开始不同意,后来听女儿说,“那将军手里,随便拿着个金灿灿的钗,就够咱们吃好几年的大鸡大鹅的,娘,我这年纪,父亲又这样,一味闲散不管事,想再嫁更好的,怕是不可能的。”
肇氏,动心了,和女儿丽花说了好多都督府里的事情。
“虽然都是传说,但你父亲说,不假。他家的老夫人先不说你行不行受用,早年曾经打死过一个婢女,就是因为婢女不规矩,妄图勾引年少主子。这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不如她的眼,你进去了活不好的;
还有一点,他们府上一直传,都督大人不肯纳妾,就是因为侍妾生的孩子,都长不大的,他家有这个忌讳的。如今你就看了人家一眼便铁了心,我是说了这些实话,你要肯,我就不拦你。”
樊丽花听了,反而眼睛发着诡异的光。
“我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