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都督府,小角门
颠了颠布袋里沉甸甸的银子,都督府的一个门房婆子,让依旧小厮打扮的叶子,从北边的小角门,进去了。她关门的时候还不忘再看了看门外的阿旺。
“我可说好了,你我并无瓜葛,全是看着银子办事!”上了门闩,婆子嘀咕着。
突然,她一把拉住叶子的袖子,眼神死死盯着叶子,又犹豫起来。
叶子知道她不放心自己的说辞,她从晚饭前就隔着门缝和这个婆子絮絮叨叨、抽抽噎噎地讲她男人在府里关着,自己有孕在身,怎么也得让她最后再看一眼孩子父亲,便是从此阴阳两地了,也算放下了。
开始,那婆子听了也跟着叹息,然后就走了,这会儿她过来查看门闩,发现门外的叶子非但没有走,身后还多了个后生,便紧张起来,但是叶子好歹哭着求她开门,递上了一包银子,她才开了门。
这会儿叶子卡在门口,被生生拉住不让走进去,她便轻轻拿了这婆子拉住自己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胸上。
“好婆婆,你得信我啊。”
门房婆子摸着柔软立刻缩回手,斜眼打量了叶子,低声说,”监房在前面,有铁窗的便是,你沿着这墙垛走,能看到。千万别乱跑,否则被抓了,我可不认识你!”说完,这婆子竟然一扭头,朝茂盛的灌木里一钻,不见了。
叶子正想再问几句,却不能够,又不敢喊出声,只能看着门房婆子的背影,突然闪出感激的泪花、行了妇人礼,然后借着斑驳的月色,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北一路大步走过去。
让她意外的是,监房虽然是铁窗,但没有上锁,进去之后才明白,魏琳压根跑不了。
闻着房间里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叶子立刻捂着口鼻,不让自己哭出来;她轻轻走进去,借着月色洒进来的微光,看清了地上的魏琳,上手手轻轻将他,摇醒。
“怎么,是你来了?”魏琳猛地一震,抬头看着面白如纸的叶子。
“大人,我……”叶子看着魏琳,逐渐镇定下。“大人果然还在这里。”
“嗯,左大人还没想好如何处置我。”魏琳的语气里,不掩饰他的怨怪之意。
“阿旺说,如果在这里能见到大人,便让我带你离开。”叶子道。
仍然不敢动一动的魏琳,手肘撑起上半身,这会儿听叶子这么说,低头一声哼笑。
阿旺说的没错。
左凌丰没有将他送往军营里的大牢,便是留他一条生路。这点,熟知军中规矩的阿旺,明白,因此他知道叶子在小角门和门房婆子搭上话了,便觉得此事,能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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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没有想到魏琳那么沉,等背到进来的那个小角门的时候,她只觉得双腿撑不住地不停哆嗦,眼前阵阵发黑、小腹阵阵紧缩。
所幸,那里没有人,这再次让他们知道,左凌丰,在放水。
魏琳提着残腿扶着叶子的一只胳膊立稳了,轻推叶子,让她去拉开门闩,说,“赶紧,不等那婆子了。”
门外等了半天的阿旺,看到角门开了,立刻冲上前接过魏琳,扶他进了马车。
“夫人,我雇马车的时候打听了,都说最近治疗外伤的上官羽津,住在小胥城。”
“那赶紧的,这就去吧。”
叶子一边躬背紧按住躁动的小腹,一边对阿旺说着,没有经验的阿旺不知道叶子这个动作的意思,立刻驱了马,离开了小巷子。
叶子,感觉小腹突突乱跳了一阵逐渐恢复如常,她心里默默哀求这孩子,先太平些,毕竟一身血污、微微发烫的魏琳,更要紧。
赶在清晨开城门的第一批出行队伍里,阿旺赶着车、边上坐着叶子,出了大盐城。
刚出大盐城地界,在分岔路口的一个客栈边,叶子让阿旺赶紧去雇了马先回魏府,多带些银两和魏琳的替换衣物,之后在小胥城的城门附近汇合。
眼见日上三竿,马车车厢里原本有些许魏琳的呻吟,突然声息全无,叶子惊恐地爬进车厢查看,只见俯卧的魏琳,面色苍白、额头的虚汗早没了,手撑着头、脸冲着自己的断腿,闭着眼睛,嘴边残留着些许呕吐物,是清晨和阿旺一起喂进去的米粥。
他昏过去了。
叶子小心让过红肿发亮的左腿,上前清理魏琳嘴边残留的呕吐物,摸到魏琳的身体手里一惊,魏琳的身体,更加火烫了。
又赶了许久的车,叶子听到车厢里有动静,她急忙下车走进来查看,并取来水囊,却发现魏琳牙关紧咬、滴水不进。
断腿的魏琳,因为方才的一场秋雨而开始不停地打着寒颤,这会儿在叶子的呼唤中略清醒了些,对着一起躲雨的叶子,嘀咕,别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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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断腿,马车不敢快跑,赶到小胥城的时候,已经太阳西斜、城门落下。叶子在附近高声呼唤阿旺,却没有人应答,她猜想可能阿旺先她一步,进了城。
叶子只得再次将车赶到小胥城下,见魏琳因为马车停在城门前不再摇晃而再次昏昏睡去,心里更加担心,他可能等不了日出。
万般焦急之下,她伸手在魏琳的腰间摸出他的翠玉名牌,上面的青色穗子竟然莫名也染着血迹,看到已经僵硬的穗子,叶子不顾一切。
她从车厢里迅速退出,跑到城垛的小门边,用力拍门,口中竟然一时间没有整理好言辞,而只是大叫,“快开门、快救命!”
被噪声扰地心烦的一个城门小兵卒,跑过来、开了门。
还不等对方开口,叶子仿佛看到活菩萨一般,冲上去一只手死死拉住对方的袖子,“噗通”跪倒,另一只手举着魏琳的翠玉名牌,大声哀求,“求大人快开门,我夫君是东滨城守将,魏琳。他断了腿,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能活了,魏将军不能……”
叶子眼前一黑,彻底不知道了。
等她被人晃醒,发现两个陌生中年妇人,正看着自己,其中一个圆脸的,突然笑了,说,“醒了,醒了。”而另一个赶紧起身取来一碗水,递给一整天都滴水未进的叶子。
叶子,大口喝了水,立刻想起魏琳,她来不及看四周,一边送出空碗,一边掀了被子,从床上跳下来。
魏琳呢?
他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