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小瑜,在马上没跑几下就几乎被癫下去,元站看着她拘谨地抓紧马鞍不敢吭声,便顾不上太多,伸手一把兜住身前的尚小瑜,口中说,“姑娘,情况紧急,来不及要马车,在下就此冒犯了。”
尚小瑜口中,“唉!”了一声,回应元站,又问他,远吗?
“不是很近的。”
耳边呼呼的风声里,满是元站驭马前行的吆喝,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异常凌厉,全无宴席间相谈时的温润,小瑜耳边听了莫名心跳不已;腰腹被元站身后紧紧箍着,能感到身穿便服的元站,异常紧实的手臂和前胸,她又羞又慌,几乎气也上不来。
等雀织半夜被叫醒,趿拉着鞋走出来时,看到元站扶着胯骨疼、走不稳的小瑜在院子里等他,以为是一对年少夫妻过来问诊。
尚小瑜,看着白天都一副睡不醒的雀织,此刻还在揉眼睛,立刻着急上火,直接上前一步,几近喊叫地告诉他,叶子夫人可能被人下毒,她有孕七个半月,现在直喊着肚子疼,还未见红。
说完,她冲着雀织一松手里的绢布,“这里面,是叶子夫人方才呕出来的,她让我送过来给你看了。大夫,你……你可要救救她啊,夫人她……”
眼见雀织不温不火,小瑜口中焦急地“她,她……”,就再说不下去,只剩手撑着酸疼的胯骨,哭出来。
雀织急忙接过绢布,凑近闻了闻,便立刻躲避一般,拿远了,仰头猛地吸了口气,然后将头回正的时候,两个浓眉已经几乎立了起来。
“谁给她吃的这个!”一脸松散的雀织,也惊恐地睁大了水星眼。
说完,他也不等惊恐的小瑜和元站立着答不上来,大步跑到明灯下,反复看过,随后走近药堂里,叮了咚地一通翻找。
元站见这个大夫如此,便也知道大事不好,心里盘算起这会儿上马,赶去小胥城的往返时间,却冷不防被颤抖不已的尚小瑜,一把拉住袖子。
“小元……将军,叶子夫人,……是不是不好了。”尚小瑜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细巧的面容几近苍白,元站扶住她冰冷的手,心里一阵躁动不安。
此时恢复了镇定的元站,用力撑住被小瑜拉住的手臂,不让对方瘫倒。
“小瑜妹妹,别怕。如果夫人确是不好了,雀织大夫不会进药堂里忙活。”元站语气沉着冷静,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泣不成声的小瑜,竭力传递着自己内心的那份信念。
“是,是!”尚小瑜随着也镇定下来,只是手脚还是颤抖个不停,看着惊醒的小徒从他们身边跑过之后,她低声问元站,“不知叶子夫人晚上吃进去了什么啊,好着急。”
元站盯着药堂里点起的明灯,说,“今日之事,太突然,在下也毫无头绪的。”
他说的是真的。
现在冷静地将叶子在大敞院里的每个细节,用力在脑子里回映,元站仍然毫无头绪,感觉每个人都可疑、又每个人都不可疑,他任由尚小瑜握着自己的手腕,直到小瑜自己发现,立刻缩了手。
看着药堂里跑出来的雀织,身后背着个大药箱,元站让小瑜跟在自己身后,先一步走出尚月斋的院门,自己先上马,将马蹬留给不会骑马的尚小瑜,一把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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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时候,元站老远已经看到整个都督府内外,点起了大明灯,前院的开阔光洁的石板地,已经将明灯的光线来回反射,映射着里面拿着长矛的卫兵,来回走动的身影,格外诡异吓人。
“开大门!”元站老远看到佟春立在府门口,便口中大喊。
佟春立刻吩咐,几个人急忙提前大开府门,让元站和雀织的马,先后跑进都督府的前院。
宽敞的前院,月色并着大灯,敞亮的堪比白天,夜风扑面,带着寂寞的凉意,吹得后背几乎湿透的元站,一个激灵。
元站驻了自己的马,反手护着身后紧紧抱着自己的尚小瑜,顺着自己下马,对她说,“你自己走进去,腿软注意脚下的台阶。别慌,叶子夫人此刻最需要你!”
不等小瑜问明白,元站让后面的雀织下马,过来坐上来他的马,并探身向前,口中对着自己的马说话。
“小宗,不怕,我们跑起来!”
雀织刚上了马,元站立刻口中大喊,“抱紧我!”然后一紧自己的马腹,他二人直接走了左老夫人经常走的池塘大台阶,跑进去大正房前的大敞院。
小瑜和身边的守卫,望着元站的小宗的尾巴高高甩起,这才明白,他走的是最近的路。
在大敞院里,突然冲进来的小宗,几乎踢翻残席边方才小瑜做的鼓凳,两个巡卫想上前帮忙拉住龙头,被元站喝命,“躲开”。
元站让小宗,稍微在大敞院里慢跑了一圈,缓解它的紧张,却仍然不下马,他右手用力一拉缰绳,让马带着他和雀织,一路走进穿廊,快步小跑去了叶子夫人的小院落。
元站一边庆幸雀织很瘦,让方才有些慌张的小宗全无压力地跳跃每个池塘大台阶,一边口中喊着,“让开,快让开”,并让身后瘦高的雀织低头免得撞到廊下的横梁。
这条路,他在都督府空落无人之时,和小宗一起,来回跑了很多遍,所以他的马,和左老夫人的马一样,熟门熟路地小跑着。
这时候他更应该庆幸,都督府上,丫鬟女眷不多,穿廊里几乎畅通无阻。
快到小偏房的院落,马蹄声停了,立刻能听到里面奔跑的脚步声,水井和吊桶的声音,女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小丫头岁岁,因为害怕,歪散着凌乱的头发,立在院门口,捂着嘴巴,呜呜咽咽;
她身边站着不敢进去查看的樊丽花,正低声拍着岁岁的后肩,问她,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要生了?
元站一路过来的喊声,早有李常安安排的守卫,跑过来帮他拉住正跑得兴奋的小宗。
雀织,在马上蹭脱的一只鞋灰暗里早就来不及找,也不看院里女人们的纷杂,顾不上礼数,听着元站在马上叫喊,“大夫来了”,就已经抓着元站的外衣,从马上滑下来,踮着没穿鞋的脚尖,先一步冲了进去。
这里,他来过一次,就在一个月前。
左凌丰临走前,桂英让人过来诊脉,叶子就推荐了雀织,不过当时她想再去看看尚月斋,就自己坐着马车去的。
当时雀织细细诊了脉,说一切安好,叶子担心桂英不放心,也想借此引荐雀织给桂英,就同意让他送自己回来,并在都督府里吃了茶点才让他拿了赏钱离开。
此刻,叶子被疼痛和害怕折磨地变了形,看到雀织冲进来,立刻问他,可是剧毒?!
听到雀织说不是,叶子又问,“无碍吗?”
对方摇着头,放下药箱、取出手枕,要过来诊脉,叶子突然推开雀织,对亚琴说,“快,先去叫元站进来。快!”
亚琴开始不解其意,心想这不合礼数的事情,叶子夫人如何这么吩咐,但也只能照做。
拉着小宗,立在院门口的元站,正在和上前搭话的李常安“咬耳朵”,让他立刻去把府上的厨子以及今晚服侍过饭菜的丫头们,全部带去前院,一会儿他要去前院问话。
这时,他二人一抬头,看着安伦扶着桂英,从远处的穿廊匆匆走过来,正上前行礼,却听到亚琴突然跑过来,对着元站低声说了句,“快进去”,直接过来伸手拉他快走。
“夫人……,夫人可是……”元站被亚琴这么一拉,方才的镇定立刻又成了一阵心惊的慌乱,脸上发冷地话也说不全。
他知道,可能是叶子夫人快不行了,必是有什么临终嘱托,要他立刻带给左都督大人。
他们身边的岁岁和樊丽花,听到元站突然被叫进去,也意识到可能不好了,跟着跑进去,被亚琴示意,留在原地,不要进来。
走进叶子的卧房,床帐早被雀织落下,元站低头大步上前,垂手立在床前两丈远的地方。
“房中有谁?”叶子在床帐里低声问。
亚琴答,“只有雀织大夫和小元将军。”
叶子说,“今日之事,万不可让都督大人知道,小元,你……听懂了吗?”
三个人听到这里,才明白,因何突然叫进来元站。
元站,因为叶子的理解,更是着急又是欣慰,突然红了眼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都督大人的腿,比我重要!”叶子忍着即将袭来的疼痛,快速说道,“若是违背我……我的意思,让大人担忧、中途返回,我今日就是活下去了,也是心得不安、生不如死的,你们可明白?!”
元站立刻答应叶子。
叶子继续问他,“桌上的小盏,你可记得是谁的?”
亚琴和元站这才看向妆奁边,有一直蓝圈素瓷、看着像油灯的小盏,都摇头说,不认得、没见过。
这时候,院子里有人喊,“涧草堂的马翃(音:红)马大夫,来了。”
元站迅速将那小盏收进怀里,然后说了声,“夫人保重”,便退了出来,快速走到小院落门外,看着那两个守卫,眼熟的,便叮嘱了一番,直接去前院找李常安。
等产婆进了小偏房后不久,左凌丰的小儿子,左青带着小猫一般的哭声,提前降临人世。
一旁的桂英抱住小婴儿,突然泪如雨下;
她身边的安伦,急忙扶着她走到床对面的书案前坐下,口中低语,“还好天热,不碍的”,桂英看着安伦,知道她是在说前些年春媛的女儿,左安若,后来还是因为天冷,突然夭折了。
雀织走过来,让亚琴尽快去安排找奶娘,叶子夫人体内有毒,须要吃药清解,不能喂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