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对叶子夫人,灌下春药!”左凌丰语气严厉地又问了一遍,因为樊丽花愣着看他而不回答。
樊丽花依旧面无表情,这个她夜夜幻想着与自己恩爱和合的男人,这个她满心期待的男人,她压根儿不理会这个质问,只是“嘿嘿”地笑起来,因为她根本没有一丝悔意,而觉得根本没必要回答。
“那药,你不是计划着用来对付我的嘛!”左凌丰最后不顾樊铁的颜面,直白地说出了樊丽花这个邪恶的计划。
这个计划,在左凌丰听到元站汇报说叶子呕出的汤药、以及她桌上的小盏里,都是春药的时候,便突然如狂风骤雨一般,瞬间冲进他的脑袋里。
因为他太过震惊以及顿时地明了,让一旁的元站,看着左都督大人突然惨白的面容,而口中担忧地问,“大人,怎么了?可是有了眉目?”
“嗯,是樊丽花!”左凌丰毫不留情地说出来,当时脑海里翻腾的,全是樊丽花娇俏美艳的身影,以及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欲望。
如果没有春媛,左凌丰不会这么快地断定,给叶子下药的,是樊丽花。
曾经也是十八、九岁的春媛,也有这样的欲望。
就在春媛娇羞地告诉左凌丰自己有孕的那天,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这份志得意满。她以为面露喜悦的左凌丰没有看到身后,便上手挑逗着、扯开他新官服上的腰带,笑歪着嘴角、双眼肆意投射着她处心积虑地俘获了男人之后的那份得意。
但是,旁边妆奁上的镜子里,左凌丰看到了春媛眼角的这份不该有的得意。
当时还年轻的他,并没有多想这有什么危险,只是从那之后便不再亲近春媛。——他讨厌这种一人两面、反差巨大的女人。
因此,春媛到死都在伤感左凌丰的无情,其实那是左凌丰顾及她的颜面和孩子,没有戳穿她,罢了。他当时只和自己的母亲,左老夫人提及了“镜子里的春媛”,不似善良。
瘫在地上死撑的樊丽花,听闻自己处心积虑的设计,被敏锐的左凌丰说破,想到自己用尽心力却始终求而不得的人,正端坐在自己对面,低头审视着自己的龌龊,她便万分痛苦地低头,想说什么,却反而带着更多的血沫,呕了出来。
她痛苦地扭曲着身体,伤感自己这几年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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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敞院里宴请的那晚,恶意袭过她全身的一瞬间,樊丽花只觉得,心头的那份怨气,鼓胀地几乎让她尖声大叫。
因为整晚她都在看对面的元站默默看向尚小瑜的眼中,满是温柔和欢喜,嫉恨心起的樊丽花,突然改变了“计划”!
正好困倦至极的叶子,起身请辞,她便立刻让一心想弄死叶子和她的孩子的计划,提前!——樊丽花一直以为,左凌丰对自己视若不见、纹丝不动,全是因为叶子和她的孩子。她断定只要叶子死了,这个左都督大人自然寂寞难耐,自己便可乘虚而入。
支撑她半年多,对左凌丰深情款款的原因,还有一个女人“本初”的原因,就是樊丽花认定,堂堂都督大人,能对一个曾经的女犯人情有独钟,那么日后对她动了心,也必然会如此地不离不弃。
因为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所以樊丽花一丝不乱地在茶里下了迷药,递给困倦不已的叶子喝下,然后用小盏化开了她母亲肇氏给她的春药,搂着彻底睡熟的叶子,灌了进去。
这一切,都是她母亲教给她,预备着用来对付不肯就范的左都督大人,因此这晚的樊丽花,邪恶的行动驾轻就熟,就好像在给自己烧水煮茶一般!
扶着叶子躺下,细心盖好纱被,落了一层纱帐,樊丽花还来不及想着自己如何脱身,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她立刻起身躲进床帐后面、衣架里的暗处。
匆匆跑进来的小丫头岁岁,看到纱帐里熟睡的叶子夫人,想也没想地又跑了出去。
十二岁的女孩子,终归是嘴馋些。
岁岁想着大敞院里一会儿可能也要散了席的,自己收拾残席的时候,正好能吃到最后一块万福楼的红糖核桃糕。
突然出现的岁岁,让慌乱的樊丽花完全忘记了桌上的小盏,她竭力在暗影里屏住呼吸,在考虑万一这个小丫头岁岁守着叶子,并且开始一一点了房间里的明灯,自己要如何说辞推脱。
然而让樊丽花心里突突乱跳的岁岁,只在床前立了片刻便又跑了出去,这给足了樊丽花脱身的时间,在药性发作之前,因此在翌日的元站和李常安的闻讯里,她镇定自若、滴水不漏,只说送到了床边,叶子夫人就打法自己先回去了。
时间,就是这么错开的。
樊丽花刚刚跑出四下无人的小院落,就看到远处的穿廊顶,有提着大灯笼移动过来的泛光。她立刻知道,有人又回到小院落了,于是她机敏地跳进穿廊下的花木里,低头缩身,一动不动地听着头顶上,匆匆走过去的亚琴,口中低声埋怨身边的岁岁嘴馋,让叶子夫人单独一个人睡下。
就这样,两个女仆,匆匆赶去小院落的时候,全无察觉这穿廊里正飘着樊丽花身上特有的熏香。
来去半年的时间里,樊丽花对都督府内院非常熟识,她摸着黑、躲开众人的视线,快速跑进西边自己的房间,甚至为了做足戏,她卸了妆、洗漱了之后静静躺在床上,立了耳朵、等着都督府里,后来的乱成一团。
小院落里,因为是不足月的早产,就好比是在“强扭的瓜藤”,叶子痛苦的惨叫声,让混在人群中等消息的樊丽花,用力握着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她不是紧张自己的邪恶,而是在用力按下心里的狂喜,意外于这春药竟然也一样能达到目的。
不过,让樊丽花更加意外的、也是所有人意外的是,危难中的叶子母子,在大夫马翃和雀织,以及经验丰富的产婆的合力之下,都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一晚。樊丽花想到自己的努力,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心里只有怨恨,同时她也得意,因为自己做的事情,竟然瞒过了所有人。
然而,她本以为左凌丰回来了,自己的机会也到了。因为叶子夫人在月子里,而且调理解毒的身体是完全不能够的,樊丽花臆想着左都督大人必然的寂寞难耐,以及设想着自己如何出头的样子,却没料到对方竟然一眼看穿了她的“计划”!
此时,也是临死前想让这份怨恨彻底发泄,樊丽花突然对着左凌丰大叫,“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人!我哪里差了,为什么都不肯娶我!”
左凌丰沉沉呼出一口气,看着面前又一个年轻的生命,正在逐渐远离这个世界,口中满是无奈。“你哪里都好。”
他摸着自己的左腿,方才还是用了力,这会儿里面有些刺痛感,“你来去大盐都督府,我不便阻拦,但是你不该心生歹毒,对叶子下毒。你明明知道她的身体特殊,你怎么就下得了手!”说到这里,左凌丰眼中泛着全是小儿子左青黄瘦的小脸,和方才叶子和自己的一瞬间对视。
“我……我喜欢你,错了吗?”樊丽花撑着上半身,双脚用力蠕动着,爬过来想抓住左凌丰的衣袍下沿,她内心依旧渴望着这个男人最后的照拂。
左凌丰身后的小俊见状,立刻拉了左凌丰的轮椅,后退了一丈多。元站也扶起地上的樊铁,跟着后退到左凌丰的身后。他们听了左凌丰的质问,都仿佛躲着瘟疫一般,退缩着。
“混账,这都是什么借口!”左凌丰气恼地喝斥。
“我的两个儿子,都差点死在你的手上。你,真的,不是一般的歹毒啊!”他不想再说出更难听的言语,因为他还不知道,樊丽花到底偷听到了多少,顾及樊铁的颜面,他不便当众多说。
看着左凌丰专注地面对自己,樊丽花又开始得意地发笑。——因为这是她的左都督大人唯一的一次,正面和自己对话、正面在用心思对待自己。
她临死前感觉到一丝丝获得的快感,张嘴大笑起来,被血染红的一口小白牙,让此刻的樊丽花,显得分外丑陋。
这份丑陋,她自己是永远看不见的,不过张小俊因为没见过这些,而本能地面露鄙夷、躲开视线,看向愣着看向樊丽花的元站,对方也被这丑陋,吓了一跳,几乎和左凌丰当年一样,内心质问着,因何弱女子,会如此歹毒!
“这不是你作恶的理由。喜欢一个人,更不必这么强求。”左凌丰凌厉地打断了樊丽花的怪笑。
“怎么不强求,你们都得到了,当然不用强求!”樊丽花面露狰狞,一边口喷血沫,一边大叫。她因为用力而左手握紧拳,右手隔着箭杆撑起上半身,发狠地尖叫,“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你们都这样……”
左凌丰避开这些无意义地死前挣扎,目光望着落在大水缸边上的银钗,发自肺腑,“你如此执迷不悟、毫无悔意,是不得超度……”
“什么超度,我只想要你,要什么超度!”樊丽花粗俗地打断了左凌丰,觉得这个男人突然迂得可笑。
停了片刻,樊丽花那张无可挑剔的标致面容,因为疼痛而扭曲着,忍不住地血沫不停上涌,让她紫涨的一张脸,用力抬头,想更多地吸进去空气来保证自己是活着。
“你,你们杀了我,……”她,不舍得死去,因为她心中的左都督大人,正这么近地在和自己,“独处”!
随着樊丽花猛地抬头,发丝里,为了眼前这个男人而精心打制的一根步摇小金钗,突然“咕咚”一声,掉在了她和左凌丰之间的石板地上。
在樊丽花最后的意识里,看着这支小金钗,突然诡异地呻吟着,“呵,呵……,你,你们,……会后悔的!你们……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