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代言情 凤乱天下之公主复仇记

第63章 最强兵法

  对于封峻来说,这次北伐对战张亭志,实在是他梦寐以求的大好机会。

  十年前,桐河坝之战以后,他向裴修言学习兵法,同时也向张亭志学习实战。他密切关注这张亭志参与的每一场战役,事后一次又一次地复盘,力图参透他的战略和战术,渐渐看出了门道——张亭志的打法,有些能从兵书中找到对应,有些与兵书的教导截然相反,却仍然能够获胜。

  然而,封峻越是留意张亭志,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这个他视为最强对手的人,心思其实根本没放在军事上——像他这样的王佐之才,治国安民才是他的毕生抱负,相比起来,行军打仗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正是这一点,让封峻忿忿不平,总想着有一天,要在战场上与张亭志一决高下。这次张亭志要是倒了,恐怕再也不会有翻身的可能。

  他不由得左右为难,眉头紧皱。

  等等,兵法?

  封峻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像十年前一样,差点犯了匹夫之勇的毛病——

  最强的兵法,不是百战百胜,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此时,封峻已经打定了主意,便对顾良才说道:“良才,你亲自去接待胡夏的使者。”

  “这是为什么?”顾良才面露狐疑看着他。

  封峻微微一笑,拍着他的肩,说道:“你的礼遇越高越好,你要让这使者以为,你把他当成了张亭志的特使。最重要的是,你在使者面前要做三件事:第一件,是盛赞张丞相的威名,暗暗轻视新天王庚翼,表明庚翼能够即位,全是靠张丞相的功劳。第二件,是透露此前的垅青阜一战,是我与张丞相串通好,故意败给他。最后一件,我会写一封信,你帮我转交给使者,要特别说明是给张丞相的‘回信’。”

  顾良才一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道:“我明白了,这样一来,张亭志通敌的罪名,是板上钉钉了。”

  ❖

  自从两日前,顾良才依计打发了胡夏使者,封峻还没有听闻敌军有任何变故,照这个情势来看,快则今日,慢则明日,两军就会拉开阵势交锋,军营上下已经进入了严密备战状态。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封峻处理完军务,独自坐在主帅大帐里,胡乱吃着冷了的午饭。他手里的蒸饼还没啃完,顾良才就走进大帐,递给他一封信,说道:

  “这信是给你的。”

  封峻看着空白的信封,问道:“谁送来的?”

  “信使不肯说。”

  封峻放下蒸饼,有些狐疑地拆开一看。随后,他腾地站起身来,拿着信呆呆怔了半晌,就大步流星往帐外走去。

  顾良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说道:“怎么,你的饭不吃了?信上写的什么?”

  “嗯?”封峻一怔,如梦初醒,仿佛已经忘了顾良才还在这儿。

  “我问你,信上写的什么?这么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封峻低下头,再一次看了看信纸,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是张亭志,他约我在清邑见面。”

  “你不会真要去吧?”顾良才一下有些急了,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他莫名其妙约你见面,怕是有诈。”

  “清邑的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不容易设伏,张亭志把见面的地点选在那里,就是要打消我的疑心。”

  “照这么说,他这么不避嫌,看来前两天的离间计没成。”

  “不对,”封峻慢慢摇了摇头,心情颇为沉重,“这恰好说明,咱们的计策已经成了。”

  “那你要去也行,尽量多带些人。”

  “我看用不着。”封峻说着,又着着急急地抬脚往外走。

  顾良才跟在他后面,出了大帐,说道:“你急什么,吃完饭再去吧。”

  “信上没写时间,我要是去晚了,怕他等不了就走了。”

  顾良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人真是的,多少年都是这样,每次一听见张亭志的名字,就跟鬼上了身一样,神神叨叨的。”

  “张亭志比鬼厉害多了。”

  “我才不管他是人是鬼,反正过一个时辰,你要是没回来,我就带兵杀到清邑。”

  “一个时辰不够,还是两个时辰吧。”封峻转身看着顾良才,微微一笑,又急匆匆地朝辕门走去。

  ❖

  清邑距离封峻驻扎的营地,仅有二十余里,封峻带着吕盛和七八个亲兵快马加鞭,没过一会儿,就到了约定的地方。

  他远远看到,这片平坦的草地上,醒目地停靠着一辆马车。

  封峻下令亲兵就地待命,自己一个人朝马车驰去。他走得近了,才注意到马车前面的不远处,已经布置好了两张胡床,显然,这就是会面的地点。

  他下了马,独自朝着胡床走去。对面马车夫看到他以后,朝车厢里说了什么,很快,车夫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人,从车厢中走了出来。

  这就是张亭志?

  封峻在胡床前站定,凝神细细观察着他。

  朝他走来的这名男子,年约三十七八岁,身形瘦削,个子偏矮,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穿着一身朴素的竹青色襜褕,腰间却束着一条华贵的紫锦白玉带。他面容清隽,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分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然而,与这种病弱的形体气质相反,他目光炯炯有神,在他的眉眼神色间,竟然有一种慷慨雄健的浩然之气。

  这就是张亭志。

  封峻暗自长叹了一声,不禁感慨万千。他注意到,张亭志也在仔细打量着他。

  “这条疤,”封峻指着左额上的伤,“就是十年前拜先生所赐。”

  “哈哈哈,张某荣幸之至。”张亭志朗声大笑,瘸着腿走到胡床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封峻坐在他对面的胡床上,两人相距不过数步之遥,说道:“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你的这出离间计,实在厉害得很。”

  “算不上高明,只不过投其所好而已。”

  张亭志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何尝不知,祸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就算没有你这出离间计,他们也会给我罗织别的罪名。”

  果然如此。封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颇为诚恳地说道:“只可惜,不能与先生在战场一决高下。”

  张亭志摆了摆手,朗声一笑,说道:“兵攻是下策,谋攻才是上策。但凡出类拔萃的将帅,必然能够摒弃个人的好恶,冷静地做出对战事最有利的选择。”

  “先生过奖了。”封峻淡淡答道。

  “你不必自谦,这几年你风头正劲,建陷阵营、创弦月阵,还有威震天下的漳鹿大捷,确实是个百年难遇的人物。”

  “先生扬名立万的时候,我还只是个无名之辈。”

  张亭志摇摇头,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道:“没有伯乐,千里马也只会骈死于槽枥之间。我出身没落世家,又是个残废,不能像你一样加入军队,谋求军功,我空有一腔豪情壮志,却报国无门。你知道吗?我曾经拿着万字《平胡策》到宫门求见,被卫士打得头破血流,那些不学无术的权贵,反而可以身居高位。后来,我听闻天王庚狩发布招贤令,不论出身,唯才是举。于是,我变卖了所有家产,千辛万苦才到了厉城,与天王相见恨晚,引为知己。这十年间,我辅佐天王平定北方,正有南下之志,可惜天王却英年早逝。”

  此时,张亭志竟一时哽咽,神情寂寥凄苦至极。封峻静静看着他,没有打断他。

  “可惜啊,天王一身英雄气概,生的儿子却是一帮鸡狗之辈,难成大器。”张亭志长叹了一声,蓦地盯住他,目光灼灼如电,“如今看来,这个统一南北的枭雄人物,倒要出在南方了。”

  封峻一怔,说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大宣开国皇帝能够篡位登基,靠的是士族的支持,因此这百年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如今,你这样的寒门武将,却破天荒的官拜一品。”

  “这又说明什么?”

  张亭志别有深意地一笑,伸出手指着他,说道:“很简单,说明元氏失其鹿,尔等可逐之。”

  “难道,先生也打算送我一出离间计吗?”封峻冷笑一声。

  “你真是冤枉我了,”张亭志摆摆手,“近来,郁阳有一首童谣流传甚广,你不可能没听过。”

  封峻心下一沉,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张亭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道:“这童谣的最后两句,是‘老猿头坠地,立在山旁边’。这‘猿’嘛,自然就是元氏,巧的是,你的名字中有座‘山’,而这‘立’字,便出自你那位女‘伯乐’了。”

  封峻的眼前,浮现出一双顾盼神飞的凤目,没由来地刺得他胸口一窒,不禁皱紧了眉头。

  张亭志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又是一笑,说道:“果然如此,看来被我说中了心事。刚才,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绝非甘为人臣之辈。”

  封峻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纷乱的思绪,沉声说道:“先生误会了,我已经官拜大将军,此次的北伐如果顺利,想必封侯也不在话下,正是前程似锦,我又何必铤而走险。”

  张亭志一时沉默着,用锐利如剑的目光紧盯着封峻,仿佛能剖开他的五脏六腑,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突然,张亭志抚掌一笑,双手撑起膝盖,慢慢站起身来,说道:“我明白了,可惜啊,温柔乡、英雄冢。”

  封峻见他要走,也立刻站起来说道:“先生此去,凶多吉少,不如归顺我军——”

  “不必了,这十年,我活够本了。”张亭志转过身,朝马车一瘸一拐地走去,“士为知己者死,我要追随天王去了。”

  封峻看着张亭志瘦削单薄的背影,怔了半晌,向他郑重抱拳一揖,朗声说道:

  “封峻恭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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