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古代言情 凤乱天下之公主复仇记

第61章 一山二虎

  天显八年的上元节一过,新年的热烈氛围还没有散尽,就从北方传来了一个惊人的讣告——胡夏天王庚狩病逝,享年四十一岁。

  庚狩在临终前,指定长子庚翼继承大统,可是其余三子不服,预谋在出殡当日发动兵变,被丞相张亭志事先觉察,有所防备。

  三位王子闻风而逃,回到自己的封地后,各自拥兵自重。等到庚翼在京师厉城即位,他们也纷纷自立为王、割据一方,指责其他兄弟篡逆。

  讽刺的是,庚狩在张亭志的辅佐下,花了十年才统一的北方,在他死后不到一个月,又在他儿子们的手中四分五裂,陷入了互相吞并、兵连祸结的大乱局。

  对大宣而言,此时正是北伐的绝好时机。

  去年七月初,封峻平定了裴泰的叛乱,剩余的十万建州军归降朝廷,由濮南王元舜出镇建州,继任建州刺史、都督建州诸军事。

  随后,元舜对裴泰的旧部进行重整,拉拢了一部分,再肃清一部分,如今的十万建州军,已经逐渐掌握在元氏宗族手中,难以兴风作浪。

  四月初,大宣兵分两路,浩浩荡荡朝北方进发。

  西路是由濮南王元舜统领的建州军,车步骑兵共计十万;东路是由大将军封峻统帅的朔州军,包括两万陷阵营和三万朔北军。

  封峻将五千朔北军作为前军,将两万陷阵营和一万五千朔北军组成中军,由他亲自统领,剩下的一万朔北军则充当后军,保障辎重粮草。

  胡夏也分两路迎战,对战建州军一路的,是由骠骑将军侯飞龙统帅的十二万大军;对战朔州军一路的,是由丞相张亭志统帅的十万大军。

  ❖

  四月二十七日这天,黄昏时分,朔州军的中军行进到胡夏境内,驻扎在娄永。

  封峻从军营巡视后,刚回到主帅大帐,顾良才眉头紧皱,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好看,对他说道:

  “前军已经败了。”

  封峻一怔,竟然这么快?北伐的第一战,东路军出师未捷,必然大大影响士气。

  然而,事情的复杂程度还远不止这一点,陷阵营对他的忠心自然不必说,麻烦的是朔北军,由于前两任长官的态度,朔北军上下对他一直离心离德,明里暗里都不服他。因此,他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封峻看着顾良才,问道:“前军的将领回来了吗?”

  “都督向圭回来了。”

  “他现在人在哪儿?”

  “在中军大帐里。”

  “中军大帐?”封峻眉头一皱,“这么说来,朔北都尉石浩跟他在一起?”

  “没错。”顾良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前军的兵回来了多少?”

  “目前只回来了一两百人。”

  封峻负着手,在大帐中来回踱着步,凝神思索着。前军遭遇如此惨败,向圭作为前军都督,或多或少都有责任,以向圭和石浩的关系,这件事可大可小,全凭他自己把握分寸。难道说,这就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顾良才问道:“现在让向圭过来吗?”

  封峻打定了主意,拿起桌上的一封信,放入戎服的前襟中,迈着大步走出帐外,说道:“不,咱们去中军大帐会会他们。”

  顾良才紧跟在他的后面,说道:“我可给你提个醒,从前向圭给石浩当副手的时候,救过他的命。”

  “那又如何?”

  “你才刚刚接手朔北军,石浩又是统领朔北军的都尉,很得人心,这人可不好惹,咱们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不对,石浩不是蛇,”封峻转头看了一眼顾良才,“是鹰。”

  “这是什么意思?”顾良才露出困惑的神情。

  封峻看着他,心中已经有了几分谋算,便对他低声说道:“是鹰,就不能喂饱了,得饿着。”

  ❖

  封峻与顾良才来到中军大帐时,天已经擦黑了,大帐内外掌了灯,十来个朔北军将校在门口乌压压站了一片,隐隐传来交头接耳的嗡嗡低语声。

  当封峻走近以后,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隔开,帐外的低语声戛然而止,一下静得可怕。

  封峻走到大帐门口,那些将校纷纷抱拳行礼,让出一条路来。

  他从他们中间穿过时,盯着他的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探究;转向他的每一张脸上,都写着戒备。

  封峻走进大帐,看见大帐中间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将领。他年约三十六七,没有戴胄,绾在头顶的发髻散乱毛糙,穿了件半新不旧的两当甲,虎背蜂腰,阔面重颐,粗眉大眼,肌肉突出的颌骨上长满粗硬的胡茬。

  这便是统领朔北军的朔北都尉石浩。尤其令人注意的是,他右侧的耳朵缺了一半,留下一道平整的褐色伤疤。

  “卑职参见大将军。”石浩朝他低头抱拳一礼,随后,又翻起眼皮盯着他。

  封峻注意到,在石浩紧缩的瞳孔中,隐隐带着豺狼般的野性。他在石浩面前站定,转头看向一旁的向圭。

  此时,向圭正坐在一张胡床上,背对着他,已经卸了胸甲,脱下半边戎服,一个医官正在给他的右臂裹伤。

  石浩低头看了一眼向圭,嘴里“啧”了一声,一脚踢向胡床的木腿,说道:“你是聋了还是瞎了?大将军来了。”

  向圭慢吞吞地站起身,转向封峻,左手虚握拳,随随便便地朝他行了个半礼。

  封峻冷冷盯着他,说道:“向圭,你统帅的前军败了,你有什么话说?”

  “大将军容禀,”向圭拉起身上沾血的戎服,盖住那只裹了绷带的伤臂,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军在午时,行至垅青阜,遭遇胡夏军主力,兵力悬殊,实在不敌。”

  “敌军有多少人?”

  “不下两万。”

  “两万对五千,”封峻的语气中,有了淡淡的嘲讽,“确实兵力悬殊。”

  “末将可没有大将军以一敌十的能耐。”向圭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封峻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敬,说道:“前军是怎么败的?”

  向圭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说道:“胡夏军利用兵力优势,将我军围起来,我军进退无从,当然就败了。”

  封峻没有理会向圭,亢声向站在大帐门口的将校问道:“副都督回来了吗?”

  大帐门口的一个络腮胡将领,朝前迈进一步,朝封峻抱拳一礼,说道:“末将在。”

  “刚才向都督说的,你都听见了,都是实情吗?”

  那络腮胡将领毫不迟疑地答道:“千真万确。”

  封峻再次盯着向圭,说道:“对了,向都督刚才说,是在哪里遇到的敌军?”

  向圭没有看他,用指甲抠着右手干掉的血渍,装出一副不知道在问自己的样子。副都督见状,立刻出面打圆场,朝他抱拳一礼,代向圭答道:

  “回禀大将军,是在垅青阜。”

  封峻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垅青阜的地势,是围地。”

  向圭听到“围地”两个字,慢慢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几分惊疑之色。

  封峻饶有兴趣地盯着向圭,继续说道:“兵法上说:所谓‘围地’,入则险隘,归则迂回,对了,后面还有句什么?”

  向圭一愕,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有说话。

  封峻的思绪越发清明起来,知道局势已经开始扭转,便朗声说道:“看来向都督是忘了,这后面的一句,是‘敌寡可以击吾众者,是为围地’。”

  向圭的脸色开始变得煞白,有些迟疑着说道:“大……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在垅青阜这种进退艰难的地势交战,假如敌军真有两万,那输的就是敌军,而非我军了。”

  向圭的头埋得更低,回避着他的目光,说道:“战势复杂,总不能……不能纸上谈兵。”

  “别部司马回来了吗?”封峻不再理会向圭,再次问门口的将校。在前军,除了都督和副都督,别部司马就是军中的第三号人物。

  一个头上负伤的将领迟疑着走上前来,向他抱拳一礼,说道:“末将在。”

  封峻盯着别部司马,冷冷说道:“我劝你,想好了再开口。”

  别部司马快速瞥了一眼向圭,与向圭的目光短暂地碰了一下。他慢慢抬起手,推了下头上包的绷带,又转头直勾勾地盯着石浩。

  石浩一直密切注意着眼前的情形,他眉头一皱,对别部司马说道:“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踩着你舌头了?”

  封峻盯着别部司马,说道:“既然你无话可说,那我就问下一个人了,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

  那别部司马“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犹豫再三,迟疑着向他抱拳一揖,声音嘶哑地开口说道:

  “大将军容禀,我军在正午遭遇敌军的前哨部队。”

  封峻瞥了一眼向圭,说道:“前哨部队?不是敌军主力吗?接着说。”

  别部司马慢慢低下了头,说道:“敌军一触即溃,向都督下令追击,行至垅青阜……”

  “我军是怎么败的?”

  “我军……我军被佯败的敌军堵住了隘口,遭到围杀……”

  “敌军有多少?”

  “敌军……约有两千。”

  向圭恶狠狠地盯着别部司马,厉声说道:“你他妈放屁!什么两千?老子总有一天——”

  “没这一天了。”封峻冷冷地打断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对他扬了扬,“我收到斥候的军报,正如别部司马所说,敌军只有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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