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做戏
方世爻说不得空便是真的没有一点时间。次日清早,唐鸢早早爬起身,见身旁空空荡荡的,便知方世爻已经进了宫了。
她还记得昨日同他的约定,一言不发地下了床,隔着门唤香儿进来替她梳妆。
香儿一早便得了风声,神情激昂,情绪高涨,一进门便喜滋滋地问唐鸢,今日是不是要去骑马。
唐鸢心里不安,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满心期待的模样,拉扯着嘴角,道:“你个小丫头,消息还挺灵通。”
“风统领告诉我的,说是今日要领一队近卫同咱们一块儿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香儿对长风的称呼已经从直呼其名变为了“风统领”,唐鸢不由地从镜子里瞅了她一眼,啧啧道:“你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什么翁?”香儿一脸茫然,“什么酒?”
她忘记了这个世界里没有欧阳修,唐鸢悻悻闭嘴。方世爻给自己拨了一队他的近卫,无疑是给她提供了多一重的保障,但还有另一层目的,便是给她撑排面。这点与唐鸢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从门口的几个丫鬟里又挑了几个,算作是这一次出行的气氛组。
一个自幼尽享富贵的郡主,一个处处养尊处优的王妃。她摸着耳朵上的红玛瑙银雕花坠子,这是她上次没能戴出门的那对儿,心里忽然踏实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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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的马车隆隆停在了马场门口,两旁是训练有素的护卫和衣着不凡的丫鬟。
香儿走上前去掀开车帘,唐鸢微低着头,敏捷地从车上跳了下来,落地又轻又稳,高束起的青丝随着身体的落地轻微摇晃,动作十分漂亮。
门口值守的人一见这排场,饶是不认得宁王府的马车,也知来人是位贵人,故不敢怠慢不敬,匆匆迎过来,还未站定,便见一健壮的高个侍卫迎面走来,那人黑着一张脸,手中象征着宁王府的牌子堪堪举到他眼前,沉声道:“宁王妃在此,开门。”
唐鸢站在原地,由着长风依照方世爻的命令抖着威风,倒也不急于进门,而是缓缓打量起了这马场四周。
目之所及的范围,全都用高高的藩篱围了起来,内里还砌了高墙,可谓是双重保障,又防马,又防人。她目测了一下那墙和篱笆的高度,绝非是一般人能够翻墙而入的,即便是她,也只能望墙兴叹。
那当值的守卫大惊失色,几个人“刷”地一下跪在了唐鸢面前,一边“小的见过娘娘”,一边招呼着里面的人开门。
唐鸢端着架子,她面无表情时嘴角总是自然地向下,很有一副冷面妖精的味道,让人本能地感到不好接近,那双眸子里仿若坚冰千年不化,垂眼像是施舍一般对那几人道:“起来吧。”
几个人千恩万谢地站起身,将这一队人马往里迎,还未走出去几步,就见一个身着官袍的人远远向他们而来,身旁还跟着个守卫模样的小厮。
动作还真快啊。唐鸢眯起眼睛,猜不透是在想些什么。
长风抢先一步拦在了唐鸢身前。
那管事的一路小跑来到几人跟前,肥硕的肚子一抖一抖,很是滑稽。唐鸢几人今日前来并未知会他们,也是正常,宁王妃入京还不到半个年头,一些事情还是需要去慢慢了解的,只是眼下这人来得突然,门口的守卫一听这名号,那还得了,当即飞奔去寻上头的人,他是从榻上硬生生弹起来的,连袍子都没来得及整理,皱巴巴地穿在身上,火急火燎地赶了出来。
“下官来迟,王妃娘娘赎罪!”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匆忙上前行礼。
唐鸢皱着眉头,不做声,倒是她身边的侍卫开了口:“敢问这位大人是?”
单峰一拍脑门儿,恍然道:“哎呀呀,下官老糊涂啦!”说罢,又重新正正当当行了个礼,道:“下官权驭司知事单峰,见过王妃娘娘!”
唐鸢冷眼看着他,自打入京以来,这样的奉承她听到过不少。这个单峰并不老,三十来岁的模样,在官场上甚至还称得上年轻。在这个年纪就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想必总有点儿本事。
她面无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心思。
单峰躬着身站在她面前,背上隐约渗出了层薄汗。他是听说过这位王妃的不少传闻的,其实不只是他,整个京城,甚至邺国,有几个人没听过一两句平宁郡主的威名,与其他娘娘不一样,这位可是实打实上过战场,在边疆领兵同那悍部厮杀过几载的人。
传闻她体恤百姓,宽怀仁厚;也有传闻言她铁面无私,冷面无情,单手提一把鬼头刀,能将人脑壳一下劈成两半。单峰脑壳一凉,飞速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
那玉面小阎罗腰间别着一把刀,立领窄袖,腰身叫一道牛皮腰带束得规整,整个人挺拔又精神。她眼里淬着火光,直直向单峰射来:“单大人不必多礼,是我这次来得匆忙,未曾先遣人知会一声。”
单峰这才敢直起身,面上连声应着,心里却半分也不敢放松。他能爬到这个位子上离不开那过人的眼色与机敏,最擅长的就是将各位主子高官们招待舒服了,可他伺候过武将,也伺候过娘娘,但就是没伺候过当武将的娘娘。
唐鸢抬步向前走去,身后浩浩荡荡一行人也跟着动了起来。他慌忙跟上,正好站在了唐鸢的斜后方,紧挨绷着一张脸的长风,搓着手准备好了说辞,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这位贵主叹了一口气。
“唉——”唐鸢昂起头,微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群山,在那之下是一望无际的跑马场,“这山,好像不如漠北的山高啊。”
单峰眼睛一亮,心里有了打算。
他接话道:“这城中的山,自是比不上漠北辽阔原野之上的高山巍峨,但这里却供着几批漠北来的宝马,不知娘娘是否有兴趣着眼一二?”
果不其然,只见那宁王妃霍地回过头,目光炯炯地看向他,语气欣喜,脸上是隐隐的期待:“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