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咬痕肯定不是人——谁闲着没事咬一糟老头子啊,”他补充说,“主要是当时没什么感觉,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伤口一直不见好,自打这几天开始下雪,还越发痛了起来。”
郭虔瓘用指腹拍打了几下伤口:“有时还又痒又痛。”
花获问:“没去百草堂找张时羲瞧瞧?”
“去了,”郭虔瓘答,“说是蚊虫叮咬,给我开了一瓶药膏。”
“涂了几次,轻是轻了许多,但不除根儿、也就没再涂了。”
“今儿再去瞧瞧,”花获的语气不容置喙,“我瞧着像是中了毒。”
“周边都是青的,一瞧也知道是中毒了。”
郭虔瓘摸过包袱,开始穿衣服:“现如今的问题是不知道是什么毒,张时羲也瞧不出来是什么咬的。”
“你还真是够幸运的,”花获想起了两人远征小勃律时的事儿,三条岔路他随手就选了最窄的那条,“你那顿酒是跑深山老林里喝的?”
“说的跟我每日都很清闲似的,还有闲情逸致找个深山老林喝酒。”
郭虔瓘系好革带,哭笑不得:“就在西域杜康旁边的酒巷子喝的,当时还恰巧碰到了‘王龙标’①。”
“他不是又被流放岭南了么?”
“前些日子回来了,”郭虔瓘梳理着已经花白了的头发,“瞧着比前几年意气风发了许多,许是给勤王或岐王写了干谒②。”
“他不是素来瞧不上那俩人的么?”
花获不解:“他在陇右待过许久,我和他虽没打过几次照面,但也算略有了解。”
“这我就不知道了,”郭虔瓘整理好了发型,描了描眉,“先别管那些了,赶紧把仪容整理好,等下还要同圣上进晨食呢。”
“你不提这茬儿,我险些忘了!”
花获连连点头,对着铜镜梳洗起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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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比花娇,人比雪美。
可怜她永远留在了新年的前一天里。
尤卢坐在房檐下神伤了一宿,呆呆地看着因反复搓了一夜而皱巴得不成样子的信纸。
上面只有几句看起来不痛不痒的话:
「时局动荡,若过了今日大唐还在,你便寻个地方躲起来吧,等风头过了再报仇!」
来时她说的话还历历在目,转眼就成了绝唱。
长安比塞北暖和许多,因而雪也比塞北小许多倍。
往年他只着单衣单裤便能过冬,今年穿了厚厚的冬衣仍冷得浑身发抖。
哀莫大于心死,最冷莫过心寒。
天已经大亮,太阳从东方缓缓地爬了上来。
身前的一小片阴影被照耀得分外寂寥。
尤卢回神,撑着身子往屋里走。
刚想眯会儿,无数的吐沫就吐到了脸上。
他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护着脸的双臂扭作一团。
「若不是那年塞外下了暴雪,我怎会沦落至此?」
「若非沦落至此,我又如何会怀上你这个小杂种?」
「是你害得我回不了拂菻,是你害得我成日里被锁在地窖里,是你害得我发了疯!都是你害得我这么不幸!」
“你何时管过我!?”
尤卢大吼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既没管过,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