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太液亭。
冬日昼短,过了午后便近黄昏。
李瑾靠在亭柱上,静静地看着池面。
仲夏之际,池上皆是白荷。
泛舟穿行荷间,接天莲叶无穷碧,再烦闷的心思也能尽数散了。
他也不知道在烦闷些什么,是自责尚未报仇便沉溺于儿女情长么?
还是对明知安禄山和李隆基心怀鬼胎却找不到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件事而深感无力?
亦或是二者皆有之。
“娘子不可!”莫离的声音飘了过来,被风撕成了破碎的音节,“殿下在亭内,您不可擅闯!”
“莫要挡路,本宫正好有事寻瑾儿呢!”
“您别难为婢了,当真不可。”莫离丝毫不松口,“若是搅扰了殿下的清净,婢担待不起!”
李瑾看向甬道,见披了一件鹿绒斗篷的武落衡甬道尽头彳亍,唤了一声:“莫离,不可无礼。”
“唯。”莫离福礼应声,放了行。
“这不就是了,”武落衡瞥了她一眼,嘴角挂着讥笑,“你又何苦拦我呢。”
说着,快步进了凉亭。
看着她走近,李瑾微微躬身,便算是行了礼。
“这几日净顾着帮金兰姐姐料理事务了,也不曾来与你说几句话。”
“清思殿已布置得差不多了,明儿去看看吧,”武落衡也不恼,笑盈盈地坐在了一旁,“瞧瞧还缺什么,一并就置办了。”
“不必拐弯抹角,”李瑾也坐了下来,冷目以视,“有话直说吧。”
“呵呵呵……”武落衡罗帕半遮面,腼腆地笑,“你还和我刚入宫那年似的,仍那般不爱寒暄。”
“中元节是你成婚之日,也是成年之时。要成婚的人了,可不能还这般小孩性子,得学着知大局、识大体了。”
见李瑾无动于衷,她干笑了两声,直奔主题说:“其实我今儿来……是想问你除夕宴的衣衫备好了吗?”
李瑾丝毫不给面子,从唇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节:“我何时说去了?”
“就当是给我个薄面……”
武落衡坐近了些,鹿绒披风被风掀起了大半,露出了薄纱的襦衫,看起来单薄可怜。
“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算不得半个阿娘、也多少称得上是个旧友吧?”
李瑾无视了她,漠然地看回了池面。
“过了年便是天宝十一载了,三年轮换一段岁月,这十载足以倾覆一个人间呐!”
武落衡楚楚动人地看着他,用罗帕擦了擦眼眶:“采萍姐姐和蔷姐姐在天之灵,看你这般模样……想来也是会心疼的。”
若是能劝李瑾出席,也算是去了仁宗的一个心结。
除夕宴择婿,说到底不过是给和亲找个好听些的名头罢了。
若是李芙儿被嫁去边塞,不等她撺掇,皇甫金兰就得发疯。
刘婵儿本就苟延残喘,武落衡眼眸流传,湿漉漉的眸子浮起了笑意,到时后宫主位就板上钉钉了。
想到这儿,她伸手提了一下胸前的束带,若有若无的锁骨魅惑撩人。
“……”李瑾厌恶地扫了她一眼,起身便走了。
“圣上宴请了诸藩王携家眷出席,花小姐也在受邀之列!”
见他转身就走,武落衡急忙拢了下斗篷跟了上去。
奈何步伐本来就小,李瑾的步伐又跨得过大,步步跟不上的她忙对着他的背影喊:“你当真不担心!?”
“藩邦皆是些包藏祸心的蛮子,若是瞧见了倾城倾国的花小姐,指不定做出什么来呢!”
李瑾充耳不闻,大步流星地出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