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婚礼的安排,十分迅速:一个月后完婚,完婚再过五个月方是国师大典。
对外,赵忱的身份是边疆赵家赵暖胞弟,而楚轻的身份则是小户人家女儿,待成婚前三日,楚轻再转入寻常人家待嫁。
在赵暖派人来要接楚轻去宫中静养,赵忱先一步令可靠婢女带着楚轻居于一寻常人家。
听了来人汇报,赵暖垂下眉眼:有朝一日,势必要反目成仇。
她要让别人看到,不是她无情在先。
念及此,赵暖缓缓起身,吩咐道“国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随着他。”
“是。”
“此外,楚绘哪儿如何?”
“栖霞山那里,因有几位绝顶高手在,一时之间还拿不下。”
“暂且放放吧。”赵暖淡淡道。
一连六七日,赵忱都待在国师府小院子里,未曾踏出半步。好容易想起楚轻来,才走到楚轻歇脚的院子就看到楚轻一个人站在长廊下,盯着一处牡丹看的入神。
赵忱刚想上前去,被楚轻抱在手中的青鸟扑哧一声飞走了。
许是想的入神了,直到赵忱走到楚轻面前,楚轻也没有反应过来有人。
低头看着似乎是木头人一般的楚轻,略迟疑了会儿,赵忱缓缓抬手,在刚接触道楚轻手的那一刻,他觉得冰冷。
“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赵忱道。
楚轻微微偏过头,尔后才想是反应过来一般,回到“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有人带我在这里”。
想是府上新来侍女将楚轻丢在这里了。思忖着,赵忱握着楚轻的手,将人带入花厅,待楚轻坐下后,赵忱状似漫不经心的端了一杯茶递到朝阳手中,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楚轻浅浅喝了几口,摸索着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赵忱盯着桌上茶杯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因为眼睛有些酸涩才偏开眼,只好巧不巧,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姿态端正、面色从容的楚轻身上。
“你有没有想念的人?”好一会儿,赵忱道。
楚轻点点头,回道“天下人,怎么了么”。
“……我原以为你会想念他,毕竟如果是他在绝对不会让你在这里被人欺负。”略停顿了会儿,赵忱继续道“他如此保护你,没想到你想的还是无关的人。也不知道他知道了该是何等伤心。”赵忱淡淡道。
楚轻摸索着在赵忱手掌写到“你还不开心么”。
“你除了为我开不开心就没有其他话了吗?”赵忱飞快回道。
楚轻缓缓显现出一个笑来,风淡云轻。
赵忱心微动,想要告诉楚轻,二十几天后她便要嫁给他。但,或许是因为将楚轻拖入沼泽地狱般皇宫的愧疚,或许是自觉龌龊配不上楚轻,又或者知道楚轻是另一个人心中所念,他终究是不敢告知楚轻。
这一番到访后,赵忱派了几个有眼色的丫鬟照顾着,之后几天再见着楚轻也都有人在身边陪着,赵忱到底安心了不少。
婚期前五天婚服便送了来,说是先试穿,若是不合适还是可以改的。但赵忱依旧没有告诉楚轻,只回了一句“她身材纤细,自然合适”后,便打发依旧送到了庄子上。
赵暖的了消息只是过过耳,她对于这场婚礼是不喜,十分不喜,她希望有人阻止,是赵忱自己或者其他人。
但没有意外,即便是南阳郡主听到消息也没有动作。
秦月不是不想动手,只是长者言“第一,如今赵家姐弟有反目成仇之势、边疆赵家与宫中赵家有割裂之势,为大计考虑当时袖手旁观个;第二,赵忱遭逢此难继续婚姻遮丑,是他之自救,若有人插手赵忱未尝不记挂在心;第三,世人皆未见过前国师尸首,自然有人期待,所谓朝阳郡主与国师未尝不是想要炸出前朝余孽;第四,若是贪恋男色,忍耐几年自然可以收入囊中。”
又有“无论他是否对你有情,你如今出手不过是阻人前路,断赵忱求生之路”
思量再三,秦月便不再关注于国师大婚一事。但待在府上,与她父亲两看相生厌,索性出了府邸去了往常听说的地方。
低眉看一眼楼下济济一堂的人群,秦月觉得有些乏味。
“男女之别,岂是颠倒男女各令其体会辛苦可行?”楼下传来一女子声,那女子继续道“世上有听闻男之女红从胜之于女、有听闻女之骁勇善战胜之于男,未闻过男生子而女能令人生子之事,人之有别如何相比,若要相比,如其深、其广、其大以类比或可言,如此生搬硬套以男生子、女扛鼎,不也可笑?”说完,那女子起身就走,身旁丫鬟忙撑伞护送带着面纱女子离开。
“她是谁?”楼上秦月问道。
“婢子这就去打听。”身旁丫鬟忙下楼去招呼小二问询。
秦月见一旁小二一问三不知的摇头,便知道打听不出来这人是谁了。
“想来虽有傲骨,但无与之匹配的地位了。”秦月淡淡道,也不再追究那说话的人是谁了。
逗留许久,待秦月回府已经天黑了。
略略收拾,携一卷册依窗而息的秦月心思不在手册上,还在于白天那女子之言上。
“小姐……”
“啪!”刚推门而入带着茶水的丫鬟正开口喊出两个字,天外一声惊雷吓的丫鬟手一抖,还好丫鬟强行站定后,将茶水放在桌上,见自家小姐起身,便将其他窗户关上道“这雨来的可真迅猛!”
“明天,是他的婚礼么?”
“是的呢,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或者,或者明天也是这么大的雨呢。”丫鬟宽慰自家小姐道。
秦月在等下坐下,放下手中的卷册,偏头看着滂沱大雨“我虽然不希望他成婚,但站在他角度上又愿意他成婚。”
“没事,不过是个没用的夫人头衔。婢子听人说,这位夫人长得可真不好看,又看不见是个废人,之前被赶出国师府的时候都没什么人伺候。小姐忍耐忍耐几年,要是她病死了或者怎么地没了,也是没准的事。”
“对于这位朝阳郡主我完全无感,只是在乎他的想法。”秦月淡淡道。
“依照国师的能耐,国师夫人怎么着也是小姐这般的花容月貌,这般的显赫家世,娶一个无权无势、长得不好看还是废人的能有什么好。”
秦月微微一笑,不在说话。
风雨飘摇间,睡梦中的赵忱觉得异常难受,他想要睁开眼但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的光明、他的身体。
不知抗争了多久,眼睛一霎清明,脚下是一片光洁的水面,身前是一颗硕大的榕树,随着一片叶子落下落在水面上,漾出的水波一层一层的四散扩去。
“是,你么?”赵忱极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落下的榕树叶缓缓幻化成一青衣人。
再次见到青衣人,赵忱目光久久不能挪开“是你,果真是你!”
青衣人一步步上前,距离赵忱一步之遥后停下脚步,抬头与之平视“是我,亦是你。”
赵忱诧异的看着青衣人,那青衣人变换成自己模样,只是目光更为沉稳、眉间哀愁更为明显。
伸出手间却触碰不到青衣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
“你不会是我,不会是我,如果是我,不会不救我……”赵忱忽然笑道。
青衣人淡淡的看着赵忱,在赵忱收敛笑意后,继续道“你认为我所做的,我不过是走了另一个人走的路。我曾经设想过千万次,若是有机会,我会让自己逃脱与那夜,我也单纯的认为,只是因为她不出手才导致的结果,曾经也怨恨过她。只是,我代替了她也留了后手,无论是杀手楼那次追杀还是这次,我都没能阻止。不是我不愿意阻止,是我没有能力,是我看轻了幕后之人。”
“不,我不相信你,你那样强大,世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你不想做的事情。”
看着赵忱斩钉截铁的神情,青衣人苦涩一笑“当年,我也是如此质问她的。”
轻轻叹了口气,青衣人抬起手道“我会让你看到一切、一切……”
青衣人说完化成一道光落入赵忱额间,过完记忆一一浮现于脑海之中。
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赵忱跌倒在地看着水面上的自己:是隐忍一生的闻人远、是沉重半世的沈璃轩、也是不知所求为何的赵忱自己的容貌。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天这么早就来了?”赵忱看着水面上的自己问道“这一天不该这么早就来,不该……”
在不解中,赵忱缓缓倒了下去。
看着倒在水面上的人,和那颗大榕树,被一火一青大鸟环绕的少女缓步走来,在赵忱身边停下脚步,俯下身来“我一直希望、希望给你们机会选择不一样的道路。我不懂,无论怎么改变,你们都选择了原先的路。”
少女微微抬手,环绕着少女的大鸟扑向赵忱间,带着残缺记忆的赵忱并那颗大榕树一道消散于幻境之中。
“倘若真的要恨那么一个人才能活下去,那么,恨我吧。”
少女继续往前走去,因为这片幻境中并不至于一颗大榕树,是有千千万万颗寄存着人们希望的大榕树。
赵忱在其中,但不是唯一;可能曾经是少女最期望的后继者,但这也不能让赵忱凌驾于其他人之上,也不足以占据少女所有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