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待赵忱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赵征。
“小舅舅。”
时隔多年,已经长大成人的赵征轻声喊道。
赵忱躺在床上,不想开口:他阿姊与其他势力的博弈,受伤的从来都是自己。赵征,保护的多好呀。
不知道赵征说了多久,只是在赵征要离开的时候,赵忱才开口。
“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
“她?”赵征想了一会儿,道“母后说那个女侍卫,她没有保护你,所以,现在被关押在天牢。”
“……”赵忱没有说话了。
见赵忱不再搭理自己,踌躇好一番后,赵征起身告辞。
不去管赵征这次来是真心还是假意,赵忱翻过身依旧躺着:他不想见任何人。
不过傍晚,赵忱起身,缓缓去往天牢:天牢这地方不是楚轻可以待得了的地方。
第一次进入天牢,黑暗阴沉,靠外是叫冤的人,嘈杂;靠后的是呻吟声、腐肉败坏的味道。
在赵忱见到楚轻时,楚轻坐在冰冷的石床上,脚边有老鼠跑来跑去。
看到楚轻面容时,脏兮兮的。
赵忱想好的万千恶言,在见到楚轻那一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甚至觉得让这么一个姑娘落入天牢是个很恐惧的事情,是极致的恐惧。
好一会儿,赵忱才回过神让人打开门,走入牢房内,老鼠也不怕人的,依旧在哪儿。
赵忱走上前去,抬手在楚轻眼前挥了挥,但楚轻依旧没有反应。
审视了好一会儿,赵忱不想开口用喑哑的声音说话,抬手抓起楚轻的手,在掌心缓缓写下“跟我走”。
知道是赵忱,虚弱的楚轻略略点头,缓缓起身,跟着赵忱走出去。
上第一个台阶,赵忱没有开口,导致楚轻不小心撞在了赵忱身上。
赵忱只是有些许抵抗,但很快抬抬手领着楚轻走出天牢。
走在寂静小道,身后跟着几位保护的侍卫。
忽然,楚轻扯了扯手,赵忱停下脚步,楚轻在他手心写到“你是获救了么”。
赵忱在楚轻手中回了一个是。
赵忱看着无辜的楚轻,他觉得心被人拧起来一般解不开,甚至于那多出来的血液都想从眼睛奔泻出来,可是又觉得很安心,有一个关心你的人的安心。
楚轻停顿了好一会儿,缓缓写到“睡醒了,是不是就放下了”。
“我放下,谁能放过我?”赵忱怒道。
“我很清楚有那个一个人一直在保护你,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他不会为我考虑;我只想跟在我阿姊身后,但不知道为什么几次醒来都处于生死之境;而你,我不知道到底是谁、你从哪里来,但你从来都处于被保护状态,为什么他就不可以为我谋划一二!”积压许久的不甘宣之于口,赵忱看着依旧站在那里的楚轻。
明明楚轻是无辜的,但想到当年梦境之中的人伸出援手后,让他在喜怒无常、捉摸不透的阿姊手下像个暗卫一样活着;就像是一个临追山崖的人,不是怪推他下去的人,而是怪没有抓住他的人。
“我很清楚有那么一个人借着我的手、我的地位在谋划什么,甚至可能是与我阿姊为敌,我也可以置之不理,因为他曾经救过我,我也认为他会一直救我。但,我不认为我所经历的他没有能力阻止!或许在他眼里,重要的人从来只有你,而我,我什么都不是。这世界上就没有那么一个人为我着想么!”
还要写什么的楚轻缓缓收起手,也不再牵着赵忱,只站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最终,楚轻抬手,赵忱下意识的接着“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停顿了会儿,楚轻继续写道“你有能力,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我很希望你能为自己活,不要一昧的成为你阿姊手中的棋子。”
“……”赵忱偏过头,任由被抬起的手落下。
楚轻微微歪着头,但因实在乏力,头歪的幅度没掌控好差一点就倒在地上,幸而有赵忱扶正。
看着虚弱不少的楚轻,赵忱很清楚知道他要是带着楚轻和阿姊说楚轻是无辜的,让阿姊放了楚轻,他阿姊不会轻松放楚轻离开。
就如同赵忱清楚地知道,当年说是栖霞山历练,回来后许职位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辅佐他阿姊一般,赵暖又会有其他借口。
无论什么人、什么事,他阿姊的选择都是牺牲自己。
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赵忱陡然握着楚轻的手,转道往皇宫而去。
在一旁坐着的赵暖,看似平静,但椅子上的紧锁的手却暴露她的想法。
“胡闹!”屏退其他人,赵暖手拍在椅子上。
站在一旁的赵征觉得他母后真的有杀人的念头。
楚轻被赵忱随意的牵到一个位置坐下后,便什么也管不得了。
赵忱无所畏惧的看着赵暖“阿姊,”“我所求的,是我正当的身份。”
“阿忱,你为何要现在逼迫阿姊,大可等到阿姊将这件事情摆平……”
“摆平?何来摆平?还能摆平么?当夜阿姊明明可以让人秘密处理,却让我暴露于那么多侍卫面前后才匆匆赶来,阿姊到底是因何而如此行事我不想去追究,今夜我只想要我想要的。”
“……”赵暖被赵忱这么一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小舅舅,母后未能及时赶到,是因为边疆赵家来人……”
“若不是有边疆赵家,只怕我早不知道在哪里了。”看了一眼楚轻,赵忱继续道“我说过,对于阿姊所作所为我一再忍让,但,如果阿姊依旧认为我是你手中的棋子,那么,我情愿现在就与阿姊撕破脸面。”
赵暖沉默不语,连着一旁的赵征也不敢说话了。
“我会给你应有的身份,但是,你身边的这个人,来历不明还是个瞎子的小孩子,不配站在你身边。”最终,赵暖道。
“呵,阿姊认为这一遭变故,京中还有谁会要我?”赵忱罕见的对赵暖的话嗤之以鼻“阿姊,我今夜所提的要求,缺一不可。”
“你不要太过放肆。”赵暖略压低声音道。
赵征知道箭在弦上,一时间有些紧张,但他也不敢擅自劝阻赵暖。
赵忱不以为意继续道“我与阿姊一胞所生,除父母阿姊外我几乎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不想依赖任何一个人……”赵忱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只是,这一次,阿姊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人我想活着,我想光明正大的活着。我是边疆少主,本应该有权势有地位,如今我还抵不过阿姊手下的一名裨将。”
“……”赵暖略偏着头,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了你的天下,我不知道,阿姊日后见到已故的阿爹和阿娘会如何处置。”说完这句,赵忱起身走到楚轻面前,停滞了会儿,抬手拉着楚轻的手腕,轻轻带起来。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人,我只想知道,阿姊对于我的容忍能到何种地步。”
说罢,赵忱并楚轻走出宫殿。
只留着呆滞的赵暖:她知道他心思,他也知道她些许心思,但是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赵暖觉得很累很累。
一累就倒在了椅子上。
“母后!”看着赵忱远去的背影,赵征忙回过神来扶住赵暖。
走在路上,赵忱竟然觉得如此的苍凉。
赵忱停下脚步“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做,但我竟然觉得我早应该这么做了。”
好一会儿,楚轻才抬手在赵忱手掌写道“你伤心吗”。
愣了会儿,道“会不开心”,“但情感在这里是最无用的东西”赵忱补充写着。
许是天有点冷了,赵忱不想在和朝阳说话,带着人往自己住所而去。
众人僵持的这几日,赵忱也安分的待在临时落脚的住所。
最终以太后一道旨意,打破了僵局。
赵忱封为国师,楚轻被封朝阳郡主,并赐婚。
“国师?赵暖竟然也会封一名国师?”楚王忽地一笑“赵暖不是最不信鬼怪之言?竟然也会封国师?还是一名……不足为道人?”
青衣女子颔首,道“据传,是赵暖最称手的棋子有叛意,赵暖迫不得已。”
“这天下间对于赵暖而言的迫不得已,在先青帝逝世之后减了太半,且终结于边疆内乱之后。看来,赵暖还是有些许人性。”
青衣女子想了片刻后,摇摇头道“听说,是边疆那边有动静。”
“哦?”
“是那位长者,想要废了赵暖权利。”
“这可有趣了,”楚王起身笑道“看来赵暖这一招做的并不够漂亮。”
“长者想要废了赵暖,不是因为知情,是认为赵忱权利过小才导致的悲剧。”青衣女子淡淡道。
“她手段委实狠了点,”刚醒来吐了几口血的人淡淡道“竟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你们索性抽身不用理会。”
赵蒂扶着先于匀坐下后,道“我原以为你会嘉许她的行为。”
“嘉许?那倒不至于。”说着,先于匀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难受,继续道“我还需休养一段时间。以往是幕后之人在推动着赵暖与边疆的关系,如今你叔公插手,楚王未必不会出手,何况,一个国师一个朝阳郡主,很难不让人想到前国师和朝阳长公主,赵暖走的这一步棋,我很想知道幕后之人会如何做。”
“你的意思是,还有人?”
“那个人在不在,或者那个人有没有后继者,赵暖这一步是很好的试探。若是在,我都是……”先于匀淡淡一笑,并不继续讲下去,转而道“于你而言,你叔公与赵暖相斗,不是更好?”
“我也没料到叔公得知消息会如此,但赵暖……”
“你叔公只是不想作为,并不是无作为。我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你且自去忙。”
赵蒂点点头,不再打搅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