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杏不等车夫搬来马凳,就提着裙摆,欢喜地从车上跳下来。
段离燕临走前,给孙南枝下的命令是贴身保护冬杏。
见冬杏跳下车,孙南枝面无表情的也要跟上去。
岂料冬杏回过头来,一双杏眼可怜巴巴的:“孙姐姐,杏儿不过是去寻表哥,孙姐姐就不用跟着了罢。”
呵,她如今的主子是段离燕,并不是冬杏。段离燕没发话,她不会擅离职守。
孙南枝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一步。她容貌倾国倾城,便是冬杏没有弄出动静,好些护卫都在偷偷的看她。
冬杏有些恼火,却又不敢惹怒孙南枝。利用自己可怜兮兮的那一套,在孙南枝面前怕是行不通。毕竟,孙南枝长得太美。若是二人起了龃龉,怕旁人先同情的是孙南枝。
二人一前一后的朝段离燕的马车走去。
段离燕的马车同样的朴实无华。
总的来说,整个车队都朴实无华。
不仅马车灰扑扑的,就连骑的马,明面上看起来,都不是上好的骏马。
皇帝派与护送的护卫队,也在段离燕的要求下,换成普通的常服。又因着下雪,是以骑马的人或车夫,都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不知内情的路人,这猛地一看,还以为这是一支经商失败的落魄商队。
此时众人身处一个小小的山包中,山包上稀稀疏疏的栽了一些灌木林。
乌铜普洱利落地在升火烧水。这时候要**致的吃食是不可能的,而王爷在赶路的时候,十分能吃苦。他可以一日一夜不吃东西,只喝水。其实吧,乌铜觉着,王爷是对户外吃食太挑剔了。
今儿从天下居走时,乌铜是打包了好些干粮,譬如羊肉馒头、素馅馒头、烙饼、鹿脯猪肉脯等,但王爷向来不爱吃冷食,是以乌铜便胡乱的打包了些。
段离燕没下车,倒是护卫队的队长张济自己拎了一张简易的小凳子,大马金刀的坐在火堆旁烤火。他个头大,一双眼睛牛眼似的盯着乌铜手上那一兜子的吃食:“天下居的?”
张济临出发前夕才过来拜见段离燕。
乌铜打听过了,这张济原来在护城军里做一名小头目,十年了职位没有丝毫的升迁。听说为人好吃好喝,妻子让其拿来送人的礼物他全都拿到酒肆里沽了酒吃。果不其然,若是换了旁人,可不得先去讨好一下段离燕,他却巴巴的来盯着他手中的吃食。
与这种人打交道倒也轻松。
那皇帝果真是好心,给他们派了这么一个人来。还是这活儿其实并不好,张济无势无权的,可不就是被人排挤来做这护卫了。
毕竟护送一个王爷回封地,有没有回头路还另一说。
乌铜倒也爽快,直接将半兜子的吃食给了张济:“拿得不多,张队长且用着。”
张济那双牛眼一下子亮了:“乌兄弟仗义。”他接过吃食,却是举起手,“小八!”
一个瘦仃仃的护卫赶紧跑过来:“济哥。”
张济从吃食中捞了两只馒头,剩余的全给了小八:“这是王爷赏的天下居的吃食,拿去给兄弟们分了。”
乌铜有些意外。这张济倒是豪爽,怪不得十年虽然没有升迁,但也没有被贬啊。
陶罐里的水开了,普洱将茶沫倒进水中搅拌着。
诱人的茶香弥漫在林间,也飘进段离燕的马车中。
冬杏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段离燕。后者正拿着一卷书看着,外面的光斜照进来,柔和地抚在他俊朗的面容上。
今儿的表哥,与往日有些许小小的不同。
她方才兴奋地来寻他,原以为他会笑脸相迎,对她嘘寒问暖,哄她吃点心什么的。
可什么都没有。见她爬上马车,表哥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又继续看他的书。
冬杏顿时觉得很沮丧。
孙南枝没有上车,她只在外头站着。
段离燕车厢的帘子倒是掀着,从外头看向里面看得一清二楚。
她对段离燕与往日无异的冷脸没有什么感觉。
冬杏企图唤起表哥对她的怜爱来。她鼓着腮帮子,狠狠地瞧了一眼孙南枝,可怜巴巴的去要拉段离燕的手:“表哥……”
岂料,她的手才堪堪伸过去,段离燕就不着痕迹地偏开来:“有事说事。”
瞧瞧!这冷淡的样子,让冬杏寒了心。
冬杏还是不管不顾:“表哥,杏儿不想让孙姐姐总是跟着杏儿。”
段离燕的视线总算从书上移开,略疑惑地看了一眼冬杏,又转向外头站着的孙南枝。今儿孙南枝穿一件带风帽的蓝地一年景的披风,许是因为下着雪渣子,她将风帽戴上了。她皮肤向来洁白无瑕,这件蓝地披风倒是将她衬得更好看了。
外头的景象因为冬日而萧条,可她站在那里,却宛若春日。
她的面容依旧冷然,倒是樱唇,娇艳得过分。
段离燕不由自主的就想起那晚的乌龙事件来。
那晚他以为她……
不,不能再想了。只要回想起那晚的蠢事,他就恨不得在心中懊恼百遍。
他将目光调回来,问冬杏:“为何?”孙南枝话少气息轻,没用的时候就像一枝好看的花杵在那里,这是最好的护卫,冬杏为何不用?
冬杏以为表哥宠着自己,定然是不会问理由的,但段离燕反问她时,她还真支吾不上来。
段离燕觉得冬杏在无理取闹。
“既如此,那小枝便回到我身边来,乌铜去做你的护卫。”
“不要!”冬杏嘟着嘴,冲口而出。那不如,孙南枝继续待在她身边呢。
岂料段离燕淡淡道:“以后回到西南府,小枝还是我的护卫。既然你不适应她,那便提前换人罢。”
晴天霹雳!冬杏的脑瓜子被震荡得空白一片。
二人在车中的交谈一字不落的进了孙南枝的耳中。
孙南枝仍旧安之若素地站在那里,仿佛二人讨论的,不是她。
其实她全听进了心中,只仍在心中悄悄地想,这小姑娘啊,可真是麻烦。她以前像冬杏这般大的时候,有这么麻烦吗?好似没有。她镇日只想着练武,练武。
再者嘛,假如她看不顺眼的人,早就乖乖的自我退散了。
毕竟他们是打不过她的。
用不着告状。
不过,冬杏这样的,是正常女子的反应?
孙南枝开始在心中琢磨起来。
冬杏正不知如何回应,又听得段离燕淡淡道:“方才在城门口,你为何让那崔立万跟着我们?果真是怕西南府举目无亲?没有可信之人?”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却是微微扬起,似乎有一丝嘲讽。今儿冬杏那般说,是将他这个表哥置于何地?
冬杏一颗心怦怦的跳了起来。崔立万的真实身份自然是不能透露的。她原以为在城门口的时候表哥没有出面,是没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却是在这里等着。
冬杏咬了咬唇,眼儿泛红一半:“表哥不省得,杏儿被姑祖母救下时,在宫中的掖庭里待了十年……那十年,杏儿受了很多苦……却是有一年,也像这人一般病得奄奄一息。杏儿不过是,触景伤情……”
说着却是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又没让泪水掉出来。
段离燕没再看她,只道:“将泪水擦干。”
二人说话的当儿,乌铜端着红漆小盘过来了。
他正要将热茶奉与段离燕,斜里却插过来一个人:“我来罢。”又是那可恨的小程儿。
这一路,段离燕已经充分地朝乌铜普洱证实了,他的的确确是在重用小程儿。这一路上他要做什么,小程儿都打点得好好的。
不过是一个阉人!
乌铜在心中狠狠地唾弃着小程儿。
西南王府可没有阉人。王爷带这小程儿回去,指不定……嗳,算了,滔天巨浪是掀定了的,王爷也不在乎这一点。
小程儿动作利落地伺候着段离燕。
热茶好了,众人们开始分享食物,只除了段离燕。
冬杏的肚子早就饿了,见段离燕不吃,她也学着不吃。但到底年纪小,之前在掖庭里也是饿得惨兮兮的人,对食物的香味压根抗拒不了。
她偷偷的咽了一下口水。
乌铜端来的红漆小盘上,放着热茶,白白胖胖的三只馒头,烤得金黄的烙饼,一小碟腌王瓜,肉脯,栗子糕,甚至还有一小串葡萄,可以说是很丰盛了。
段离燕开始没注意,听得冬杏咽口水,才淡淡的扫了一眼食物。
冬杏巴巴地看着他。
果然,段离燕眉头轻轻一蹙,问道:“小枝,为何不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