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姣姣,毫无保留地,温柔地笼罩着大地。
瑶海阁。
痛哭过后的南丹素姬沉沉的睡去了。
瑶海阁安安静静。
敷过药之后,段瑞觉得自己的双眼好了很多,再也没有之前肿胀的情况了。
他眯着眼睛,看到屋中灯光柔和,银耳正站在一旁不停地打着瞌睡。
屋中有淡淡的香气。
段瑞起身坐了一会,才想起他还没有见着他的妻子南丹盈姬。想起今日他又与他的子嗣有缘无份,段瑞的心就一阵疼痛。他虽然花天酒地,但在内心深处,还是很渴望有自己的子嗣的。咳,万一将来段离燕不娶妻,而他却子孙满堂,到最后,这西南王的王位,还不是他段瑞的?
一想到那时候,他翻身作主当了家,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段瑞的心头就一阵激动。
可今日,他的梦想又破碎了。
“银耳。”段瑞唤随从。
银耳一阵激灵,猛地清醒过来,连忙掐了自己一下,才恭敬道:“大爷。”
“大夫人呢?”段瑞起身趿鞋,站起来等着银耳披衣衫。
银耳忙捞了一件在旁边早就熨烫好、熏过香的外衣披与他,低声道:“大夫人伤了身子,早早歇下了。”
“我去看看她。”段瑞说着,跨过门槛,出了门。
他与南丹盈姬成亲后,却是各有各的住处,中间隔着一条走廊。
南丹盈姬的门外,守着两个侍女,见段瑞过来,忙要行礼,段瑞嘘了一声,那两个侍女便心领神会,将门帘揭开,让段瑞悄悄的进去了。
南丹盈姬的房中陈设,颇具羌族特色。
一张尺寸巨大的床榻上铺着兽皮,美人便睡在床上,呼吸声轻轻。
段瑞轻手轻脚的在床边坐下,望着南丹盈姬不安的睡颜,自责极了。
他堂堂西南老王爷的长子,竟然护不住自己的妻子,也护不住自己的子嗣……可真是没用至极。
段瑞俯身,轻轻的抚着南丹盈姬的秀发,低声喃喃:“盈盈,对不起……”
美人忽地嘤咛了一声,好看的眼角忽地流下一滴清泪来。
便是睡梦中,盈盈都梦魇了吗?段瑞更是心疼万分,轻轻的俯身,吮去南丹素姬的那一滴眼泪。
而后,他道:“我会替你,讨一个公道的。”
段瑞走了。
方才还在沉睡的南丹盈姬忽地睁开眼,露出一丝愧疚来。
段瑞尽管好色,平日里花天酒地,一事无成,可对她这个妻子,还是很爱护的。一听说她因为吃了段离燕送来的点心而滑胎,竟是不顾一切的要寻段离燕算账。要省得,他素日里,可是很怕段离燕的。
只可惜,她,从来没有怀过他的子嗣。
西南段家,注定是要血脉断绝的。
很久以前,段离燕的膳食中,就被下了极为阴狠的药,让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子嗣。
她缓缓的,合起好看的双眼。
也不省得,五郎他平安的离开段家了吗?
段瑞说要去寻段离燕算账,到底是还胆怯了几分,后来想了想,叫银耳端来一小坛桃花酿吃了下去。酒落肠内,段瑞顿时有了几分胆量。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直往段离燕住的地儿走去。
银耳一脸的担忧,忙着去搀扶他,还劝道:“大爷,不如明儿再去罢。”这大晚上的,若是王爷将大爷打死了,怕是都没个声响啊。旁人不省得,他却是知道的,大爷仗着王爷夺了他的位子,是以借着这个由头挥霍无度。这些年大爷挥霍掉的钱财,那可是一笔触目心惊的数字。是以王爷对大爷,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段瑞一把甩开他的手,瞪了银耳一眼:“明儿,明儿就让那小兔崽子跑了!”
说着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
银耳只得跟在后头。
一路上倒也顺利,竟是平平安安的到了段离燕住的地方。
段瑞走了那么长的路,早就累得不行。远远的却是瞧见段离燕住的地方竟是连一个守卫也无,重重楼阁里似是只有一间房亮着灯,他不由得又疑心起来,回头问银耳:“你说,那小兔崽子是不是设了陷阱,只等着我来自投罗网了?”
银耳哪里敢对段离燕大不敬,也不敢附和段瑞的话,只含糊道:“大爷,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罢。”
一股冷风吹来,段瑞的酒也醒了。再望望四周,树影憧憧,一如既往的让人不安。
“回去,回去。”他赶紧撩起袍子,就要走。
忽地暗中一张网铺天盖地的罗了过来,将段瑞罩了个严严实实。
银耳正欲惊叫,后头却有人扑将上来,将他的嘴巴捂了个严严实实,而后拖进房中。
段瑞正欲破口大骂,后脑勺猛地被人一击,顿时昏了过去。
段瑞再度醒来时,是在一间房中。对面一张熟悉的面容正冷冷地看着他,见他醒来,那人嗤了一声,别过头去。
段瑞好半响才反应过来,那张熟悉的面容是他嫡亲的妹妹,段曦儿。
虽然是嫡亲的妹妹,二人却自小便不和,除了家宴,素日里还真是没怎么见面。
段瑞瞧着段曦儿,见她面容憔悴,罕见地散着头发,衣衫也穿着常服,不似以前家宴时打扮得那般珠光宝气的,不禁笑道:“哟,大郡主今儿是怎么了,竟然这般不修边幅?”
说来也气人,他虽然是老王爷嫡亲的长子,可什么头衔都没捞着。倒是段曦儿,得了姜国皇帝的旨意,封了二品的郡主,可以食封户。他见了段曦儿却是要行礼。一想起这些,段瑞的心中就像堵了一块石头。
段曦儿仍旧别着头,仿若未闻。
段瑞讨了个无趣,便打量着四周。却见周围是没有修饰的木墙,窗户也开得极小,屋中只摆着几张椅子,墙上壁灯昏暗,除此之外,连张花几都无。这样的地方,他在王府中还不曾见过。
段瑞忽而大惊起来:“我们,我们不会是被贼寇给擒了罢?段离燕呢?身为王爷,怎地不来救我们?”
这回段曦儿听到他嚷嚷,倒是转过头来,鄙夷地看着他:“傻瓜。正是那段离燕将你我擒来的。”
段瑞糊糊涂涂:“他为何将你我擒来?抢王位吗?不对呀,王位早已经是他的了,他还要做什么?”
段曦儿心中鄙夷。怪不得当年祖母一脚将段瑞踢了下去,选择了支持段离燕。这样的糊涂虫,若是她,她也会不喜的。
段曦儿理都不想理段瑞。此时的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段瑞从椅子上起来,哐哐的砸门:“段离燕,你给我开门,若不然,我便告诉母妃!”
段曦儿给段瑞翻了一个大白眼。段瑞可真是个傻瓜。
她表面上不显,但她的心中比段瑞更焦虑。方才五郎被段离燕擒了去,此时还不知生死。她紧紧地握进拳头:若是,若是可以,她愿意换五郎的性命!
孙南枝悄无声息地进门,却见屋中灯下,白净净正半躺在榻上,瞪着一双眼看着她。
“小枝,你总算回来了。”白净净躺了许久,在榻上睡了醒,醒了吃,吃了又睡,无聊极了。她倒是想拉送饭的侍女说说话,可那些侍女却说要等着孙侍卫的召见,都匆匆的走了。她大字又不认识几个,也学不来别人看书什么的。睡到后来,脑子都昏了。
这不,半梦半醒之间,却是见到孙南枝突然推门进来。
“都过了三更天了。”白净净行动不便,只得在口头上关心孙南枝,“可是累了?”
是有些累。
孙南枝微微点头,径直进了浴室。
白净净在后面叫道:“小枝,你的伤口……”
她的伤口,又裂开了。
孙南枝缓缓将衣衫除下,轻轻用手触摸伤口。伤口黏糊一片。
这一次的伤口,仿佛是不会痊愈似的。
她轻轻蹙眉,还是因为那匕首,是淬了毒的原因?
正想着,忽地听得有人在轻敲窗户:“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