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地就笑了,细长的眼睛像是料定他会答应一般。
接下来像是梦一般。
崔立万被带上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头暖烘烘的,还有一股香味。
崔立万看着自己旧鞋子上沾染的泥浆,不安地缩了缩脚。
那人笑了笑,道:“崔爷不用拘谨,以后,这都是你的了。”
“你到底是谁?”崔立万还尚存了一丝清醒。
那人却是附在崔立万耳边,轻轻的说了几个字。
崔立万的神色变得讶然。
他以前是官宦世家子弟,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但从前起,他与那人便没有过交集,此时那人寻来,却又是为了何故?总不会是看上了自己挖坑的手艺罢。
车轮滚滚,很快进了城,左拐右拐的走了良久,才停了下来。
却是一间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里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株梅花在小小的庭院中绽放。有两个貌美的侍女垂首立在门帘前,见他们来了,其中一个撩了门帘进门去。须臾很快出来,声音柔美有礼:“客人里面请。”
崔立万似云里雾里一般的进了屋。
里头布置得倒是清雅,散发着一股清香。火塘边坐着一男子,相貌俊雅,气质清贵。他的怀中,伏着一只狸猫,正眯着眼睡得正香。
崔立万伏下身去:“草民崔立万见过王爷。”
那男子便笑了,也没叫他免礼,只看着带崔立万来的那人。
那人走过去,在男子耳旁低声细语一番。
男子听完后,唇边噙着的笑容更甚:“崔立万是罢?”
“回王爷,草民正是崔立万。”崔立万惴惴不安。这一路,那人也没告诉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若是要将他捉拿归案,为当年他失手杀死的那人偿命,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来到这里,还见了高高在上的王爷。
王爷笑了笑,却是问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你见过那姑娘了?”
姑娘?崔立万有一瞬的迷茫,却是很快反应过来。他们之所以带他来这里,是因为他见过了那个姑娘。崔立万想了想姑娘的美貌,不由得咽了下口水。难不成那姑娘是王爷的什么人,他只因多看了那姑娘一眼,接了姑娘的银钱,王爷便要处死他?
这倒不是没有可能。在这汴京城,为了一个貌美如花的歌姬而争风吃醋,打起架来的人不要太多。
他之前,可不就是这样,为了一个歌姬……
崔立万清醒过来,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王爷,草民对那姑娘决没有二心。”
“嘘。”王爷却是将修长的手指放在唇上,好看的唇微微弯起来,“那可不行,我要的就是你对那姑娘的二心。”
他抚摸狸猫,狸猫舒服地咕噜了一声。
他笑得很是好看:“只要你下定决心,我便会竭尽全力,不惜一切,替你降伏那姑娘。”
崔立万怔住了。
那姑娘,似天上的月儿,他果真有机会与她在一起吗?崔立万想起孙南枝那双似是盛了万千星辰的眼眸,小巧挺直的鼻子,不点而红的唇……
他将脑袋狠狠地磕在柔软的地毯上:“草民在此谢过王爷!”
王爷笑了,修长的手指将猫撸得更舒服了。
崔立万被带下去后,他眼皮轻阖:“本王最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话虽是如此说,手上却用了狠劲,将猫儿撸得惊叫了一声,反手给他抓了一猫爪后迅速逃窜了。
他却是不恼,只轻轻笑着,抬手,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伤口,自言道:“但凡是活物,便有性子。这场戏,好看得紧呢。”
天下居,夏荷间。
段离燕只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倒也不是没有睡意了,而是多年的自制力让他从浓浓的睡意中醒来。
不过,到底得寻个合适的时机,补一下眠。
乌铜听得动静,来给他绾发。
他从磨得极为光滑的铜镜中无意中瞧见自家王爷的眼下,竟然青青的一片。
乌铜动作极轻,小心翼翼道:“爷,您可是认床,睡不着?今日可要补眠?”若认真说起来,自家王爷的毛病还是挺多的。这认床的毛病,便是其中的一个。王爷小时到外祖白家过夜,竟然足足有两日不曾合眼,吓得白家大舅舅速速地将王爷送回王府呢。后来王爷认床这事,便在白家宣传开来,从那时候起,便再没有人邀请王爷到外祖家去呢。
段离燕连眼皮都没抬,语气冷冷:“无妨。”今天他还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办。
咳,倒是乌铜提醒,这认床而睡不着的借口以后可以抬出来了。
乌铜顿时不再出声。
头发绾好,乌铜正预备给王爷戴上素日戴的头冠,王爷却道:“不用了,打扮得平常一些。”顿了顿却又道,“你悄悄到外头买些女子用的脂粉回来,买好一些的。”
女子的脂粉?王爷这是要作甚?乌铜有些惊愕,但仍旧是恭敬道:“是。”
乌铜既去,普洱接上来要给段离燕穿衣。段离燕却道:“今儿就穿你的罢。”
普洱惊愕,有些不安:“爷,您怎能穿属下的衣衫……”
段离燕眼皮一抬,尚未说话,普洱便乖乖闭嘴,自去自己的包袱里精挑细选,选了最好的一件衣衫出来,还特意嗅了嗅,看看有没有一些不该有的味道。毕竟自己是个粗汉子,整日奔跑的,这衣裳上可能会遗留些不大雅致的味道。
待拿到王爷面前展示,自家王爷没说话,那便是满意的。
普洱正要将衣裳挂在衣架上熏香,段离燕阻止他:“不必。”一个普通人怎会熏香呢,只有高门大户的贵人才会熏香。
普洱耳朵一红,有些忐忑,爷不会是嫌弃他的衣裳罢。
说话间乌铜抱着一个匣子回来了。
匣子用不显眼的素色布料包着,一打开来是十分精致的匣子。打开匣子,里头各色女子梳妆打扮用的东西十分齐全。
乌铜向自家王爷展示着匣子里的东西,心中暗暗表扬自己,幸好之前经常替豆花买脂粉,才十分的有经验。不然进了那脂粉铺子,可不就是一头雾水。
虽然王爷只瞄了一眼,连头都没点,乌铜却是知晓自家王爷是满意的。
只是,爷要这女子梳妆打扮用的脂粉作甚?送给女子?自从爷让自己去买脂粉,乌铜就猜测了一路。
心中念头才起,就见爷从匣子中取出一枚炭笔,竟是往自己脸上招呼起来。
喝!乌铜唬了一跳,爷这是要作甚!
孙南枝按着小战给的地址,去探望冬杏。
院子闹中取静,出门拐一条巷子便是集市,热热闹闹的卖什么都有,生活倒是便利。
孙南枝站在门前,叩了三下门,才听得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道:“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