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下楼时,脸色略显凝重。李嬷嬷见状,上前询问。冬雪摇头,看了一眼二楼,快步离去。秋叶紧随冬雪,交代了秋橘两句,便去寻夏荷了。李嬷嬷本想上楼,可才抬脚就见林一诺带着春雨下来。
林一诺面色如常,只是衣着异如往常的素雅,“我需出趟门,嬷嬷好看院子。”
李嬷嬷看了眼天色,“眼下已申时末,再有半个时辰该关城门了,姑娘这时出府……”
“有春雨和冬雪在,不会有事的。”林一诺为安李嬷嬷心,低头一笑,“今日我未归,便是在清泉山庄歇下了。我出了府后,嬷嬷帮我去寻文斋知会一声,明日晚间我必会回来。”
李嬷嬷看得出林一诺有心事,也是劝不住的,福了福身,“姑娘在外,身体为重。”林一诺扶起李嬷嬷,拍了拍她的手,带着春雨出了院子。
云柳阁外,珊瑚正同几名小丫头清扫小径,时不时瞄上青竹院门几眼。林一诺才出院子就撞上珊瑚视线,珊瑚同几名小丫头立即福身请安。林一诺没有言语,反而盯着珊瑚看了几眼,冷笑一声朝前院去。
二进门,林一诺才转过拐角便瞧见一道摇曳的身影。腰肢纤细,不堪一握。一颦一笑,一动一静,宛若画卷。可惜,林一诺不是爱赏花的,仅看了一眼便全做无视。
“三妹妹可是要出门?”林清霜竟是主动开口搭话,见林一诺未应仍旧笑脸相陪,“眼瞅着天就要黑了,三妹妹还有想要的,想买的,明儿个同我一起去逛逛如何?”
林一诺听着,步子终是放慢了些,转头看着她,“林清霜,你我之间何时成姐妹了?脑子坏了,就该请大夫开药问脉,别在这儿挡路碍眼。”
林清霜一愣,眸子里满是委屈,还没开口反驳,倒是她的大丫鬟紫鸢横眉竖直,怒道:“我家姑娘都这般低声下气了同你示好了,你端什么架子身份,真当府里就你一个女儿了不成?”
“紫鸢,别说了。妹妹不愿同我亲近,不喜同我出门,也在情理之中。”林清霜满脸落寞,垂泪欲滴地看着林一诺,“以往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日后,我定会改过,还望三妹妹能给我机会,让我有机会与妹妹培养姐妹情谊。”径自说完,径自走开。
“她这是从哪儿得了信竟在这里堵人,咱们院外的眼线是不是该清了?”冬雪皱眉,面色冷肃。
林一诺此刻并无心思思虑林清霜的事,只是淡漠地看了一眼两人离开的背影,“许是胡氏说了什么,又或许林老夫人嘱咐了她。咱们还有事,办事要紧。”说罢,又转头嘱咐春雨:“让夏星盯紧些就是。”春雨记下,紧跟林一诺快步离开。
林府大门前,马车已经备好。只是林一诺刚从侧门踏出,又遇着良景天带了一队人缓缓而来。瞧见出来的人是林一诺,良景天打马上前,满面笑容。
“林三妹妹,许久不见,你又好看了不少呢!”良景天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烟青色衣裳,倒是显得沉稳不少,“三妹妹这是要出门?”
“嗯,有些私事需处理。景天哥哥,这是才回来?”林一诺看了一眼良景天后头跟上的车队,每个人脸上都带有疲惫之色。
良景天不接林一诺的话,翻身下马,走到林一诺面前,“是什么重要的事需现在去处理?”良景天眸光清明,却带着审视的意味打量林一诺,更摆出一副‘你不说,我不让’的架势。
林一诺眉头微皱,转眼便有纾解。手指勾了一勾,将良景天叫到跟前,点起脚尖,附耳轻声,“事关哥哥,不便声张。”良景天听得眸光一凝,才要开口就闻得林一诺再道:“我原想自己去,你即凑巧来了,那同我一道吧!”良景天点头,扶了林一诺上车才翻身上马。
临走时,良景天回眸看了眼车队,留下三四个护卫,其余人等先回玲珑阁待命。少了厚重行李,车队走得十分快。寻常商队一个时辰不过十几里,良景天、林一诺一行一个时辰便是二十几里。为了在天色沉下来前赶到,林一诺虽坐的是马车,跑起来也不比良景天骑马慢上多少。
林一诺坐在车里,颠得是五脏移位。中午吃得那点东西都不够吐的,干呕了一路黄水。可即便是头晕眼花,骨头散架,林一诺愣是没有喊出声来。五十八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京城这些闺秀们去三十里外的寒云寺来回都需要一日,还得天不亮就出发。而关外八百里加急,几千里都只需十日左右。
待天完全沉下,距离庞文庄仅有五里时,良景天突然放慢了行进速度。林一诺压下恶心与不适,揭开帘子看了一眼良景天。良景天回眸,眸光碰撞。
“眼瞧着就到了,三妹妹好生歇一歇。”良景天面带笑容,只是笑不达眼底。
林一诺垂眸,“本想装扮成来京投奔的,有你在倒是可以办成商队,投宿也更方便。”良景天笑了笑,打马上前。林一诺放下帘子,便让春雨给自己梳妆打扮,挽了个妇人髻,未点唇描眉,面色苍白,瞧着有些病态。
五里地,这一次倒是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一行人停在庄子前,良景天环顾一圈才让人上前叫门。庞文庄不大,仅有七八家燃着烛火,只有从零星传来的狗吠鸡鸣声可知远处应还有些人家。
“主家可有人?主家可有人在?”喊门的是名壮汉,嗓音洪亮却又带着些许沙哑。叩了几声门环,靠近的人家都探头出来瞧了,这庄子的门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开。
良景天见有人探头,急忙翻身下马上前,皱眉道:“老人家家中可有空房?我夫人临路上犯了急症,身子不适,需得休养,能否请您行个方便?”说罢,从衣袖中取出银袋,“若您能收留,这里的银钱都归您。”
老人家上下打量一番良景天,又瞧了瞧手上鼓鼓囊囊的银袋,眼中仍是不信任。沉默半晌,又越过良景天看向马车。马车装饰普通,可车夫、随行侍从个个身子健壮魁梧,老人家又将门掩上一分。
林一诺在车里听着动静,找了块面纱戴上,用水洒了些许在脸上,这才挑开帘子,扶着冬雪下了车。半倚在冬雪身上,一副柔弱不堪的样子,“夫君,要不…要不还是寻个破庙吧!”才说一句,林一诺咳了一阵儿,“都是妾身…妾身的不好,害的…害的夫君没能赶上,还要流落荒野…都是妾身不好……”
良景天回身,快步走到林一诺面前,担忧道:“你莫要想这个,快回车上休息去,剩下交我就是。大夫说你不能吹风,你怎么就不知爱惜自己……”话落,就要抱林一诺上车。老人家听了两人对话,与老伴对视一眼,终是打开了房门。
老人家看着眼前两人,接了老伴的风灯,上前作揖,“我看你们各个高头大马的,还以为你们是那种人……”说着话,面上带上尴尬之色。老人家见良景天面上颜色未变,再度开口:“我家小,拢共不过三间草屋,实在没地方留你们。这尤家倒是大得很,就是门房胆子小了些,不是熟悉的人不会开。”
良景天与林一诺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却抱拳弯腰,行礼后才道:“老人家可否帮忙叫门,晚生着实感激不敬。”老人家倒也没有推脱,应下便上前去叩门。
叩了三声,停了半息,才开口道:“虎子,不是那些人,你放心开门吧!”老人家话音落后一盏茶时间,庄门才缓缓打开。
守门的门房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写满惊恐的眸子扫了一遍良景天一行人,着重打量了几名随从的腰间,视线最终落在马车上,“你们…你们把车帘掀开。”
林一诺仍倚在冬雪身上,春雨守在车边。听得虎子的话,春雨毫不犹豫地揭开帘子。车内三面为坐凳,仅在中间放了张棋盘大小的方形小几,小几上摆了套白玉杯,小几下是一个八角三层食盒。虎子扫了一遍,仍旧不够放心。良景天丢了个眼神给随从,几人纷纷解下包袱,摊开在地。
包袱里面放置的无一不是换洗衣物,只有春雨携带有几张银票并两三根发钗。良景天上前,毫无身份之说,对着虎子抱拳行礼,道:“我等是从永宁远安县来京城探亲的,未曾料到夫人身子柔弱,一路赶来竟会引发旧疾。本想着快些进京寻个大夫,可谁曾想天黑都未到。眼看这方圆内无客栈可投宿,无奈之下只能来庄上求个方便。”
虎子听完,眸光里仍旧是写满疑虑。林一诺长叹一声,又咳了几声,气顺些方道,“夫君,还是寻个荒野落脚吧!若妾身……那也是妾身福薄,不能陪伴夫君白头。”
良景天皱眉,起身便扶住林一诺,“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们…我们会遇到愿意收留我们的善心人家。”说罢,托着林一诺就要转身。只是走出两步突然停下,回眸看了一眼老人家,银袋丢给冬雪,“取块大些的银钱给老人家。”冬雪从始至终没有言语,取了银子,放在老人家手心。
老人家看了看手心的银子,又看了看走三步停一步的两人,深叹了口气,“虎子,你说你……你拿不了主意就去请示老爷嘛!这荒山野岭的,你让人家往哪儿去?更何况你也瞧了,他们可不是什么歹人。”
虎子瞧着那银块,到底是张了嘴,“你们等一等,我去问问我家老爷。”
良景天看着林一诺,终是笑了。扶着林一诺,两人向老人家行了礼。老人家拱手,举着风灯回了家。一家老小围着这银块瞧了半天,又拿称了称,足足有二十两。二十两,足已让这户人家五六年不愁吃喝。
等虎子请示回话时间里,良景天扶着林一诺退至马车旁,牵着林一诺的手细细搓揉,眸子里哪儿还有担忧,倒是笑意满满。林一诺此刻心思全在这庄子里,丝毫没有在意良景天这番举动有何不妥。倒是春雨与冬雪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
虎子回来地倒也算快,左右不过一盏茶时间。回来后,虎子开门开得爽快,良景天为感谢也给了块银子。这个庄子不算大,是个二进的院子。良景天扶着林一诺入门时,就有个十二三的小丫鬟上前引路。进门左拐,在第三间屋子前停下。小丫头推开房门,房中仅有一张八仙桌与一张炕,炕上有被褥,需自己布置。
良景天也未露出半点不满之色,扶着林一诺进屋落座,又让春雨与冬雪铺床扫屋。自己则是开了食盒,用白玉杯倒了热水给林一诺。林一诺取下面纱,面色确实苍白,双唇都泛着青紫。小丫头见了,这才福身对良景天道:“老爷请这位公子堂前说话。”
良景天点了头,看着林一诺喝下热水才道:“不必劳心等我,你先养养精神。”林一诺点了头,良景天又看了一眼冬雪与春雨,“照顾好夫人。”
良景天同丫鬟转身后,林一诺便看向冬雪,“去查查这宅子里的情况,速战速决的好。”
冬雪单膝跪地,“是。”说罢,借着换衣的名头去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