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景天同尤家老爷在堂前闲谈时,冬雪已走遍这个二进的宅子。所谓庞文庄,除去尤家这位老爷住的宅子外,只有十几来家农户长居。因着这庄子管辖的三十里田地是圣上赐下的,每年上交的田税才是寻常田地的三分之二,故而此处还算的上富足。
二进的宅子里拢共住了五位尤家人,年纪最为年长的老夫人卧房位于后院东边,小丫鬟便是买来伺候她的。尤老爷同夫人住一进东侧,也就是入门右手边第四间。这位尤老爷有一儿一女,因其儿女都还未成年,便同老夫人一起住在二进院子东侧。二进院子西侧则是绣房、书房、库房与米仓。
这宅子有七名护卫,里四外三,身手在普通里算是较好的,击退一般的流匪问题不大。冬雪逛了一圈,并未刻意隐瞒身形,这些护卫竟也无一人发现。待良景天回来时,冬雪已将尤家情况打探清楚。
良景天端回两碟小菜并三四个馒头,放在桌上,“乡野地方,这个点也没什么可吃的,你先垫垫。等回京后,我让杏花楼做桌好的送你院里去。”
不论是林一诺也好,林诺儿也罢,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自然不会在意吃食好坏。拿了一个粗面馒头,就着小菜吃了起来,声音压得较低。“你可打听道什么了?”
良景天盯着林一诺瞧了一会儿,林一诺却指了指外头。良景天明白其意,点了点头道:“这宅子现任当家做主的就是这位尤老爷,大名尤大牛,十七年前还只是此处管事。”
林一诺一愣,“你是怎么套出他这话的?”
“简单。”良景天嘴角一扬,枕着自己手臂,闭上眸子,“我就说我仰慕他能有这么大的庄子,问问他如何买到手的。人,尤其是男人,最是虚荣不过。”林一诺摇了摇头,便让春雨与冬雪一同坐下吃了晚餐。
收了碗筷,良景天也休息够了。林一诺让春雨取了茶水,喝完才轻声同良景天说起自己打算。良景天听得皱眉,神情严肃。林一诺人已至此,不问清楚自然不会离开。
子时才至,冬雪飞身出房门。起落之间,打晕一人。良景天带来的随从也不甘落后,一人翻墙出院解决院外三人,其余人撬锁、堵嘴、绑人是一气呵成。不过一炷香时间,宅子里除去被打晕的虎子以及犹在梦中的老夫人外,皆被丢在一处。
林一诺踏月色在宅子里慢行,良景天紧随其后,哪里还有入夜时的夫妻温存之感。冬雪几人将尤家大小丢在二进院中,这尤老爷才意识到来人竟是自己放入的。
看着尤大牛眼中的悔恨之色,冬雪冷声道:“你以为你不放,我们就进不来?”一言毕,从腰中抽出软剑。软剑横扫,仅一道剑气便劈开廊柱。尤大牛眸子一震,神情浮上恐惧之色。其子年逾十二,竟被这一剑吓得尿了裤子。
“我不是为你家产业而来。”林一诺皱了皱眉头,面上哪还有苍白柔弱之色。说罢,抬脚进了老夫人的屋子。
春雨点了灯,备下热茶,擦净桌椅,这老夫人才发觉房中有人。满是皱纹的手揭开床帐,已经昏花的眸子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又因着才醒,眼前只剩一片朦胧。林一诺也不急着开口,仔细打量了床榻上的老脸。闭目深吸几口气,这才压下了心口的那团郁结之气。
尤大牛母亲年近四十,看着却像个七八十的老妪,偶会去乡间走一走,故而旁人都称呼为尤妈妈。这尤妈妈隐约看出房中站了有三四人,心下自升起一股不详预感。思及这些年的小心谨慎,又将不详预感压制在心底,强撑着问道:“你是谁?”
林一诺听其问,缓缓睁开眸子,笑道:“八年不见嬷嬷,嬷嬷竟连我的样子也认不出了吗?可我还记你的样子,一如八年前。若不是你头发里生出的银丝,我还以为时光冻结,不肯向前了……”
尤妈妈的眸光逐渐适应,虽说看不大清林一诺的详细样貌,可大致也是认出了。一道热泪顺着脸颊滚落,尤妈妈扑倒在林一诺脚边,“您是小姐?是诺儿小姐?我的小姐……您都长这么大了……当初…当初老奴逃出来后,无时无刻不在挂念您……您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林一诺看着脚下的老妪,勾起她的下巴,凝视这张老脸,冷笑一声,“嬷嬷当我是傻子吗?”尤妈妈一愣,泪立刻止住。林一诺擦了手指,喝了口热茶,“我哥哥,林七言是怎么死的?”
尤妈妈抿了唇,低下头,“大少爷…大少爷是为了给小姐寻大夫,失足落水的。”
“……”林一诺盯着瓷杯,手指在杯口转了一圈。沉默片刻,将文契丢在尤妈妈面前的地上,“我再问你一次,林七言是怎么死的?”
尤妈妈展开文契,针扎片刻,“大少爷是失足落水的。这文契是小儿攒了银钱问夫人买田地时定下的,说明不了什么啊!”
“失足落水?”林一诺冷笑一声,“好一个失足落水……”林一诺抬眸看了一眼春雨,春雨福身领命,出门就让冬雪将尤大牛以及其子带了进来。
尤妈妈看着自己的儿孙,直呼道:“大少爷真的是失足落水,是溺亡的。老奴没有撒谎,真的没有欺瞒小姐。”林一诺至若不闻,也不再同这老妪废话。尤妈妈见林一诺此态,便知儿孙即将遭罪,伸手去拉林一诺裙角。春雨见状,一脚踩在尤妈妈手上。尤妈妈吃痛皱眉,口中却不出一声。
“这老妪倒是个骨硬的。”良景天搬来椅子,紧挨着林一诺,“只是不知她儿子、孙子能挨得过几下。”良景天话音才落,冬雪已踩断了尤大牛左腿的胫骨与腓骨。哪怕堵着尤大牛的嘴,仍旧能清晰听到尤大牛吃痛的叫喊。尤妈妈听着,仍旧不松口。
春雨加重脚上的力道,丝丝骨裂声也渐大。冬雪手下没有丝毫留情,抬脚就踩在尤大牛右腿上,眨眼间就废了他双腿。尤大牛痛得几乎昏死过去,其子则连哭声都不敢出。冬雪眼瞧着尤大牛精神不济,拿起桌上的茶壶,滚热的水直接浇在其脸上。尤大牛顿时被烫的满脸通红,口中绑着的布条都开始染上鲜血。
“不说?”良景天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尤妈妈,亲自给林一诺换了杯茶水。再抬眼时,看得是尤大牛之子。冬雪丢开尤大牛,抓了小子便丢在良景天面前。良景天沉了声,“接下来的不适合你看,你是否要出去等等?”林一诺抬眼看着良景天,良景天笑如寻常那般。
几息后,林一诺起了身,“别弄死了,她若不说,留着慢慢玩也好,权当替胡氏她们还了这些年的债。”说罢,便是出了屋子。院子里,月色极好。林一诺捧着茶盅,抬眸赏月,仿若这院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也不知是谁对尤家女儿怜香惜玉了,还是见她年岁不大便大意了,尤元儿堵嘴的布团脱落下来。尤元儿看着林一诺,喊叫的第一句话竟是质问。尤元儿死死地盯着林一诺,质问道:“我家好心收留你们,你们竟然趁机打劫,就不怕遭报应吗?”
林一诺听得一笑,房中隐约传出闷哼声。缓步走到尤元儿门前,俯下身打量这个比自己才小两的姑娘,“你的祖母和父亲都没有遭报应,怎么会有报应找上我?”林一诺冷笑一声,起身走开。侍从重新堵了尤元儿的嘴,又查看了一番尤夫人,这才回到一旁。
半个时辰后,一声哭泣从房中传出。良景天打开房门,擦了擦手才迎林一诺入屋。屋内飘着一股莫名的骚臭味,林一诺皱了皱眉头却未说什么。扫一圈屋子,尤大牛已被冬雪废了双腿双手,尤妈妈十指也全部断裂,而最严重的却是尤大牛之子,屎尿从裤脚流出,已昏死在一旁,其身旁放有一叠湿透的生宣。
林一诺仅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肯说了?”
尤妈妈跪地,颤抖着身子,点头道,“只要您放过老奴一家老小,老奴定知无不言。”
“早该如此,何苦让子孙受罪。”林一诺重新坐下,眸光里没有半点怜惜。尤妈妈跪坐起,眸光不断飘向孙子。见其胸膛还有起伏,这才咽下胸口的气,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