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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既来之,则安之(下)

清秋醉 思夏言 4808 2024-07-11 19:35

  燕云易意识到自己所言有些表意不清,赶忙站起身来,神色凛然道:“不是这个意思。”

  随即,他直言不讳地向沈亦清解释清楚。

  沈亦清心中了然,但依旧有些局促地回避着燕云易的眼神,不自觉地伸手喝了口水压压惊。

  她说道:“没问题,我理应配合。”

  燕云易没有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间无话,许久才轻咳两声回应道:“你放心,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相处日久,毕竟也有了些了解,沈亦清自是不会担心他的品行。于是摆摆手,颇为不在意道:“我知道,你的世界里只有公务。更何况,连梁倾月这样的秉性和姿色你都没有任何动摇,我又怎么可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燕云易未来得及反驳,只听见沈亦清长吁一口气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见她神情松弛下来,燕云易只觉得这样也挺好,并不想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于是顺着她的话茬说道:“你是说千秋诞的事情吗?”

  沈亦清略有些迟疑,毕竟自己日前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过激,而燕云易也始终没有正面表态。此时她试探性问道:“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

  燕云易语气清冷道:“现在知道怕了?”

  沈亦清兀自反省道:“那倒也没有,我就是担心给府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我以后的确不能这么莽撞了,万一连累燕老夫人就不好了。”

  燕云易道:“还有呢?”

  沈亦清略加思索道:“还有燕老将军和燕云殊,他们可都有爵位在身。对了,清秋苑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你还真别说,我今天都有些提心吊胆,想着可千万不能牵连他们。”

  她所言本都是燕云易期望沈亦清能够自我反省的地方,只是如今阖府众人几乎一一点明,唯独没提到他。燕云易平时并非计较之人,此时却莫名有些悻悻然。

  燕云易语气平淡道:“以后做事情不要太冲动。”

  沈亦清点了点头,面上是难得的乖顺与柔和。

  他顿了顿又说道:“典刑司查明沈思云与此事有些许攀扯,不过她是姜家未过门的新妇,姜宗池托了些关系打点,所以只判了重打二十大板。其余涉案人员或查办、或释放,总之这件事情已经平息了。”

  闻言,沈亦清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但对于这个结果多少也有些意料之中,并无意外。毕竟沈思云与彻王妃的攀扯虽说有据可查,却未必与投毒涉案有直接关系。更何况,以她对于沈建安的了解,他不是个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平白被摧毁的人。就算不是为了沈思云,他也断然不能坐以待毙地接受沈家沾惹上宫里的命案重罪。

  虽说沈建安唯唯诺诺,但是事关自保,他总是能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于是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许是以他们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把柄相要挟,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利益与姜家捆绑在一起。这边典刑司上门搜捕的公文还没到,沈思云与姜柏侯的婚约却已然定下。

  后面的一切,也就顺顺当当了。

  沈亦清冷笑一声,神情略有些阴翳地说道:“二十大板嘛,太便宜她了。”

  燕云易道:“我让林昊去城北的铁匠铺里打听过了,上个月他的确收到了沈府的订单,打造了一件女式软皮长鞭。”

  沈亦清平静道:“挺好的,起码这证明了我的推断没有错。”

  沉默许久,燕云易还是开口道:“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不要逞强。”

  沈亦清道:“你是想劝我退一步海阔天空吗?难道在沙场上,别人对着你刀戈相向,你还有心思想着如何以德报怨地化解?对待这些生性暴戾之人,宽容和善良都无异于助纣为虐。”

  燕云易道:“你可以与我说,而不是自己承受。这与以前不一样,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习惯了满是戒备与防御地对待这个环境中遇到的一切,此时面对这样的燕云易,沈亦清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她定着神对视着燕云易那双俊美的眼眸,忽然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安心感。

  既来之,则安之。或许这个陌生的世界,并没有自己想得那般只剩下艰难险阻。

  ——

  不知不觉中,小半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不光是整个荣远候府,就连时刻关心这个清秋苑动向的宫里一些人,也都清清楚楚地接收到了燕云易夫妇出双入对、琴瑟和谐的消息。

  自打千秋诞的事情过去之后,梁倾月整日里闷闷不乐,反反复复地沉浸在被自己的兄嫂设计的阴影之中。从前她还能坚定地认为即便被人看作有利用价值的工具,但无论是父王、母妃,还是亲生兄长,都是真心对待自己。如今,一切都像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她有那么多的话语想要宣之于口,却连个合适的契机与倾诉对象都没有。即便如此,她还在心存幻想。听闻燕云易与沈亦清始终都分房而居,那么兴许他们表面上的亲密也只是逢场作戏的假象?

  直到这些日子,梁倾月清清楚楚地听见宫人闲聊起这个盛名在外的少将军,以及他在府中是如何疼惜自己新娶的妻子。加之,千秋诞上沈亦清的脾气秉性搏得不少宫人的好感。宫人们平日生活苦闷,乐得有现成的故事可供消遣,于是关于二人男才女貌与天作之合的话语均被热热闹闹地议论起来。

  梁倾月一次次默不作声地从他们身边路过,静静地听着,可却一个字也没有说。侍女以为她已然释怀,只是回到寝宫,见她面无表情地眺望着窗外的身影,一时间只觉得整幅画面都呈现出难以言喻的孤寂之感。

  而另一边的荣远侯府,沈亦清的日子倒是的确过得越来越平静安逸。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静养,她和屏儿的身体的确好了许多,一切又回复到从前惬意自然的模样。唯独是每当燕云易休沐之时,他都得与沈亦清同屋而寝。当然,他们并非真的同床共枕,只是明面上做做样子罢了,实际上一个睡在床上,一个宿在外堂的凉榻上。

  总的来说,清秋苑的小日子过得井然有序,直到李嬷嬷毫无征兆地又踏入其中。

  早前沈亦清就觉得李嬷嬷登门而来必定不是个巧合,又莫名其妙地撂下颇具威胁意思的话语,她以为明摆着汤茵想要找自己的麻烦。没想到,那日之后汤茵那屋却迟迟没有动静。她既没有让沈亦清过去问话,也没有为难她的行为。沈亦清只得认为是自己小人之心,便将它丢诸脑后。

  所以当李嬷嬷再次问道她现在身体好些了,能不能去见夫人的时候,沈亦清想了很久都不记得她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李嬷嬷,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李嬷嬷道:“你不必多问,见到夫人便自会知晓。”

  沈亦清挑了挑眉,并没有束手就范的意思。她不是第一次见汤茵,上次的风波和龃龉尚未平息,沈亦清无意再与她产生不必要的争端,无论是出于对乔老太君的关切,还是站在缓和汤茵与燕云易母子关系的角度。就算不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扭转她如今偏执的性格,沈亦清也总不希望自己成为火上浇油的不利因素。

  可她的这些想法并不会被看见,起码李嬷嬷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照理说,现而今留在清秋苑里的,大抵都是赵嬷嬷精心筛选府里信得过的人,身家清白,也不会有旁的把柄能被抓在他人手里。

  可李嬷嬷此时还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方大娘的生契还在夫人那里。”

  只这一句话,沈亦清望了眼远处正忙着教导苑里下人的方大娘,眉心不由得微微蹙起。

  她自然不知道李嬷嬷这话的真假,只是方大娘原本就在东厨打杂,而汤茵也的确曾打理整个侯府内务,有她的生契也并不意外。

  吸取上次的经验的教训,沈亦清只觉得现在并不是赌概率的好时机。既然自己拿不准,总归还是姑且相信得好。

  于是,她既不扭捏,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干脆的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径直就随李嬷嬷走去。

  走着走着,李嬷嬷忽然停下脚步,只见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屏儿,一张木然严肃的面上带着些警醒的意思。屏儿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沈亦清轻拍了屏儿,看似是对她说,其实是特地让李嬷嬷听见:“你别担心,李嬷嬷面慈心软,不是有心要恫吓你。我身为人家的儿媳妇,去向夫人请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不必特地去向少爷禀告。李嬷嬷,我说的没错吧?”

  李嬷嬷于是并没有再直接回应她,兀自在前面领路。屏儿担心沈亦清的安全,紧紧地拉着她的袖口。沈亦清面带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担心,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那奴婢这就去通知林昊,姑爷说了要是您出了任何事情又找不到他,就让奴婢说给林昊听,他也立刻就能知道。”

  沈亦清竟不知燕云易何时对屏儿吩咐了这些,不过此时她只顾着急忙阻拦道:“屏儿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大事。你要是实在担心,就去祖母那里候着。要是到了黄昏我还没有回来,在给她老人家说也来得及。”

  她说这话并不是盲目自信,只是虽则汤茵对自己有明显的敌意,但是就凭借她嘴硬心软的性格,沈亦清相信她总不至于迫害自己的性命。再不济,大不了被她寻个由头小惩大诫,若是能平息她的怒火,对整个荣远侯府也未必是件坏事。

  或许是他这些时日以来与府里众人的和睦相处,又或者是几番生关死劫之后的豁达与释然,沈亦清只觉得若能够和平相处,也不必事事都争出个胜负对错。尤其是知晓汤茵的过往之后,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多多少少也有些共情,终究她也是个苦命之人。

  不知不觉中,沈亦清又踏入这片与荣远侯府中各处俱不相同的小院落。不远处依旧是袅袅升起的焚香,只是今日阳光明媚,她的心情也不似过完满是无从驱散的迷雾与阴霾。

  远远的,沈亦清似乎隐约就能听见本应清幽静雅的堂屋中,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与这片景致显得异常得格格不入。正当她疑心之时,李氏那张敷着厚重脂粉的脸庞便紧紧地贴了上来。

  沈亦清躲闪不及,险些被她生生拽进怀里,好在她身形瘦小,微微灵活地侧过身才堪堪躲到李嬷嬷身后。

  李氏却没有半分不悦,依旧笑意盈盈地热络凑了上来道:“快让姨娘仔细看看,身上可都好利索了?听闻这毒非比寻常,就指甲盖这么丁点的分量就能夺人性命,还是二姑娘命好,遇上这样的事情都能躲得过去。”

  沈亦清冷笑两声,面无表情道:“姨娘该不会就只是想亲自来看看我是不是还健在,如今人也见到了,该不会要失望了罢。”

  沈亦清怎会听不出李氏的意思,如今自己能够活蹦乱跳地站在她面前,想必她最是恨毒了心。也难为她还得在人前装出一副慈母的模样,可惜自己实在懒得配合着表演。

  李氏愣了愣,却一反常态地没有丝毫气愤之情,急忙解释道:“二姑娘.......不不不,应该喊燕少夫人。这是哪里话,我是你的姨娘,你就是再看不起,我这也是娘家人,怎能不盼着你好。”

  沈亦清面带疑问道:“这可奇怪了,您既然是我的娘家人,有事情不直接找我,总是往我婆婆的宅院跑。该不会......又想着趁我不注意,方便说我的坏话吧?”

  说完,她刻意将李氏既怒且惧,红一阵、白一阵的神情尽收眼底。她故意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语气,教李氏一时间也说不上话,只得笑着连声说“哪里的话”。

  恰在此时,汤茵的声音悠悠然传来。

  “是我让她来的,少夫人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沈亦清这才注意到,屋里还坐着杨氏姐妹以及那个她说什么都不会忘记的沈思云。只见她形容略显憔悴,却更添几分妖冶的美感。那双时而乖巧、时而阴鸷的双眼,正露出轻蔑的神情,紧盯着沈亦清。汤茵依旧是那般看似平和的气度,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上。

  沈亦清微微缓了缓神,故作亲近道:“哪里,我怎么敢对您的安排有意见?”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是你们送上门来,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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