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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覆长生 微云疏影 2609 2024-07-11 19:37

  殷长嬴确实很看重荀慎,否则也不会一边向卫王索要此人,一边派杨辕出使六国的时候,不忘给荀慎赠礼,表达求才之心。

  双管齐下,昭国又一副陈兵在侧的模样,卫王夜不能寐,立刻册荀慎为使节,出使昭国。

  待到荀慎来到王都,殷长嬴又是赐田宅爵位,又是待遇比照千石大夫,又是朝堂议政,每回必请荀慎,还时不时与对方彻夜长谈。

  对荀慎的特殊待遇,朝堂上下,没几个人不恨得牙痒痒,以杨辕为最。

  杨辕很清楚,九卿之中,最适合法家弟子的官位就是廷尉,这也是他现阶段最有可能争取到的位置。

  廷尉年迈,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下任廷尉,必定是大王看重之人!

  而荀慎,就是他廷尉之路的拦路虎!

  若要问荀慎和杨辕谁的名气大,谁的学问精,谁更适合廷尉一职,还用想吗?

  无论哪方面,杨辕都比不过啊!

  更何况,六国之策,大王居然还采纳了荀慎的建议,先打最强的郑国;而不是听大部分人(包括他杨辕在内)的意见,先拿最弱的卫国动手!

  这是赤裸裸的夺取军功!

  灭六国之策的功劳,足以封君拜侯,甚至成为相邦!

  挡人前途,如杀人父母,公卿们自然对荀慎恨得牙痒痒。

  这厮明明就是不怀好意,想让昭、郑交战,削弱二国,大王怎么就看不到啊!

  不仅如此,昭国出兵后,顺手拿了卫国几座城池。荀慎代卫王上书,求昭国收回兵马,不要攻打卫国,大王居然真的准了!

  如斯厚待,嫉妒得公卿们眼睛都红了!

  正因为如此,卫王那边一撕毁盟约,与郑国结盟。昭国朝廷这边,针对荀慎的弹劾就如雪花一般,堆满了殷长嬴的案头。

  荀慎也知道情况不妙,上书为自己辩解。

  殷长嬴却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将此人下狱。

  对于荀慎的下场,许多人都觉得痛快极了。

  一心惦记故国,无视大王的厚恩,显得你比我们清高、出众、优秀一百倍,结果呢?直接被自家薄情寡义的君主卖了,导致触怒了大王,落得如此下场,简直活该啊!

  若不是国巫大人对荀慎有点好奇,想见他一面,荀慎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真的难说。

  殷姮没见过荀慎。

  荀慎是去年三月底来的昭国,八月初下狱,殷姮则是八月中下旬回的王都,一来一去,时间刚好错开。

  但要说她没机会见荀慎,那也不然。

  她在王都从八月留到了十月中旬,将近六十天,想要见此人,直接对殷长嬴提一声就行了。

  可殷姮只是随口问了两句,然后“忙到抽不出时间”,像是忘记了这件事。

  正因为如此,时隔一年,听见殷姮委婉地为对方求情,殷长嬴饶有兴趣地问:“阿姮为何此时提起荀慎?”

  “当然是因为,卫国亡了啊!”

  在殷姮看来,荀慎实在是一个很好懂的人。

  他对卫国的感情很深,这源于他从小就看见卫国积贫积弱,不断割地求和。但同时,他的内心又有传统贵族士大夫的一面,那就是对君王的渴求。

  卫王不曾尊重他,昭王却礼贤下士;

  卫王从不听取他的意见,昭王却对他的学说、著作很感兴趣,甚至直接向卫王要人;

  卫王就连官爵都吝啬赐予,昭王却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优待。

  这令荀慎十分痛苦。

  卫国是他的祖国,可在卫国,他永远得不到重用。

  昭国是他一度憎恨的强敌,偏偏唯有在昭国,他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假如他是一个冷酷的人,倒也罢了,偏偏他不是。

  这让荀慎怎么选?

  他根本没办法选!

  殷姮很清楚,殷长嬴之所以把荀慎下狱,压根不是外界传的那样,荀慎帮卫王说话,结果卫王背信弃义,触怒了殷长嬴——他怎么可能为这种小事生气?

  他只是发现,荀慎既舍不得昭国这个施展才华的舞台,又放不下满目疮痍的故国。

  这等优柔寡断之辈,殷长嬴看不上而已。

  假如荀慎能破釜沉舟,利用殷长嬴的信任,狠狠坑昭国一把,殷长嬴反而会高看他一眼,然后送他个惨烈的死法,以示敬意。

  现在这样嘛……

  反正荀慎的学术和政治思想,殷长嬴已经了解完毕。

  掏空这个人的知识之后,剩下得就是看此人可不可用而已。

  既然不可用,那么区区荀慎,无非就是坏掉的玩具罢了,扔了就扔了,又有何足惜?

  若不是殷姮表示对荀慎好奇,为了怕她失望,殷长嬴才吩咐人别死了。否则,就算荀慎被其他公卿弄死在监狱里,殷长嬴也不会有半丝多余的情绪。

  而殷姮之所以一年来都对荀慎不闻不问,只因她知道,卫国没灭之前,救荀慎出来也没用。

  一旦卫国被攻打,荀慎还是会上书,下场只会更惨。

  与其如此,还不如等卫国灭了,再把荀慎提出来。

  那样一来,他就会接受现实了。

  “阿姮为何如此笃定?”

  殷姮斟酌了一下言辞:“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这就像有个美女,出身贫寒,有个英俊潇洒,却同样贫穷的情人,爱得难舍难分。”

  “她愿意将钱财首饰悉数赠与,不断督促对方上进,希望恋人能有出头之日。谁知对方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听见她被贵人看中,迫于贵人的压力,把她呈上做了对方的姬妾——不准笑!”

  殷姮本来觉得这解释没太大问题,毕竟这时代没有国家和民族的概念,只有地域、家族和君王之分。

  对国家的忠诚与背弃,原因最终都会具体到某个君王身上去,拿人作比又何不可?

  但被他这么一笑,导致她突然觉得这比喻十分羞耻,登时有点自闭,索性用最快的语速,自暴自弃地说:“贵人对她很好,她深受感动。但内心深处,她又不想做贵人的姬妾,还是想当恋人的妻子。”

  “所以,恋人一死,她没了盼头,自然会对贵人一心一意?”殷长嬴含笑道,“可贵人看不上这样的‘一心一意’,怎么办?”

  呵!

  殷姮懒得理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贵人姬妾无数,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只是个花瓶摆在那里,也能增添三分光彩,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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