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晏维的建议,小陈氏愣了一下,才有些不安地说:“可我怎样才能见到国巫大人?”
她周旋在男人之间的时候,也非常留心听昭国的情况,知晓国巫大人的门路极难走通,可一旦成功,获得的回报也丰厚到难以想象。
小陈氏对这个建议十分动心,可她很有自知之明。
自打大王御笔亲判,裁定周安无罪;杨辕揣摩上意,严审周家。
曾经的高门世家,手上当然不缺人命。
杨辕按律行事,将周家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都贬为罪犯,财产全判给周安。
打那之后,这对母子接到的拜帖无数。
能在昭国几轮政治风波中保持地位的权贵们,眼光、政见和嗅觉都不会差到哪里去,而这些权贵最担心的,莫过于卷入大案,全家流放。
周安已经是公认的孝子,只要不谋逆,一生富贵无忧。
而一个愿意为了替母亲伸张正义,孤身对抗家族的人,别的不说,人品一定能保证。
试想一下,若是招周安当女婿,又屡屡施加援手,将来岳父家里落难,周安会不会倾力协助?
当然会!
周安就是那种,为了保存恩人(岳父)血脉,愿意牺牲自己性命的人。
你可以说他死脑筋,但公卿们喜欢啊!
对三公九卿来说,他们钟意的女婿人选就两种,要么能给家族带来助力,要么能给家族托底。
周安属于后者。
当然,也不是所有拜帖都是权贵想招女婿,也有些人(尤其是女眷)单纯就是对小陈氏好奇。
这则案子之所以流传如此之广,原因之一,就在于附带香艳传闻,导致许多人心痒难耐。
他们想知道小陈氏是不是容貌倾国倾城,天生体带异香,说话做事都无比撩人。否则为什么三十五岁了,还能迷得那么多男人神魂颠倒。
只不过,普通民众见不到小陈氏,也就幻想一下。
贵妇们却有这个机会,自然就纷纷递帖子了。
“国巫大人……并没有想见我的意思……”小陈氏突然意识到,哪怕昭国上流社会几乎全向她抛出了橄榄枝,国巫大人也没有。
这令她本能地有些恐惧,怕自己已经被国巫大人厌恶。
晏维神色淡淡,语气却有一种令人无比信服的力量:“国巫大人身系一国社稷,自然不在意此等琐事。”
“再有,外甥大胆问一句,难道您真的喜欢出门应酬?”
当然不喜欢!
几乎是下意识地,小陈氏就想这么说。
她讨厌繁杂的人群,讨厌窥探的目光,讨厌那些古怪的眼神。
无论外人对她的态度,究竟是讥讽、不屑、轻蔑,还是怜悯、同情、安慰,对她来说都是一次又一次的煎熬。
偏偏她处于弱势地位,非但不能推拒,还要配合垂泪,哭诉自己的处境,让她们在自己鲜血淋漓,尚未愈合的伤口上饱餐一顿,从而心满意足。
这么说来,国巫大人不召见她,反而是一种体贴了。
周安却有点担心:“表兄,这招是否有些过于冒险?”
“虽说国巫大人与三位太后关系一向冷淡,可那终究是王室私事。且不提我等如何才能见到国巫大人,就是见到了,又能说什么?难不成太后对母亲冷淡,我们就去找国巫大人当靠山吗?”
世家虽然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资源也未必够分,却有个千金换不来的好处——生在这种顶尖家族的人,耳濡目染,对政治往往会有一个比较清晰的判断。
周安便是如此。
他很清楚地知道,这种大人物之间的矛盾,能不卷进去,就不要轻易参与。
火中取栗,固然有人真能谋到利益。
只不过,更有可能的情形却是,这边大腿没抱上,那边的大佬却因为你的行为,十分恼怒,直接把人得罪了。
“找靠山自然不行。”晏维淡然一笑,“但找工作可以。”
两天后。
上林苑,照明工坊。
“这个光线,过于柔和,居家还可以,不适合放到工厂。”殷姮点评道,“工厂的灯光,应当以明亮为主,哪怕过于刺眼一些都可以接受。”
负责制作巫术道具的墨家大贤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卫沂之知晓殷姮根本想不到某些事情,便上前一步:“师尊——”
知道这就是“您出来一下,我们单独说几句话”的意思,殷姮就配合地跟着卫沂之离开工厂,阿布等人则站在很远。
卫沂之也不遮遮掩掩,非常干脆地说:“这批巫术照明道具,正是为王宫准备的啊!”
殷姮无言以对。
难怪她明明要求了光线明亮,最好能是白炽灯的感觉,看到成品却是柔和温暖的橙黄色灯光,感情这是贡品啊!
殷姮稍微一想,其实能理解他们的思路。
最新鲜,最好用,而且又最常用的事物,当然应该由大王享用。
没道理纺织工厂都能夜晚长明,王宫不能,对吧?
但殷姮却不这么认为。
一是因为王宫目前根本不缺照明道具,想要大批量改装这些巫术道具,花费太大,还不如等重新修建王都和王宫的时候配套满上;
二就是,一个新事物的诞生,必定要经过实验。
万一这个巫术道具有什么安全隐患呢?
在纺织工厂出事,顶多问责当事人;
在王宫出事,那可就闹大了。
殷姮当然不是觉得纺织工厂就能随便出问题,只不过事情的轻重缓急,她心中有一杆尺,才没急着将相关设备推向王宫。
卫沂之知道殷姮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但他还是为墨家大贤们说了一句公道话:“您可以暂时不用,可他们不能不做。”
若是什么都不准备,上位者心血来潮问起来,就成了下位者办事不力的铁证。
殷姮叹了一声,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阿布收到某个消息,露出诧异之色,上前回禀:“国巫大人,标女官派人传讯,说陈氏求到她那里,希望能找份工作。”
“嗯?”
“陈氏的原话是,她前些日子,拜见太后。见诸贵妇对周安颇为热络,却又有所顾虑。仔细想来,应是担心她经历坎坷,从而过于依恋儿子,新妇嫁进来要受苦。所以,她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要一心都扑在儿子身上。”
殷姮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卫沂之询问:“师尊,可否允许弟子旁听?”
“嗯?”
卫沂之眼中闪着兴味的光:“能见这等兵家高人,是弟子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