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安见明别枝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小脸瞬时变得战战兢兢,不由得心生怜惜。面前这三位明家姑娘打扮不分上下,便连首饰也是一样的材质,只是款式稍有差别,显示了明家主母的一视同仁。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明别枝,因为这位姑娘脸上有种令人心疼的生涩和不自在。
“无妨,驸马与明詹事情同手足,夫人不必见外。”瑶安笑着拉过明别枝,从手上撸下一个翠玉镯子套到她手上,“蝉儿是吧?第一次见面,伯母都没来得及准备份礼物。这镯子是我母妃留给我的,配你这身碧水绿的夏衫刚刚合宜。”
“长公主,这太贵重了!”明夫人的目光不安地扫过长女的手腕,那只翠色欲滴的镯子在她白若凝脂的皓腕间若隐若现,璀璨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
“是啊,长公主,这不合适!”明别枝红了脸,慌忙褪镯子。不料瑶安的手掌同她相仿佛,镯子不大不小,恰好卡着,明别枝把手背磨得通红也取不下来。
瑶安按住了她的手,眨了眨眼道:“迟早要给你的,慌什么!你看你跟这镯子有缘吧?不然怎么会拿不下来?”
明夫人好似听得呆了,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瑶安又让丫鬟把尹爰止喊了过来,笑道:“言儿,这就是明家的大姑娘,大名明别枝,小名蝉儿,你可记住了。”
“蝉儿?”尹爰止的眼神扫过镯子,调皮地吐吐舌头,“母亲若是只说大名我还不知道,若说蝉儿呢,那就如雷贯耳了!”
“就你话多!”瑶安敲了她一个爆栗,“还有这两位,也是明家的妹妹,你见过的。平常往来不多,今日既然见了,就多亲近亲近。”
尹爰止对那两位毫无兴趣,草草见礼后拉着明别枝就跑,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蝉儿,那边一堆的姑娘家,你刚来京城,肯定不认得她们。我跟你说啊,一会儿见着什么李太常家的千金,任尚书家的小姐,统统不要慌,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她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呀?”明别枝被尹爰止拉着,眼角的余光扫见明家姐妹跟在一旁,满脸惊诧。
“你看起来柔柔弱弱,一脸好欺负的模样!碰见心地善良的还好,若是那些不省油的灯,欺软怕硬惯了的,可不得把你吃得死死的!”
“她好欺负?”明晨曦哼了一声,越过她们走到了前头。
通往小亭子的石径边种满了花木,有些狭窄,尹爰止与明别枝把臂同行,将路挡得严严实实。明晨曦贴着她们挤过去后,明汀兰也打算侧身过去,却被尹爰止睃了一眼,只得尴尬地笑了笑,跟在后面。
“看样子你的妹妹们不怎么喜欢你啊?不过没关系,等你过了门,她们爱谁谁!”尹爰止笑得十分得意,自觉替明别枝出了口气。
“什么过了门?”明别枝被她说得莫名其妙,隐隐觉得这事透着诡异。
“哎,你别装了,哥哥快急疯了,什么惊鹊楼清风亭,早都造好了,就等着你大驾光临。”
明别枝更诧异了,急忙追问道:“爰息哥哥急什么?”
尹爰止“咦”了一声,正打算回答,凉亭中有人喊了声:“言儿你做什么去了?她们都等着你打双陆呢!”
这嗓音着实娇脆动人,明别枝抬头望去,喊话那人一声翠绿的夏装,容貌妍丽,正朝她们招手。她的旁边坐着个一脸傲慢的紫衫女子,见二人走来,翻了翻白眼,头别过一边。
尹爰止指着那紫衫姑娘同明别枝耳语:“看见没?那就是任尚书家的二姑娘任风回。她大姐是宫中的贵妃,圣眷正隆。若非只生了个女儿,怕是都能越过江皇后去!”
“那绿衣服的呢?长得跟个仙女似的,看起来脾气就很好。”
尹爰止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道:“有眼光,那是任家的三姑娘笙歌,我的闺中知己,一会儿替你引荐。”
二人走到亭外,任风回又站了起来,倚在凉亭边眸色微冷地打量着明别枝。
“来来来,姐妹们都认识一下,这是我家......”尹爰止敲了下自己脑袋,笑道,“这是明詹事的大姑娘,我父亲世交的女儿。怎么样,响当当的美人儿!”
任风回回头看了眼明晨曦,别有意味地抿唇微笑道:“怎么?原来曦儿多了个姐姐么?”
明晨曦“哼”了一声,明汀兰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亭内,解释道:“任二姑娘不知道,我家大姐姐一向在竺州伺候祖母,父亲不久前才接了来。”
“哦,乡下来的?”任风回的眼睛如同长了钩子一般,明别枝觉得她似乎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撩起来审视了一番。
过了半晌,任风回目光才又回到了明别枝脸色,朱唇轻启:“怪不得呢,这一身云绫穿在其他两位姑娘身上相得益彰,穿在这位身上就好像锦鸡套了孔雀尾,怎么看都别扭。”
“噗嗤”,亭中的姑娘们有几个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明别枝刚要说话,却听见尹爰止一声暴喝,怒道:“任风回,贵妃的恭谦淑德你是半点都没学到吗?”
“京中谁不知道我家姐姐因美貌入宫,关恭谦淑德何事?况且,言儿身为东道,对我这宾客不也恶言相向么!”
尹爰止顿时语塞。她一向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碰上任风回这种利嘴难免词穷,不由讷讷说不出话来。
“任二姑娘?”凉亭跟前有几级石阶,明别枝站在石阶下仰望着任风回那双犀利的眼睛。
任风回挑衅地点了点头,满脸倨傲之色。
“任二姑娘说的是,我一个村姑本不配穿这样的好衣服。奈何母亲盛情难却,也只能勉为其难,让任二姑娘见笑了。”
任风回见她竟如此低眉顺眼,有些意外。尹爰止怒容未收,闻言又如遇敌的刺猬般张开了一身的刺。
明别枝握住了尹爰止的手,对她说道:“我在乡下时无事可做,跟着家中的嬷嬷学过几天刺绣。选料的时候,嬷嬷曾告诫我,虽无明文规定,不过什么身份的女子穿什么颜色都是有讲究的。譬如我们待字闺中的女子,应选些色泽淡雅的衣衫穿,才显得娇嫩。万万不可跟已出阁的媳妇抢颜色穿,老气横秋,白白糟蹋了好年岁。不知道言儿姐姐觉得如何?”
“好有道理哦,你们说呢?”尹爰止高兴地拍起了手,跳着笑道,“你们怎么不鼓掌啊!我看你们穿的都是鹅黄柳绿浅红的,蝉儿可不是说对了么?”
刚刚还在嘲笑明别枝的姑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谁都不是傻子,明别枝分明是在嘲笑穿了身紫衣的任风回,而尹爰止显然十分高兴她指桑骂槐,替二人出了口恶气。
然而她们固然得罪不起长公主之女,也同样得罪不起贵妃之妹。
“言儿姐姐,我第一次来太傅府,不如你带我逛逛?”明别枝知道她们为难,她与这些女子萍水相逢,无仇无怨,实在没必要另生枝节。
“好啊!我家的园子不如清光园占地大,不过也别有意趣哦!”尹爰止找回了场子心里高兴,对着任笙歌道,“笙歌,一起啊?”
任笙歌面有难色,斜了眼正在生闷气的任风回,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们走了!”
尹爰止牵着明别枝扬长而去,任风回撇了撇嘴,嘲笑任笙歌:“你怎么不去?好不容易有人不嫌弃你庶出的身份,还不赶紧贴上?”
任笙歌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低着头坐到扶栏边,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