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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萃玉桥的雨

一轮江月明 飞花不见叶 3316 2024-07-11 19:42

  江清月见母亲出乎意料地醒了,不由大喜过望,当下便冲出门喊住了太医。

  “太医,我母亲醒了!您看方子是不是再斟酌一二?”

  太医刚刚走到大门口,闻言趔趄了一下。江寒月面色冷冽,眼中闪过一丝狠决,朝着他点了点头。

  白发苍苍的太医神色有一瞬间的颓唐,旋即又恢复如初,好像那丝犹疑只是错觉而已。

  西屋中的女人们听到江清月的声音也都拥了出来,却又怕打扰到病人,都只是在外面观望。明别枝原以为明夫人果真醒了,谁知看了会儿都只是小叔子一人在说话,不由觉得纳闷。

  江清月见母亲说出一句话后便再不出声,心中焦虑万分。这时又听见门口叽叽喳喳,烦躁地回头看了一眼。

  任风回挺着个肚子站在门口,众人生怕挤到她,都自觉站开了几步。她今日穿的是朱红色,因有孕而丰盈了些许的面颊如同美玉一般,衬着朱红锦缎雍容华贵,与床榻上风烛残年的江夫人对比鲜明。

  江清月好像看个陌生人一般地看着她,眼中闪过厌恶。任风回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忽然听见他厉声质问:“你在那里站着做什么?你婆婆说不了话,你同旁人一样看热闹,连盏茶水都不能劳动你伺候吗?”

  任风回从没见过他如此粗声大气的时候,不由窘得面色通红。明别枝推开她跨入房内,轻声道:“小叔不必着急,弟妹身子不便,由我来吧!”

  “她肚子里的孩子和你有关系吗?”

  江清月怒气冲冲地讥讽了一句,不再搭理。

  明别枝愣了愣,唇边露出一抹苦笑。秦姨娘看得不忍,进来坐在江清月身边道:“大奶奶也是好心,二爷这样嘲讽于她,未免令人伤心。”

  江清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刺激了大嫂,有些讷讷:“我没这个意思。”

  “小叔焦虑,我明白。”明别枝把茶盏送到江夫人口边,江夫人目光迷茫,好像完全认不清她的模样。明别枝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往日的精明荡然无存,也不知算可怜还是可悲。

  过了会儿,江夫人似乎终于放弃了辨认,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

  太医返回后再次诊视完毕,明清晓见他眉目放松许多,欣喜之余不免惴惴:“太医觉得如何?母亲为什么又开不了口了?”

  太医捻着颌下长须,斟酌道:“老朽方才虽然施了针,却不曾料到效用如此显著。不过眼下令堂看似与平日无异,神志却不甚清醒,看方才情形,怕是只认得江二爷。”

  “那该如何是好?”江清月一听不由着了急,扯着太医袖子道,“老先生德高望重,自然有法子医治的。只要能治好母亲的病,即便是要上天摘月亮,我也愿意一试。”

  太医道:“江二爷的孝心令人感佩,不过这事却急不得。待老朽替令堂慢慢调养,也许半年,也许一年,可能也就好了。不过......”

  “不过什么?太医但说无妨。”江清月听了前半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江寒月在旁默不作声许久,这时也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不良预后吗?”

  江清月一双眼睛怨毒地看着江寒月,道:“大哥是在担心什么?”

  江寒月斜了他一眼,没说话。太医捋着长须,慢悠悠道:“此后夫人须好生将养,切忌过于激动。”

  明别枝心下暗忖,江夫人性格本就不甚温柔,若要她此后心平和气,首先那件事就不能再提。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转头去看坐在窗边锦凳上的任风回。

  江清月也侧目去望任风回,却见她一双媚眼留驻在江寒月身上,含情脉脉,大庭广众之下竟丝毫不避讳。他恨得差点咬碎了牙根,可又无计可施,只能怨毒地瞪了她一眼。

  太医再次告辞出去,江寒月让人拿了药方去给江相过目,自己亲自送太医出去。

  屋外的冰粒子仍在下着,寒风扑面。萃玉桥上滑溜溜的,江寒月小心搀扶着太医,低声道:“方才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太医脸上隐隐抽搐了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

  “只要江夫人每天按时吃药,那就是真的。”

  江寒月诡异地笑了笑,道:“怪不得先生深受安王倚重,果然医术过人。只望着二弟往后安分些,别再闹出些让母亲生气的事。”

  太医停住脚步,走到桥边扶着栏杆远眺。江寒月见他那枯瘦的手指握在汉白玉桥栏上,轻轻颤抖着,于是问道:“先生是不是冷得厉害?”

  扶香池上雨点密密麻麻,敲出了一个又一个漩涡,扩散,融合,消失。冰粒子也好,雨珠子也好,落入了水中,就都一样了。池边的荻花被雨水沾湿,已经失去了往日不染风尘的飘逸,湿哒哒地竖在那里,好像一个个被雨淋湿的鬼。

  太医出了会儿神,在药童的再三催促下才重又提步,姿势却蹒跚了许多。

  “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老朽在安王身边十多年也没怎么做过。”

  深秋的雨淅淅沥沥,到了晚间都没停下。冷风沾着水气从扶香池拂过,带来了浓郁的寒气,随着掀开的帘子吹入自得堂。

  天虽然冷,自得堂内却热。这时候府内的女眷都聚集在一起,就连金缕楼的美人们都来了。

  江夫人卧病在床,照理说应该安排人侍疾。旁人也就罢了,明别枝与江霜月身为小辈近人,这是无法推卸的责任。原本任风回也应承担一部分,不过因为她身怀有孕,这事就不必提了。

  侍疾只是名义上的说法,其实一应事务都由丫鬟完成,无需女媳劳累。然而对明别枝来说,重要问题不在累不累上面,而是如此一来,她就没法去竺州了。

  晚饭时分她与江寒月提了此事,江寒月想也不想便道:“你回竺州就是,旁人有什么异议由我担待。”

  其实江夫人既然不能理事,还有什么“旁人”敢随意指摘江大奶奶呢?任风回平日里或许有话可说,但她也巴不得明别枝走得远远地,自然不可能横生枝节。

  不料秦姨娘一听说她的意思,立即半拖半拉着将她请到了巧篆居,关上门来同她推心置腹。

  “大奶奶万不可犯了这种糊涂。这话原本不该我说,但大奶奶一向与霜儿亲厚,我也就不怕僭越了。”

  明别枝岂会不知秦姨娘乃是出于好意,笑着道:“姨娘有话直说就是。”

  “虽然大爷支持大奶奶去竺州,但在这个时候,大奶奶可千万别上了当。大奶奶成婚时日尚短,江家还不能以你无子为由休妻,但将来可不好说。如果这回安心侍疾,就算再过几年,按照大靖律例,即便有人心生他意,只要大奶奶不说走,别人也是无可奈何的。”

  江霜月坐在旁边不满地喊了一声:“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若是让人听了去,还以为您挑拨大嫂夫妻感情呢?”

  明别枝感激地冲着秦姨娘笑了下,道:“姨娘能这样不见外,蝉儿心里只有高兴。不过往后的事,蝉儿也不愿去多想。祖母身子不好,若是......”

  说到在这里,明别枝郁郁地低垂了脑袋。

  秦姨娘知道原先并不清楚她有这一层顾虑,此时见她提起也觉得为难。虽说女子婚后以夫家为重,但那边是她自小依靠的祖母,从感情上来说,当然不能舍弃。

  “这样的话,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秦姨娘柔声安慰道,“大奶奶放心,我虽然身份低微,好在老爷还听得进我的话。万一将来有什么,我尽力设法转圜。”

  “多谢姨娘。”

  明别枝站起来随着江霜月走出巧篆居,回首望望亮着灯的屋子。灯光昏黄,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母亲,可惜自己不能同江霜月一样喊她一声“妈”。

  “其实,我方才在想,江家真的休弃了我也是好的。”明别枝踩着高高的木屐,在抄手游廊下同江霜月道。

  青禾一直站在门外,多少听见些她们在屋子里的对话,这时猛地抬眼看了看她。

  江霜月吃了一惊,道:“大嫂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大哥虽然收了妾室,那也是大嫂的陪嫁。大嫂即便心有怨怼,也无需如此啊!”

  明别枝摇摇头,道:“其实我跟你大哥之间的问题,与红轩没有太大关系。”

  江霜月终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见她并不往下说,当然也不好意思追问。

  明别枝回头笑了笑,扶着青禾跨下台阶,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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