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三妹妹是姨娘的骨肉。”明别枝暗暗心惊,努力对抗着越来越浓烈的困倦。想到芒种那日明汀兰的手段,她本就奇怪一个深闺女儿怎么知道那种手段。既然叶姨娘是她生母,那么有些疑问便迎刃而解。
那么刚才她吃的那个酥饼?明别枝偷眼瞧去,叶姨娘眼望着亭外的树林深处,神色怔忡。她狠了狠心,舌尖抵在牙齿上,重重咬下。
一丝腥甜在口中弥漫,疼痛令她清醒了几分。她忍着不适,慢慢道:“姨娘今日跟我说这些,是为了替三妹妹求情吗?其实大可不必,姨娘该知道过不了多久,我就嫁去江家了。届时我就算想跟三妹妹过不去,也没办法。”
“大姑娘宽宏大量,奴婢先谢过。”叶姨娘目光温柔地从她脸上扫过,凄然一笑,“只是,这样远远不够。”
她忽然起身,双手用力推向明别枝身边的扶栏!
“姨娘,你做什么!”
木质扶栏猛烈地晃了晃,明别枝心中一慌,看见叶姨娘目光坚定,咬着牙又推了一把。
这座亭子以松木为梁,柏木作柱,扶栏用樟木雕刻而成,本该十分牢固。不料叶姨娘推了几下之后,座椅栏杆居然“咔喇”作响,应声断裂。
明别枝此时半躺在座椅上,上半身全靠扶栏支撑。扶手突然间断裂,她顿时失去依凭,当下手足乱舞一番,身子止不住地往池中坠落。
只听扑通一声,池中鱼儿惊跳,水花四溅。池水不深,她仓皇落下后连喝几口水,咳个不停。
她刚才中了叶姨娘的迷药,被水一激手足虽然还是酸软,神志倒恢复了许多。叶姨娘把她推下池子后好像便遁走了,明别枝心下一松,在水中张开双臂爬起来。好在她在竺州时经常摸鱼捉虾,水性不错,没多久便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岸边越来越近。
猛然间,她又听到空中风声飒然,仰头一看顿时吓得无法动弹:一块圆柱形大石从天而降,冲着她的脑袋砸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石块落下,池中水花四溅,发出轰然巨响。明别枝惨呼一声,随即万籁俱寂,只有丝丝鲜红在水面扩散,悄无声息。
叶姨娘站在亭中下望,神色复杂。那石块其实是亭内的圆凳,早前被她搬到了池边座椅备用。她扶着明别枝进亭子时故意斜着身子,以免被发现异常。
“我本来想让你在沉睡中舒舒服服地溺死,没想到我花了那么多银两买的药效果却不好。唉,算我对不住你,我也不想的。”
她双眼定定地望着水面,澄碧的池水中源源不断地浮上缕缕血丝,慢慢扩散,将池子边缘那块染成了浅粉色,宛若春日里的桃花。
她走下亭子,站在池边看了一眼。
明别枝一动不动地躺在水中,头靠在岸边的浅滩上,额上血迹嫣然。那块巨石显然先是擦到了她的额角,然后砸在她的腹部。她的肚子以下有一大截被石块遮挡,看不分明。
叶姨娘手伸了伸,想去探一探她的鼻息。她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巨石严严实实地压着,即便有气也定然无法活命,但为了稳妥起见,叶姨娘觉得还是要查看一下。
不过够不到。她低头出了会儿神,干脆除了鞋袜,打算淌着泥水过去。
“大姐姐!你在哪里?”
叶姨娘悚然一惊,随即分辨出是明清晓的声音。她连忙收拾了鞋袜,沿着角门边缘的小径钻入了树丛中。
角门外,红轩带着哭腔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二爷,我同碧砌找遍了这一侧的园子,也没找见姑娘,她是去哪儿了呢!”
“让你跟着姑娘的,你是怎么跟的?”碧砌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后就看到红轩心急火燎地跑来嚷嚷姑娘不见了,“怎么每回都要闯点祸出来,姑娘跟着你可真是倒霉透了!”
“我怎么知道啊!姑娘尾随着二姑娘上了抱月长廊,后来我远远地看到江姑爷也走了过去,心想总不会有事......”
“好了,先找到大姐姐再说!”明清晓难得地发了火,高声呵斥了一句。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但又不敢往深了去想。
“会不会进了后园?”
“不会的,我回遮墨院时恰好撞上余嬷嬷,她刚在跟柳嬷嬷炫耀,说是姨奶奶放了她的假,她打了小半天的牌,还赢了一把铜钱。你看角门关着,姑娘回屋子也应该是从前院回去的,直接就能回屋子,何必又来后园呢!”
“会不会有人给大姐姐开了门?”明清晓总觉得事有蹊跷。
“要不我们回遮墨院看看,说不定两厢走岔了,此时姑娘正坐在屋子里等着看我们笑话呢!”碧砌说着,肚子里便咕噜了一声。明清晓回头狠狠剜了她一眼,恨声道:“都怪你这个馋嘴的死丫头!”
“二爷这火发得好没来由,我馋嘴怎么了?吃你院子里的东西了?”
“得了,你当二爷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呢,也是你可以随意顶嘴的?”红轩低声责怪了一句,同明清晓讨主意,“碧砌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奴婢先回去瞧瞧?”
“砰”一声,那扇小小的木门在晚风中晃了晃,倒在石砌小径上。红轩与碧砌目瞪口呆地把目光从地上移到明清晓的脸上,脸上尽皆写满了不可置信。
原来明清晓心急如焚之下,用力将角门踹得脱了门轴。他自己也被吓得愣了愣,随即冲入后园,高声呼喊:“大姐姐,你在园子里吗?我是阿晓,你赶紧应一声啊!”
“我先去遮墨院瞧瞧!”红轩踩着碎步,径直往西发足狂奔。碧砌犹豫了一瞬,不知该跟着她去遮墨院还是继续在后园寻找。
“二爷,我害怕......”碧砌哭丧着脸走近明清晓,“我好怕......”
“滚!没用的东西,你怕什么?这里又没鬼!”明清晓一看到她就想起她坏了自己的谋划。他的心里怒气翻涌,见她还不知廉耻地靠过来,越想越生气,忍不住一脚出去,踢在了她的腰眼上。
“我不是怕鬼,我是怕姑娘,怕姑娘出了事。”碧砌疼得弯下腰,揉着腰解释道,“我们从小到大在一处,十二三岁的时候姑娘贪玩从山石上掉了下去,我就是现在这样的感觉,心神不宁......我真的好害怕......”
明清晓听她一说更是心浮气躁,又甩了她两个耳光,怒喝:“你如今知道害怕了!是谁叫你吃了大姐姐的药汁!怎么没拉死你!”
“那药汁!”碧砌脸上高高肿起,一阵火辣辣的疼。她被明清晓言语中的意思所震惊,手指着他的鼻子,眼睛瞪得溜圆。
“那药汁吃了会拉肚子,我明白了,居然是你动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