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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女史阿布

一轮江月明 飞花不见叶 3641 2024-07-11 19:42

  “我的儿命苦啊!这么大年纪了只给了个侍卫的职衔,还是冲着你快娶妻才赏的!你这爹真是偏心到哪里去了啊!”

  江寒月进听风院后屁股还没坐热,汪姨娘便哭得如泣如诉。

  说起来呢,这事江寒月也是不满的。不过他不满的并不是被他爹慢待了,而是他打算明年参加秋闱,走正经的仕途,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套上一个帽子。

  并非看不起学武之人,不然他当年也不会送江浸月去金钟寺,而是有些被低看的屈辱感。怎么说他也算是云岚城中排得上的人物,何必靠着父亲的权势在宫中博得一席之地。

  况且外人若是知道了,多半不会提起他的丞相爹,而是拉扯江后的裙带关系。毕竟同江相比,深宫中的皇后娘娘更值得让人在茶余饭后说道。

  但他再不满,也不可能附和着汪姨娘的抱怨,那样绝对会不可收拾。

  “姨娘是觉得我靠不了自己吗?”

  江寒月把茶盏捧在手里,眼望着汪姨娘。

  天已经冷了,汪姨娘却还穿着身薄薄的旧袄子,也不知道打哪儿翻出来的,折痕都还是清晰的。她的衣襟上沾着粒油汪汪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酱鸭的皮,隐约还能闻见醉人的鲜香。

  他便想起了不久前刚辞别的澹澹,那个女人即便从烟尘满屋的厨房出来,也仍然如一支白荷般纤尘不染。

  汪姨娘眼神缩了缩,低声道:“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你放着这现成的树不靠,何必累死累活去跟贱民争那一亩三分地?听说今日皇后娘娘唤你进宫了,你就没跟她提提这事?”

  “姑母为什么找我,姨娘不知道吗?”

  汪姨娘当然知道,自从确定了明家联姻的是明别枝后,江后便私下遣人出宫告知消息,让她从中阻挠。

  “那娘娘没说什么?”在这点上她与江后的看法是一致的。既然改变不了江寒月身为庶子的现实,那么绝不能再在婚事上委屈了他。

  江寒月把茶盏搁到桌子上,杯沿碰撞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叮”声,好像风吹过飞檐上挑着的铃铛般悦耳。

  “怎么没说?说了一堆的话呢!”

  “说了什么?”

  汪姨娘迫不及待地追问。

  “姑母说,她打算让陛下替我御赐个平妻,顺道多匹配几个侍妾,将来封侯拜相妻妾成群,过一过众所瞩目的瘾。”

  汪姨娘向往地叹息了一声道:“娘娘对你我着实不薄啊!”

  “可这又关姨娘什么事了?难道将来我飞黄腾达时,做老封君的会是姨娘吗?姨娘想想清楚,你充其量就是个妾,破了天都不能登堂入室。我的妻子无论是谁,都不会叫你一声婆婆,反倒你要称她大奶奶,人前人后不能有半点失礼。”

  汪姨娘脸上血色慢慢褪去,恨恨地瞪视着江寒月,道:“有些话你无需说得太明白。你即便再憎恶我,我也是你生母,你改变不了!”

  “我只是告诉姨娘,我不忍心再有个女子如姨娘这般,活在正房夫人的阴影下。所以我才打定了主意不纳妾,同是不是娶明家姑娘毫无关系!”江寒月认真地,“还有,我不像父亲那么无情,能够在花丛中来去自如。我还有更要紧的事做,不愿意分心。”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我不都是为了你吗?”

  “难道小妹妹的出生也是为了我?”江寒月冷笑连连,甩开门帘出了屋子。

  被外边的冷风一吹,江寒月的心情慢慢平复。想到刚才说的最后一句,他隐约有点后悔。这么多年来这事是所有知情人避讳的禁忌,而他适才却脱口而出,没有半分犹豫。

  也许他果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骨子里也藏着汪姨娘一般的疯病。他终究是她亲生的,多少有几分相似之处。

  江寒月越想越灰心,迈出院门的那一刻,他听到汪姨娘在内嚎啕大哭,随即听见荍儿低低的劝慰声。过了会儿,哭声渐止,汪姨娘忽然打了个喷嚏。

  江寒月想到她身上那件薄棉袄,虽然明知道她是存心做给他看的,心里也十分不忍,于是站在门口喊了声:“天冷了,姨娘身子本就不好,还是多穿点吧!不然的话万一姨娘又病了,大奶奶进门那日可找不见你敬茶。”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汪姨娘又小声啜泣起来。不过这回她是压着声音在哭,好像生怕他听见了似的。

  江寒月觉得自己这番话又多余了,思前想后苦笑一声,心道还不如同往常那般装个哑巴得了。

  他今日奔波了一日,自觉疲惫不堪,却不知道明别枝也在这一天种下了个疙瘩。

  虽然不能说出口,但她无比希望江寒月上门同她解释一回。即便不认错,多少也让她能心平气和点。

  可是等了一个月,她都没等到江寒月的登门道歉,好像自从那天之后,他就消失了一般。

  她开始还有些心浮气躁,后来就将此事丢开了。反正事到如今,婚事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定夺的,江寒月在外边有没有人,她知道与不知道也并无差别。

  时气一日寒过一日。

  京城的秋相较于竺州要短暂许多,树叶似乎在一瞬间变黄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空中伸展,好像一根根枯瘦的手指。

  这一天,江皇后的诏令忽然到了明府上。

  那日见了江寒月后,江后原本打算过几天就见见明别枝。后来被李昀的婚事打乱,又是套端太妃的口风,又是揣度明光帝的意思,忙乱起来旁的事就被抛诸脑后了。

  好不容易忙完一阵子,她算算日子,婚期就在眼前,于是命人把明别枝连同明夫人等一道喊了进来。

  明别枝觉得意外,却又不太意外。江后是江寒月的亲姑母,虽然江寒月父母双全,但一个是包藏祸心的嫡母,一个是疯癫无能的生母,她自然是不放心的。况且听说江后虽然曾有促成这桩亲事的意思,但那时议婚的其实是明晨曦。江后与明夫人是隔房的堂姐妹,亲上加亲自是无妨,如今换了人,当然是不高兴的。

  所以她知道,今日入宫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期待,因为自从来了云岚城,她就无数次幻想过哪天进皇宫逛逛。

  当然也仅止于幻想。对于一个生在竺州的女儿家而言,皇宫从来都是如天上仙府一般的存在,能摸一摸城墙上那充满着神秘气息的红砖都已是莫大的满足了。

  不过待到马车到了清鉴宫外,明别枝在红轩的搀扶下出了车厢时,她才发现,大可不必多想。

  因为她想象中的巍巍宫墙其实在碧水河的对岸,河面上架设着三座汉白玉石桥。两边桥头俱是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不过去。

  江皇后遣来迎候的女官等在桥头,一眼望见明府车马在广场上停下,她便快步过来恭声问候:“詹事夫人远来辛苦了。”

  明夫人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看这女官服色,明夫人知道她品级不低,应当是个尚宫。照理说宫中能爬到尚宫这个位置的绝对都是人精,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心知肚明。因此明夫人笃定她是嘲笑明家在崇庆坊置不起宅子,她们母女三人只得从隆庆坊赶过来,这样才叫做”远来“。

  但那是江皇后的人,即便话再难听,她也得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有劳尚宫了。不知尚宫如何称呼?掌管什么职司?”

  那女官走在前面,微微侧了身答道:“詹事夫人说笑了,我出身微末,如何做得了尚宫?这身衣服是娘娘破格恩赏的。我叫阿布,只是娘娘身边的一个女史,平常就替娘娘收拾收拾衣物什么的。”

  明夫人见她说得谦虚,眉宇间却隐约含了傲慢之色,知道她必定颇受皇后信任,于是道:“原来是阿布女史,蝉儿曦儿兰儿,过来见过阿布孃孃!”

  清鉴宫中的女官多半来自京中仕宦人家,不过女史一类出身不高,父祖一般是不入流的小官。这阿布因为素有才名被征召入宫,在皇后身边服侍了多年,娇养出一身清高自负的毛病。

  她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个笔帖式,却甚是看不上明詹事这等出身寻常的官员。但听到明别枝等人一口一个阿布孃孃,心头顿时熨帖无比,态度便缓和了许多。

  “阿布孃孃,为什么我们从右边这座桥过河啊?”

  明汀兰眨巴着眼睛望着阿布,一脸的纯真可爱。

  阿布摸了摸她的脸蛋,牵着手问明夫人:“这位是三姑娘吧?生得真好。”

  明夫人含笑点头,又道:“兰儿初次进宫,小孩子不懂礼数乱问,女史莫要理她。”

  阿布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这个年纪童心未泯,好奇心重也是有的。三姑娘,你知道为什么要设三座桥吗?”

  明汀兰嘻嘻笑道:“我想总有讲究的,但实在是不知道。莫非等会儿我们出来就走另外两座了?”

  “这三座桥可不能乱走。这右边呢走文官及其家眷,左边呢走武官及其家眷。”阿布说到这里回头看着明别枝笑道,“大姑娘下回来就该走左边那座了。”

  “那中间呢?”明汀兰晃着阿布的手,问道。

  阿布还来不及回答,便听到明晨曦撇了撇嘴哼道:“傻子,自然是皇帝陛下一家子用的咯!不然你让他们飞过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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