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不喜欢你何必嫁给你!你还瞒着人家祖母生病的事。”江浸月口中嚼着点心,含混不清道。
“她已经知道了。”江寒月定定地注视着江浸月。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我最近都没见过大嫂。”江浸月被盯得气短神虚,站起来就走,“我这就去查,你坐坐。”
澹澹见儿子脚不沾地地跑了,又好气又好笑。看到江寒月吃了个小笼后就停了筷子,便又夹了个给他。
“这种薄皮小笼京中没有,你爹当年特别爱吃,所以我专门去学的。”
“澹姨怨过我爹吗?”
澹澹的筷子顿了顿,水汪汪的眸子扫过未能夹起的包子。她的眸中笼起了一层水雾,曼声道:“我怎么敢怨呢?若不是他的话,我还在风尘中蹉跎呢!”
可又怎会没怨呢?她为他洗手作羹汤,却没能换来他的长相厮守。
江寒月若有所思地一笑:“我爹那么多女人,其实他也不在意有谁怨他。”
“是啊,幸好你不像你爹。”澹澹眼中的那点泪光一闪即逝,扯开了话题,“说到女人,你听说了没有?太子这次娶侧妃是娶两个,一个是你的小姨子,还有一个是任家的姑娘。”
她知道江寒月对任家的事永远是有兴趣听的。果然,他答道:“听说了。我就是在奇怪,任家总共三个姑娘,任笙歌不久前刚刚过世,怎么突然又多了一个?况且任尚书就算真有来路不明的女儿,现在也是在孝期,并不能嫁啊!”
任笙歌在其祖母去世后暴毙而亡,京城中众说纷纭。不过因为她并无恶名,多数只是可惜她白生了一张惊世绝俗的脸。也有人嘲笑任尚书,有个贵妃女儿还不知足,竟打算包揽后宫,这下鸡飞蛋打。
当然也有阴谋论者猜测,任笙歌是因为抗婚未果才一死了之,私下里倒赞她是个脂粉英雄。
“江二奶奶没告诉过你吗?她有个远房的堂侄女,已经出了五服,并不需要替老太太守孝。”澹澹挥手让人撤了早饭,站起来往庭院中走去,“这位任小姑娘听说生得天姿国色,颇有美名,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太子妃的眼,所以特意讨了给太子做侧妃。”
听她提到任风回,江寒月的俊脸微红了红,道:“一向听说太子妃与太子不睦,这么看来倒是贤惠。”
澹澹哀怨地横了他一眼。她虽徐娘半老,一双眸子却宛如少女一般,令人怦然心动。
“你们男人总是希望身边的女子越多越好,却不知道我们女人的苦。”澹澹在一丛白菊边停下脚步,笑道,“太子妃那是聪明,知道太子身边少不了人,干脆就先弄个贴心的进来。更绝的是,明晨曦做了良娣,她故意将任小姐的位分放低一点,只要了个良媛的封号。如此一来,太子便觉得她不是存心与明良娣争锋,心中的感激更多一分。”
江寒月摇摇头,不赞同道:“我知道那位尹家的太子妃的为人,不像是会这些弯弯心思的人。况且以她的身份,也没必要去学这些皮里阳秋的技巧。我倒觉得是太子先瞧上了那姑娘,想着法弄进了太子府。”
尹爰止当然不需要学人家勾心斗角。她作为长公主之女,太傅之孙,天子之媳,未来能母仪天下的人物,完全不必活得如此辛苦。就好像尹爰息,一样的骄傲,所以即便心里存了明别枝也从不开口,以为只要他肯娶,她一定会嫁。
江寒月羡慕他们,不,是嫉妒。他们唾手可得的东西,他需要费尽所有心里使尽所有手段去争。他们永远都活在阳光里,而他就只能在阴暗中筹谋。
“谁知道呢!”澹澹也讨厌这种内宅争斗,当下把话头撂到一旁,与江寒月谈论起菊花的品种来。
到了傍晚时分,烟溪楼进进出出的人群逐渐增多,一天的热闹即将开启。人声鼎沸的大街上,一架马车忽然停下,赶车的小厮对着帘子内的公子道:“大爷,您看看右边巷子里那人,怎么好像是我们家的姑爷?”
“胡说,姐夫洁身自好,怎么可能逛烟花柳巷?赶紧走吧,从这儿经过我都嫌脏。”
车帘动了动,明新霁的脸半探出车帷,看到有个人孤身步出小巷。斜斜的夕阳拉长了他的身影,即便是在这人潮汹涌的吉庆坊,他也如同高山上寂寞的雪一般,不沾一丝污浊。
“姐夫!”明新霁刚张口想喊,忽然僵住了。算了,他来这里是为了替张氏寻访合适的奶娘,说不定江寒月也别有隐衷。两个人在这种尴尬的地方见面更添尴尬,还是装没看见罢了。
江寒月在澹澹的院子里等了会儿没等到江浸月,便告辞进宫应卯。到了傍晚又来寻他,照样没等到江浸月的影子。看澹澹的神色,那小子应该本就没打算帮他去查这事。江寒月一想起来就觉得头疼,自己教养大的弟弟胳膊肘往外拐,心偏到了别人那儿。
他却不知道江浸月非但没帮他查,还进了相府的半溪阁,找明别枝通风报信去了。
与多数时候一样,江浸月这回又是翻墙进去的,顺便拎了点秋夕阁的吃食。碧砌嘴馋,有这些零嘴做买路钱,不怕她卖了自己。
“蝉儿啊,我这是冒着被大哥打死的风险来见你的啊!”江浸月嘴里卡嚓卡嚓地嚼着自己带的零嘴,同明别枝把前因后果详述一番,临走前又记起一桩事情。
“对了,我听说萧萧门那女门主终于知道你妹妹与萧流风那事了。”
明别枝疑惑地看着他,奇道:“关我什么事?她什么时候当我姐姐过?”
“也是哦,不关你事。”江浸月拍拍脑袋,“她还勾引过我大哥,活该倒霉!”
“嗯?”说到这事明别枝就有兴趣了,“什么时候的事?成了没?”
江浸月心中暗恨,这张嘴真是把不住门:“啊哈哈,还有桩更有趣的事。那女门主倒也有意思,得知小郎君被勾走后连夜进了明府正院,揪着明夫人揍了顿,叫她管好女儿。居然没去寻三姑娘的晦气,我那手下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别枝眉心跳了跳,道:“那我爹呢?”
“那晚明詹事刚好睡在小妾房里,浑然不觉,被他逃过一劫。”
江浸月边说边往外头走,转眼便翻上院墙,远遁得无影无踪。明别枝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追问明汀兰与江寒月的事,不由觉得好笑。就算他不说,她猜也能猜到,左右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明汀兰对江寒月又没什么用,他犯不着在她身上花心思。
且说明府那边,明夫人无故受了一顿罪,当然不会放过那个始作俑者。在她的授意下,第二天柳嬷嬷就领着一群护院进了遮墨院,将明汀兰捆在凳子上抽了十鞭子。临出门前,护院们又乒乒乓乓地把遮墨院的门窗全数钉死,把三姑娘幽禁了起来。
直到明晨曦大婚那天,明汀兰才养好伤,坐了起来。柳嬷嬷带着人拆了窗钉,警告道:“今日二姑娘大喜,为免来客看着不合适,夫人才开了恩。夫人说了,等过了三朝,如果三姑娘老老实实的,还有商量的余地,不然就等着住一辈子黑屋子吧!”
明汀兰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抽抽噎噎道:“求妈妈去同母亲说说,女儿再也不敢了!”
柳嬷嬷叹了口气,道:“三姑娘别嫌老奴话多,往后安分些,别到处丢人现眼。再是身份低贱,总是同着良娣娘娘一个姓。”
明汀兰哭得更加凄惨,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从小就怕黑,这些日子实在是怕极了,睁眼闭眼都是一片漆黑,屋子里好像有无数的鬼,东一只西一只,随时会冒出来一般。”
柳嬷嬷见她好似哭得快晕了过去,也有些不忍:“三姑娘但凡早知道点怕,也不至于这样。话我会带到,三姑娘诚心悔过的话,夫人会明白的话。唉,也怪不得夫人,你闯的货实在是不少。”
明汀兰头磕在地上,皎洁的额头乌青一片,隐约渗出点血印子。柳嬷嬷摇摇头,走了出去。
绮儿把她送到院外桃树下,笑着从袖袋中摸出个荷包,道:“妈妈辛苦了,这点碎银妈妈拿去喝口茶水。”
“你这丫头倒是个忠心的,三姑娘个落难也没见踩一脚。我看绫儿跑得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绮儿手中点了点荷包,面色有些尴尬。过了会儿,她望了望遮墨院内,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绮儿是想问问,二姑娘那边走了个帛儿,不知道还缺不缺陪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