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动荡之始雅俗生辰
三只小白胖又一个窝里睡了一宿,晨醒个个肌如玉雪,面如花露,室内淡香甜润,余温软绵,睡外面的雅俗先懒懒打个哈欠,伸直腿脚,雅量、娇儿同样一番扭动,守候窗外的丫鬟忙打开帐子,三人先后下床。明间九名侍女捧盐膏、牙刷、奓斗、盆巾等物鱼贯而入,分别服侍主子洗漱穿衣。
雅俗素来行动快,第一个起床换下亵衣,梳好头发,江南展开褙子,正伺候雅俗穿。娇儿最后下床,由朱阁伺候换衣,见雅俗背对自己,小屁股又翘又圆,特别漂亮,就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觉得手感好软。雅俗大清早无端受偷袭,纳闷娇儿怎有这不良癖好,从没遇到过,正不自在,也懒表现出来。江南见主子没动作,也不敢说邵姑娘。娇儿还当雅俗不在意这些,心里暗暗得意。
待朱阁帮娇儿梳好头,正等雅量镜子,预备换去镜前上凤钗。娇儿理着腕上那个心爱的三圣手镯,抬眼见雅俗喝完一盏清露茶,盥了手,一旁张开双臂,由江南整理襟袂。雅俗身材英飒,娇儿又忍不住假装无意走几步,伸头看看雅俗身后,心里越发幻想起来。
雅俗余光瞧见娇儿这副死样子,受到挑衅,预备防着。果不其然,娇儿又伸手打雅俗。雅俗也不是好欺负的,张开五指,甩手一巴掌朝后还回去。
娇儿不想自己被捏了,顿觉吃了亏,只得忍下。
雅量侧头瞥见俗娇二人的行为,这二人居然都在笑,赶紧装作不知,真被雅俗和娇儿的行为惊到了。戴好凤钗,雅量小心起身,一直看着俗娇,把自己身后藏好,生怕这二人又弄上自己。
三人吃过早饭,正欲动身往成国公府去,不料浩瀚已先派人来二弟府上找闺女。前来的史嬷嬷见到小姐,只说让姑娘今日不必回府。
雅俗正疑惑,史嬷嬷把雅俗唤一旁,悄悄道:“姑娘,皇上和太子今日一早驾临府上,老爷和大公子正在招待,特地命老身来与姑娘说一声,你和雅量今日都别回府上。”
去年的牡丹会中有一位技艺最精湛的画师,在花会举办之后独自为雅俗作了一幅半身画像,画中把眼睛点的尤其逼真,画师也将此作为视为得意之作珍藏了起来,只是他因往日不与权贵合污同流,在画完画不到半年就被同行诬陷,导致流放,期间家中被抄,雅俗的画像也被抄走,几经辗转,最后流入宫廷,被太后收藏。
太子无意间看到这幅画像,画中女孩双眸仿佛藏着星辰大海,走近凝视许久,又求来珍藏。因作画之人被流放,无法确认画中人是谁。皇上后来看过,见画中女孩的大眼浓眉和浩瀚相似,容貌也有几分像张夫人,猜测会不会是浩瀚的女儿,便随口说了出来。
太子目前已经议定宛氏姑娘,大婚在筹备过程中,涉及未来后位人选,肯定不会轻易变动,只是太子再三表示好奇,皇上爱子情切,就带太子来成国公府做客,想寻机见见浩瀚的女儿。
浩瀚见皇上父子突然造访,连忙恭迎大驾,又担心女儿侄女不久回来,若是碰上了,俩孩子免不了添乱,就命嬷嬷前去二弟府上,让闺女今日不必回,岂料正好躲过。
雅俗听话音便懂,这日是休沐,就答应留在二叔家继续玩一天。娇量对此也没多少奇怪心,又一起寻思淘乐起来。
皇上和太子扑了空,闻知浩瀚闺女不在家,亦不好明言此行目的,就与浩瀚闲话国事。皇上因去年各地向朝廷纳税减少感到烦心,问浩瀚可有良策解决。
浩瀚心知症结,就举了上年元宵期间开展的一桩查贪大案为例,暗示皇上查贪。皇上心中原有这苗头,也有相应布署,自然心领神会,准备即刻造势行动,并高兴许诺:“若此法行之有效,朕当重赏爱卿。”
浩瀚则表示自己什么方法都没说,何敢受皇上恩赏。君臣相谈甚欢,太子相亲之事被轻轻带过。
休沐日本想与家人一起好好吃饭,却被侍郎派人紧急请回官署。
浩然听完来人传话,不悦道:“什么事这么急?等明日应卯再说迟了么?”
当值的两头都不敢敷衍,只得小心回话:“尚书大人,侍郎大人是得了上头的意思,事情紧急,御史台和几部尚书等都到了,都在等您。”
浩然听闻这话,起身换衣回部,接着又被请去户部官署,发现到场官员颇多,六部和督察院的大人物几乎都在,各部官员按品级排座,刘尚书、赵尚书、罗御史居上。
方侍郎将上意传达,在座部分心中有鬼的各怀算盘,暗暗谋划善后,或表全力支持,或说翻查为难,自然也有行贪不惧者,认为都是如此,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自己头上。
待言及核对各部每年用款去处,牛脾气的狄尚书就与刘尚书不客气道:“这户部也就收收税,算算账,怎么事这么多?到现在翻腾起来,还要整个朝廷来帮忙擦屁股,刘尚书,你这活财神当的可真不怎样。”兵费每年花领庞巨,突然逐笔算起来,任务巨大,狄尚书难免不痛快。
王尚书:“税收不上来也有天灾缘故,不能全怪刘尚书,圣上的旨意是让我们各部协助户部对账,不是苛问于谁。”
狄尚书:“不问于谁,问责于朝廷?户部收不齐税,就把整个朝廷翻腾一遍。王尚书,你是个有名的大清官,我现在就问问你,这无根无据查账,还要把整个朝廷捋一遍,先从在座的哪位府上查起?”
孙尚书:“狄尚书稍安勿躁,既是圣上旨意,我等食君俸禄,为君分忧,皇上让咱们怎么办,咱们就该怎么办。”
又有甲侍郎忙接口:“也不是先从谁府上查起,圣上旨意是让咱们各部院先把每年从朝廷领走的银款去向做个对账交代,核算无误,确保不曾有中饱私囊。”
有狡猾的乙官员站起来开玩笑说:“咱们王尚书素来坦荡,刑部经手的钱粮不多,倒是兵部和工部每年花领的国税较巨,查算起来也是繁琐,难怪狄尚书急性,这每年大把的军费支领去向怕不好说清。”
好气性的赵尚书听闻这话都来了火,狄尚书险些爆了,孙尚书见状开口:“硕鼠除了贪污,还有受贿,王尚书,你别只顾着自己清廉,堂堂一个大尚书,吃穿住行也该讲讲派头,不然显得你手下做事的都像贪官。”
又有维护狄尚书的丙站起来说:“孙尚书所言甚是,敢明贪国库的人怕是糊涂得紧,就是贪,也知道把面子做平了,圣上旨意多为把哪些明显说不清家财来源的给先查一查,我等俸禄都是定例,大家同朝为官,比较起来也容易。”
狄尚书听了这些话心里好过了些,但还是不痛快,接着爆骂两句道:“刑部审案就没油水?探监,审案,哪样暗地里生不出进项,拿大刑一吓,胆小含冤的家底都被审交出来,王尚书,你也该管管手下干事的,别是刑部就你这尚书是干净的。”
王尚书无端被扯上一肚子怨。
议论将晚,各项政策也粗略制定出来,基本上无太大异议。坐半天没说两句话也没干什么事的陶佥都御史拿帕子擦擦额头汗,慢条斯理道:“也不能事事让都察院催,既然策略逐条制定出来,咱们研讨无误,就请诸位同僚施行下去,不好办,再商议调整。”
丁侍郎:“这好不好办还得看施行情况,有些零散账款,实在也不好查,累积起来总数不少,误差也大,真一件件翻出来耗费人力时间,何况各部有各部的大事要忙,人手也未必够查。”
赵尚书:“先按照刘尚书给的这些支领数目,把各部的账簿交上,让户部查验,待有明显去向可疑的,再行细算。”
年轻的戊官员:“有些册簿在交接时就不全,时间久了,找起来也不易。”
李尚书坐听了一个时辰,始终一言不发,待听到政策落定,还有说执行不下去的,就道:“先按这些方法执行,若不见成效,再重新协调。”说完听了会子,起身出门如厕。
走廊外遇到罗御史,二人闲聊出来,罗御史问:“李尚书,依你之见,此行查贪动作,能否出良效。”
李尚书说:“为官纯粹贪污的很少,再说也不能逐个官员盘查,那样势必引起朝野恐慌,行贪受贿多是官商勾结,各取所需,若能查出几个与官场有重要牵连的商人,就能顺藤摸瓜审出许多证据,有据可查,后续也省时省心。”
罗宗泰见李浩然思路倒很清晰,但此番态度明显不想闹太大动静,就道:“在朝中查贪所受阻力必然大,皇上行事从不莽撞,想必此举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恐怕今后一段时间,朝中必然搅起惊涛骇浪。”
李尚书心中过了遍那个死去的可怜人,到现在还没明白皇上突然大举查贪腐的目的,猜测许多没靠山的官员可能会为此次行动献祭,过了半晌,叹口气说:“若真查,就好好彻查一番。”
罗御史得到李尚书提醒,后续避实就虚,先着人秘密出去打听,从操纵市场的财阀商贾查起,借势扯出朝臣,果然牵连广泛。皇上也对此番查贪腐的结果感到心惊,越往后越加震怒,前前后后抄家获罪的官员不胜枚举,如此动作过了二三年才渐渐平下来,这是后话。
花园里,玩在兴致上的娇儿忽的想起一事,一直知道雅俗比自己大几个月,但不知她哪一天生日,就把雅量拉一旁,悄悄问雅量。雅量想到过不了两日就是姐姐生辰,不说似不太好,又不便明说,只道那日是佛诞节。
娇儿回家问了长辈才知具体日期,过两天特意赶去为雅俗庆生辰。
是日到成国公府,因张夫人不在家中,娇儿便去拜访敦睦郡主,刚来看府中似与往日并无多少不同,满府仆众俱露欢喜,几大厨房香气四溢,引路的吴嬷嬷见了娇儿满面笑容道:“邵姑娘今儿个来的正是好时候,我们府姑娘今儿生辰,姑娘们一起好好玩玩。”
敦睦看是娇儿来了,笑着忙招待孩妹,命人好生送娇儿去四象斋。
雅俗吃过早饭,闲下来清点礼物,襄王殿下送来一尊八寸高的纯金镶宝石寿星公,道是奉太后之命。嘉泽郡主拜年时向张夫人问过雅俗生辰,今日特意送来礼物,一组十二件玉乐人,采用顶级昆仑白玉雕琢成,放在床头安神助眠,据说能使人在梦中听见乐音,外加一对镶金玛瑙鸳鸯如意枕。郦夫人送来一个带金链的雕莲花如意缠枝纹嵌宝石金盒并一个荷包,估其有“和合”之意。贾夫人送了一对盖盏大小的银狮子造像,让侄女做压被用。秦夫人照例是一对宝钗,两副耳环,六个金镶玉珠宝戒指,余者诸如此类。
娇儿走进四象斋院里,见牡丹树花开纵情,棵大如伞亭,着实叹为观止,进屋内,转头瞧见罗汉床上堆满礼盒锦缎,一对铜鎏金凤鸟纹盖罐尤其显眼,那边江南端一个紫檀雕蟠螭纹大方匣,在雅俗面前的炕桌上打开,恭敬道:“姑娘,这两柄如意是大舅爷夫人早上送来给您的。”一语未完,丫鬟报邵姑娘来了,江南直身退立一旁。
娇儿一见雅俗,闯眼便多了项上一大挂西洋珍珠项链,那珍珠大的如桂圆,小的如莲子,圆润饱满,高光耀眼,颈后是两股,肩颈两侧分出三长股,分支部分连接一对赤金镶七宝龟盖,并雕金点翠和米珠流苏装饰,一看便是连城之物,即便以娇儿之富也不曾拥有这样奢华的首饰。发髻青丝黑亮,一缕缕盘了别致的云中登月鬟,未戴金玉花饰,云出岫色四方二十八祥瑞妆花云锦窄腰褙子,缙云色织金飞翟麒麟襕马面裙,盘金绣登云履,一身惊世风华压的满室珍宝尽皆黯然失色,唯有尊贵的气场浓浓扑面而来。
雅俗见娇儿看痴了,忙起身迎道:“娇儿,你今天来啦!”
娇儿把雅俗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遍,满眼赏心悦目,又赞赏道:“雅俗,你今天真漂亮!”
雅俗腼腆一笑,又将手中的杏粉色花笺悄悄折起,垫在原来匣中一支硕大的珠钗下,盖上盖,那钗头近似半个葫芦的形状,上半部分勺形凿花金托里竟是一个鸽子蛋大的珍珠,娇儿看得分明。炕桌上还有几方乌檀黄梨雕花盒,各中的珍宝件件不菲,不知都是哪些贵亲送的礼物,尤其大锁匣内两柄如意匀长典雅,一柄是纯金刻五福捧寿纹的,一柄是碧玉嵌白玉三多纹三镶如意,黄金赤亮,玉质名贵,都是极品,心里不由暗叹雅俗的舅母对雅俗是真好,忽又想那个花笺是什么东西,这些都不盖,为什么就那个东西让雅俗突然小心起来,忽想起正事,忙道:“雅俗,我知道今日是你生辰,所以特意赶来为你庆贺。”
忽听雅量的声音进来道:“我果然猜中了,娇儿,你今天定会来。”
雅俗疑问:“你怎知娇儿今日会来?”
雅量:“我对娇儿说了今日是姐姐的生日。”
娇儿忙道:“没说具体日子,雅量只是半隐半透,我问了娘亲才知道是今天。雅俗,你今年是将笄之岁,我自然要来看你。”
话已说起,雅俗便拉娇儿和雅量到西次间坐,吩咐上茶,又道:“我外婆说我年纪尚小,区区生日不必太热闹。今日爹爹兄长都忙公事不得闲,为我一个小生辰也不值怎样庆贺。”
娇儿转头示意朱阁送上准备好的黄花梨木盒,打开盖,绿地彩缎中呈现出一方唐代端砚。娇儿说:“雅俗,你生日我知道的迟了,时间匆忙,来不及办礼物,这方端砚是我收藏的砚台中品相最好的一方,据说曾是大诗人王摩诘所用,送你研墨练字最好,请你一定要收下。还有,这个红包是我娘亲给你的,你瞧着买点吃的玩的,莫嫌轻少。”说着亲手递将过来一封二十两银子的红包。
雅俗脱口道:“啊!这,谢谢咱俩的娘亲。”然后双手接过。
娇儿对自己和雅俗的默契感到由衷满意。雅俗曾当着武夫人的面对娇儿客气说“你娘亲不就是我娘亲嘛”,武夫人感动的大夸雅俗好会说话,后来雅俗娇儿总对彼此称武夫人为咱俩的娘亲。
雅量又被这二人行为惊的目瞪口呆。
很快敦睦领人带来东西,摆上桌的先是一树十五枝银鎏金花顶叶形连盘,从上到下摆满珍贵的糕点,另一个鎏金珐琅富贵连绵纹三撞圆面提盒,有六样稀有果品,另两捧盒,一盒是鲜桃,一盒是寿桃包,高低花样布满一大桌。
郡主和三个妹妹各嘱咐了话,让好好玩。三人等郡主一走,方围桌而坐,天南海北说起来。朝参之日,浩瀚父子几人都忙,张夫人去了金陵,府里也不开戏请客。亲戚们知道的,女眷趁清早三五聚集来瞧过,用些早饭便各自回府了。雅俗是子时出生,每年生辰都是早饭忙活。
说会儿后三人起身到院子里玩,娇儿趁俗量没注意落在后面,好奇揭开罗汉床上一个铜鎏金凤鸟纹盖罐看看,里面装满了糖霜。雅俗从后面冒出来头说:“新做的,尝一个。”娇儿被吓一跳,也不客气,伸手拿一颗就吃,俗量也一人拿一个糖吃了。
午饭摆在小花厅,敦睦、苏晴作陪。一天时间玩得很快,待三人过了兴奋,微有疲倦之感,太阳也已西沉。
将笄生辰,娘亲不在家,等到天快暗也不见爹爹和兄长们回来,雅俗不免有些闷闷不乐。
娇儿因提前说了跟雅俗一起过夜,所以同雅量一起陪着雅俗。几处已有掌灯,长春、三友回府了。雅俗得到消息,连忙赶去看,却只见两个哥哥,不见爹爹回来,瞬间委屈漫上心头。春友正要把父亲让带的东西给妹妹,雅俗看也不看,直接问:“大哥,三哥,爹爹呢?他现在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春友互看一眼,还是长春开口:“爹忙完公事,正与几位友人应酬,晚点回来。”
雅俗不依道:“那他现在人在哪?”
三友见大哥说不上来,只得道:“说是圣泉宴。”
雅俗听完直接转身跑了,春友欲唤住,最后都忍了。
走在路上越想越生气,平常一应酬,整天就见不到人,雅俗步子快的娇量都追不上,众人大气不敢出。将至四象斋前,雅俗又掉头往马厩跑,娇儿只得跑着追,雅量也在后面跑起来,一群丫鬟后面跑着劝慢点。
到了马厩,雅俗不管下人劝阻,解开马匹,骑上就往外走,一离开众人就加速。娇量没拦住,见雅俗策马奔去,慌得跳脚,雅量连忙吩咐一旁:“都别愣着呀,快牵两匹马出来,我们也骑马追。”娇儿连忙同雅量一起上马追了出去。一群丫鬟不会骑马,都干看着无方法,纷纷跑去禀报公子爷。
长春得知妹妹骑马跑出去,下人既不阻止,又没跟上,登时大怒,忙命人去追。
外面天未全黑,街头陆续点灯,都能看见清楚。雅俗策马御风迅疾,爽飒扬鞭一气儿奔至圣泉宴前,路上听见身后的驾马踏蹄声,知道雅量和娇儿跟在后面,不敢跑太快。
圣泉宴晚上被一群朝官包了,外围布满护防。雅俗一下马就看见爹爹和二叔的车马护卫,知道人在里面,径直往里找。
几个走上前的随护认出小姐,又退了回去,娇儿和雅量随后跟进去,也无人阻拦。国公府下人追至圣泉宴外,这才使人回府报信儿。
到了楼里,仨小姑娘各处找起来,又向小二询问。小二听清来意,忙领三位小千金上楼。
浩瀚正和二十多位权贵重臣宴饮,罗国公兄弟,萧侯爷,孟大人,几部尚书都在其中,嵘耀、兆辉俩也在。
雅俗走到门口,一眼就看见爹爹,浩瀚也看到了宝贝女儿,四目相对,父女都没好开口。众人纷纷发现雅俗,兆辉看见雅俗来了,瞬间浑身都透着笑意。
嵘耀今日到现在才看见雅俗,晚光下显得她那般气色光华如满月耀眼,不觉一心难容二景。
浩然见状道:“大哥,今天你都不早些回府,看把你闺女急得都找过来了。”
“爹爹。”雅俗边唤边走过去,声音似含委屈,到了父亲身边,这才看向两旁,招呼道:“二叔,舅舅,孙伯伯,孟叔叔。”最后向兆辉和萧侯爷笑笑,其余的就不招呼了,罗国公的面子也懒得给。
张公爷当然知道今日是外甥女生日,妹妹不在家,爹娘又关心这个小宝贝外孙女,所以一大早就让妻子选了好礼送过去。眼下见外甥女似乎受了委屈,就笑着柔声道:“雅俗,你这么晚找过来,是怕你爹他今晚不回去不成?谁送你来的?”
雅俗不好说一个人骑马来的,就没接话。此时雅量和娇儿也站在门口,众人看见忙招呼两个小姑娘也进来,又问都是怎么来的。
娇儿和雅量你说一句,我补一句讲明经过,众人明白后一阵唏嘘,又不便责怪浩瀚闺女,只能说孩子大晚上要注意安全。
席中尚有不明缘由的,罗国公见状解释:“小侄女这是怪翰兄没把女儿生日放心上,只知道跟咱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应酬,翰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怎么能有女儿重要呢!”众人恍然大悟,都笑着责怪太师,气氛瞬间热起来。
浩瀚无法,唤小二再拿个酒盅来,亲自倒上酒,对女儿说:“雅俗,今日是你生日,爹爹疏忽了。”又端起自己的高足盅道:“爹爹先敬你一杯,祝你福履绥之,太平长安。”雅俗这才笑了,伸手端起酒盅与父亲碰了碰,尝一口。
罗国公看着雅俗微微思索出神,在座众人见状都有意敬一敬这个小姑娘,萧侯爷端酒先道:“我们就光看着?今日既是小侄女芳诞,大家都来敬小寿星一杯吧!”众人乐得凑趣,纷纷附和:“好好好,对对,来,咱们都来敬小寿星一杯。”
众人这般热情,雅俗不能再有什么不满了,双手端正高足盅,转身向众人豪爽示意,口中道:“谢诸位叔叔伯伯善意,雅俗喜不自胜,这杯酒祝诸位叔叔伯伯鸿业远图,马到成功,先干为敬。”一仰头干了。众人一阵夸好,都道这孩子大方。一旁的娇儿和雅量看的羡慕到心里。
一盅干完,东道主罗国公兄弟连忙吩咐为三孩子设座。
兆辉先起身给雅俗挪腾地方,口中道:“妹妹,来这里坐,我们晚辈坐一方。”嵘耀也不客气,今日自家设宴,忙上前给雅俗配座椅,热心道:“妹妹快这边请。”
娇儿从进来就注意到今晚一身白地锦袍的兆辉,不觉有些心醉,转瞬收回神。雅俗不愿和男子坐一起,娇儿雅量也一样,三人便撇开他们俩到另一边坐开,由雅俗居中,娇儿雅量一左一右,大家分开。
狄尚书看娇儿家长辈不在场,便问旁边的李尚书是谁家的孩子。浩然道:“这是邵国公的千金。”
狄尚书哦了声,对孩子笑笑。浩瀚忙说:“难得小侄女肯来为我们捧场,我们也跟邵小侄女喝一杯吧。”
众人岂有不应之礼,纷纷斟酒欲敬娇儿。
娇儿见有这好机会,双手捧起倒满酒的青花高足盅,站起来大方道:“在座叔叔伯伯都是砥柱中流,国之栋梁,能与大家同桌宴饮,娇儿深感荣幸,祝诸位叔叔伯伯身体常健,福禄双全,娇儿先干为敬。”说完举盅两下示意,一仰脖子干了,潇洒无比,饮干倒盅展示,又向浩瀚微笑表达感谢。
满座全夸娇儿会说话。
接着刘尚书道:“还有一位小李千金呢!咱们是不是也要跟这位小千金喝一杯。”
雅量知这场合断不能拖后腿,忙捧起酒盅起身,恭敬道:“多谢刘尚书美意,谢诸位伯伯叔叔看得起,这杯如意酒,敬诸位伯伯叔叔庙堂之上,顺风顺水,天伦和睦,好年好景。”
一番话真令众人感动,无不大口喝完。刘尚书没想到李尚书的女儿竟认识他,喝完后又对雅量满口夸奖。雅量心里只是想:您和鹓鶵果然父女俩,长得真像!
长春得知妹妹找到爹的消息方才放了心,又命套车去接。
在家一天都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反而觉得有些饿,俗量娇三人就把美食吃起来。大人们多饮少食,皆尤其喜欢找酒量一般的李尚书喝。
雅俗边吃边侧耳朵听,这些高官大人说话套路极深,句句绕不开恭维逢迎,每五句突出一个圣恩浩荡,仕途经济,人情练达,一环勾一环,得亏她自小被荀先生教导过来,对这样的语言环境习以为常,倘若孤傲些,恐怕坐不住。
娇儿相比雅俗虽未深入此情此景,却颇有学习意向,全程留心在座的官场人情世故,活学活用,获益匪浅。
雅量不似姐姐和娇儿热衷权力仕途,她看到的是各大勋贵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斗智斗勇,亦而也格外体谅父亲的不易。
那边李尚书不敢喝多,整晚与人互拼口才,拼命争取少喝点儿,如此让满桌人越发不肯放过李尚书。王尚书誓要放倒李尚书,端酒走到李尚书面前,才一句:“李尚书,咱们……”交情没出口,浩然连忙站起来,端起酒抢先道:“哎呀王尚书……”二人敬一杯酒能说上两车夤缘话,看急死一桌人。
雅量没见过父亲还有这样磨叽的一面,也很心疼。后来浩然实在顶不住,就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盼着孩子帮解围。
等到刘尚书来与李尚书饮酒,雅量看爹爹撑不住了,忙端起酒杯主动帮爹爹挡酒,雅俗也与妹妹一道端酒敬刘尚书。刘尚书见状暂且放过李尚书,与俩孩子先喝,喝完还满口夸:“这俩孩子真乃人间瑰宝,实在惹人疼。”
很快王尚书又来,浩然知女儿不能喝,赶紧对侄女使眼色。雅俗会意,忙起身敬王尚书,好言好酒把王尚书挡住。王尚书自然不难为孩子,彼此心意到就成。众人看得明白,都道李尚书这眼色使得好。
浩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接下来一看谁找自己敬酒,就忙给仨丫头隆重介绍这位叔叔伯伯是谁,让孩子敬酒。很快雅俗便将一桌打个遍。
娇儿见雅俗如此豪情,也不甘示弱,这么好的机会,必须多认识几位朝臣,或许这里将来有父兄用得上的人脉,便主动将满桌挨个敬了遍,惹得众人都夸邵国公闺女气度不凡。雅量也不甘示弱,一边观察,一边找机会敬了一圈。
见时候差不多了,兆辉便离座找雅俗饮酒,再次祝福妹妹生辰安好。嵘耀等兆辉敬完了,也离座找雅俗喝酒,三人站在一起说话。
浩瀚看女儿酒喝得可以了,便打岔问:“雅俗,我让你大哥带给你的东西看到了吗?”
雅俗听懵了,老实说:“我没看呢!是什么呀?”
浩然对侄女笑说:“你爹弄了个三十多斤重的大西瓜,让你大哥带回去准备给你晚上吃,现在吃西瓜还比较稀罕,给你那个应该算第一波的瓜王。”
这季节的西瓜只有御园才出,价值绝非寻常可比,何况是瓜王,按理说应该先供圣上太后所用,浩瀚既然得了彩头,肯定是御赐之物。雅俗欣喜道:“是大西瓜呀!这么快就有西瓜吃了,谢谢爹爹。”
浩然笑着打趣道:“好也是你爹,歹也是你爹,看你刚刚来的时候还生着气,现在一个西瓜就哄好了?”
雅俗忙道:“二叔都说把瓜王给我了,还有什么哄不好呢!”
众人都笑了。
肚子稍胖的刘尚书与狄尚书又喝杠上了,说话气氛跟吵架一样。
大人继续商谈要务,少年一旁言几句私话,没一会儿刘尚书又与李尚书说:“李尚书,你和大家伙儿喝到现在,我坐你对面你都看不见我,现在咱俩是不是该喝一杯了?”
良宵一顿美酒把李尚书喝上了头,餐毕,李尚书被海峰搀一手绵软起身,迈着飘逸的步伐出门。
兆辉整晚舒心,待长辈们离席,独自送雅俗出门,顾不上前面爹和舅舅。嵘耀在旁观雅俗高贵典雅,宛如神祗,不觉心痴神醉,口中只说妹妹小心门槛等语。娇儿看兆辉对雅俗这般关心,心里微微遗憾,默默跟着出了门。
晚饭后,兆辉突发豪情,要现场表演一段功夫为雅俗贺生辰,雅俗一时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娇量嘴上不说,心里更期待,嵘耀都被兆辉闹慌了,总觉自己被兆辉折腾的多余,前后一句话说不上。
大人们借着酒劲儿正在话辞,忽见兆辉向前狂翻十几个筋斗,顺手抄过护卫手中长枪,当场舞起,一连串左右快旋,幻影疾风,破空如电,气吞如虎,八方滴水不漏,把在场众人尽皆迷倒。
嵘耀被兆辉抢光了风头,脸色半日缓不过来,待兆辉演毕,长辈们无不鼓掌叫好,嵘耀只得跟着鼓掌意思,肚里不住的气愤:“瞧这小子吃饱了撑的!”
众人观后皆对萧侯爷不吝溢美之词夸兆辉,萧侯爷极力替儿子谦虚一番。
浩然本欲带女儿回府,见雅量想跟俗娇玩,就依女儿,叮嘱几句后让好好在一起,便于海峰的守护下先行上了马车,与众人隔窗挥手告辞离去。
随后俗娇量三人一同上了车。兆辉隔着车窗跟雅俗说话,感慨今日匆忙没能准备什么。雅俗不知该怎么客气,就干干看着听着。
雅量后旁暗暗腹诽:“什么没准备什么!大早上准备了珠钗花笺,大晚上准备了功夫表演,还要准备什么?”忽见嵘耀站在兆辉后面,一句话凑不上,车窗就那么大,全被兆辉挡了,心里越发觉得嵘耀没用,暗道:“亏得你小子还是罗国公的儿子,这么个样子,怎么入得了我姐姐的眼?”
兆辉又与雅俗约定过些日,挑个凉快天,带雅俗去鼓楼玩,到时好好敲一敲巨鼓,击一击铜钟,感受钟鼓声气势。俗量娇都被兆辉说忘了回去的事儿,直到兆辉被父亲唤住方罢。
众人话别许久,方才陆续各归府中。
到家后,雅俗看见桌上果然有个巨大巨圆的西瓜放在木盆里,先忍不住惊叹出声,雅量娇儿看到了也惊叹不已,三人忙赶上前看,顿时满屋丫头子又围过来重复赞这瓜大。此时此刻的视觉感太大,好像都没见过比这更大的西瓜,雅俗忍不住把瓜往怀了一抱,那叫一沉,娇儿和雅量忙也要抱抱试试,雅俗一边交过一边让小心些,生怕摔破了。
抱一圈后,雅量叹道:“瓜分大小,就像人分高矮一样,不过这么大的西瓜太少见了,若比作人,该有丈二高了!”
娇儿边摸西瓜边叹:“哎呀!可不是!真是稀罕,我好像也没见过比这更大的瓜!”
雅俗听娇儿雅量如此称赞,也不小气,立刻吩咐切成四瓣,一瓣送去给爹爹,一瓣送给大哥大嫂,一瓣给三哥三嫂,剩下的切成小块拿来吃,这东西也就吃个新鲜。
三人松了头,又换上各自的软绸寝衣,雅俗一套是凝夜紫,娇儿是辰砂色,雅量是碧城色,衣裤丝质鲜亮,无花无绣,搭配墨绸般的长发,白玉似的小脸,仿佛人间至美都聚在这一间,随便哪一个都能压得住俗世中群芳万千。
切成片块的西瓜拼堆在高足錾花大银碗里,江南小心捧着送将进屋,放在炕桌上。
洗过手,俗娇量忙围到桌边,拿起西瓜大口吃,十分鲜甜脆爽。
趁这温馨气氛,娇儿仗着几分醉意,突然问一句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雅俗,我看你和飞飞关系一直不好,什么缘故呢?她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其实典昀她们私下都议论过这个。
雅俗想了想,事情过去这么久,也懒得瞒着了,便坦然道:“我跟她确实结了梁子,虽说过了这么久不值得再计较,但要我跟她好,是不可能了。”
娇儿大惊,忙问什么事。雅俗便将去年在京郊园林发生的蜂群袭击事件一五一十说了。
娇儿听完连声叹气,虽然真相远超想象,却也对雅俗的话深信不疑,以娇儿之智,立时猜到了飞飞作此恶举的原因是因为嵘耀兄长钟意雅俗,想不到她居然连这种事都敢干,已经不是关系好坏,这是人品好坏的问题,其实去年那次娇儿最早怀疑蜂群来的蹊跷,只是自己带头跑了,觉得不给飞飞面子,后来为了补偿,也因为滕侯爷和父亲关系好,所以二人好了一阵,现在得知这段隐事,虽谈不上憎恶,但也真打心里瞧扁了飞飞。
三人接着又聊了别的许多话,彼此把往日心中不解之事都拿出来互相讨论一番,一起吃了许多瓜,说了大半夜,任由丫鬟纷纷犯困睡去,三人越聊越精神。
院子里的丫鬟嬷嬷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反复起床瞧了四五趟,见主屋始终灯火通明,笑语不断,所以一会儿这厢送茶来看看,一会儿那厢送点心来催催,三人就在一直说,瞧最后都是不准备睡了。到了后半夜,院里又起了七八个人忙活,小厨房内锅碗瓢盆一阵响,收拾出一顿宵夜来,送与三位姑娘吃了。
有了共同的秘密,三人关系突然好的前所未有,最后说到天亮才觉得该睡了,三人又去床上补了一觉。蒙头一梦不知早晚,雅量睡的透熟,浑不听昨晚爹爹回家时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