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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魂

韶光影 寒香君 10024 2024-07-11 19:48

  苍茫天涯间,两匹马正在逐着日光往西前行。

  李大勇时不时回头看看,晋南王无奈道:“别看了,快走,我们要尽快见到方亦和方睿。”

  李大勇红着眼,“王爷......等我们再回来,就见不到丞相了。”他哽咽着道:“王爷那些日子不在军中,与丞相不相识,可我们都是看着的,他真的为我们做了很多。全军上下的人,都把他当亲兄弟。就算他真的骗了我们,可是他对我们的恩情,是真的。他帮过我们,是真的。”

  晋南王无奈道:“我知道,你不舍。可这也是他的交代,我们要在有心人动手之前见到方亦和方睿,把信交给他们。走了,别耽误时间。”

  李大勇抹了抹脸,道:“我知道,王爷,我们走吧。”

  晋南王没有真正与他们一起经历过那段时光,所以没有他们的这些感情,但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晋南王心想,原来那骗子在自己弟兄们心里分量是如此重的,或许比他晋南王还重。自己劝这么多话,李大勇不听,一说到沐丞相的交代,李大勇又听了。

  李大勇尚且如此,其他人呢?

  这个骗子,收买人心的本事倒是一流的。

  不过,那人为自己,为自己的兄弟这般筹谋打算,晋南王心中不动容也是不可能的。

  他也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夕阳余辉里的夏都渐渐陷入宁静,黑夜即将来临。

  那人确是为他们做了很多,如今那人命不久矣,往后再无相见的机会......

  不知为何,晋南王觉得有些伤感。

  我......不恨你了......你,保重。

  ...

  应周正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写着大字,写到一半被门外的一声惊吼吓到,笔在纸上拖了长长的一笔,整个人都吓得跳了起来。

  “应周,让你的狗出来受死!我要把他们炖汤喝。”织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把孩子吓得不轻。

  应周快哭了出来,苦大仇深地看向帮主。

  帮主则是对他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应周耷拉着脑袋走出门。

  沐韶光隔着门听到了应周弱弱的声音,“怎么了?”

  还有织音满带怒意的声音:“我刚刚扦插的花枝,被它们挠了,你说怎么了?”

  “我......”

  随后织音花了很长时间教育应周,嘴巴吧嘚吧嘚一直说个不停。

  沐韶光侧耳停了一会儿,轻笑着摇头,将垂到床脚的帘子拉开。

  床下有一只抬着一截木枝啃得正起劲的狗。沐韶光认得它,名字叫“将军”。

  沐韶光轻斥:“别吃,不能吃。快吐出来!”

  “将军”仍旧倔强地咬着,继续啃。

  沐韶光从花瓶里取了一支血杜鹃花枝,凑到“将军”嘴边,终于把被它啃破皮的枝杈拯救了出来。这枝杈上还糊满了口水。

  沐韶光想着要不要拿着这一枝去救应周,不过听着织音这么中气十足地教育应周,沐韶光就阻止了这想法。

  织音正在气头上,万一被牵连就糟了。

  于是帮主心安理得地待在屋内听戏,没有去救应周。

  偶然回头时发现应周的桌上摆着一张纸,纸上的几个大字没有写全。

  “人之初”的“初”少了一点。

  沐韶光轻叹一声,无奈摇头,抬起笔想要替应周把这一点添上,但手抖的厉害,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手,慢慢地添上这一点。

  如此,“人之初”几个字才完整圆满。

  人之初始时,是何模样?

  生命轮转之后,可还是初始之模样?

  “将军”抬着血杜鹃的枝杈啃得正香,却突然听见瓶子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焦急地看过去,只见那人竟然躺在地上。它凑过去嗅了嗅,焦急地舔着躺着的人的脸,不时发出哀嚎,惊动了外面的人。

  不祥的氛围笼罩在丞相府里,压在人心里。

  这一日天气晴朗,日光正好,但丞相府的气氛却很凝重。

  天南星的人都围在门外,屋里只留下织音和应周。

  沐韶光斜靠着枕头躺着,扭头对着门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等到眼睛很是困乏的时候,才放弃。

  织音努力将眼泪憋下去,坐在床边,握着帮主的手,“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你再等等,可好?”

  已经等了很多天了。

  终于到了熬不下去的地步了。

  沐韶光艰难地喘着气,“我恐怕等不了了......”

  应周也轻声劝道:“帮主,再等等,好不好。”

  沐韶光艰难地对着他扯出一抹笑,“对不起......”

  “帮主......”

  “我了解他......他想要的只是羁绊而已......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把他当做家人了。以后,我给不了他羁绊了,你也替我照顾好他,可好?”

  应周将脸贴在帮主的手上,哭着点头,“嗯。”

  帮主又看了织音,对应周道:“替我照顾好夫人?”

  应周点头,带着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

  “还有......好好照顾自己。”

  “嗯。”

  “天塌不下来,一切都还在。没有谁是谁生命不可或缺之人,时间会抹平一切。”

  “嗯。”

  沐韶光缓缓伸手,摸到他的头上,还似以前那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往后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了,但你要永远做自己。”

  应周再也忍不住了,哭出声来,“嗯。”

  沐韶光缓缓道:“我要......解脱了,你不要为我难过,你应该为我开心才是。”

  “帮主......”

  织音凑上去,捏紧沐韶光的手,“帮主。”

  沐韶光捏着织音的手。

  织音眨着眼睛,“怎么,给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后路,你也要给我安排后路?”

  沐韶光郑重地道:“对不起......你的未来,从来都不是我。我却耽误了你这么久。”

  织音把脸贴到握着的这一只手上,“你不懂。我不在乎未来,我只在乎,不要留下遗憾。”

  有些话,沐韶光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但织音从来不听。沐韶光想说,我希望你找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不要再耽误自己的人生,你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或许,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

  但这时候,沐韶光不忍心再说这些了。

  织音抬起头,露出红红的眼眶,“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

  “我从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一定要说出来。若有来生,成全我一次,可好?”

  “......”

  呼吸起伏的声音缓缓消失,一切归于平静。织音屏住呼吸,瞪着眼睛,片刻后,把脸埋在被子上,大声哭了起来。

  ...

  这一日,明明天空清明,却让人觉得一层阴云笼罩。丞相府一片素白之色,让人心中压抑。

  景明听完消息以后,整个人都僵了,手中的杯子掉落地上,化为碎片,又弹起来,溅得很远。许久之后,他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侍从的呼唤之声都没能唤醒他。

  不知何时,他又醒过来了,对着某个方向,磕了三个头,对侍从道:“丞相逝世,命百官斋戒,城内百姓一月之内,禁丧服嫁娶,举国哀悼,慰丞相在天之灵。”

  “是。”

  世人都以为丞相与夏王关系很复杂,但直到丞相棺柩运回老家之前,夏王都没有去祭过一次。

  ......

  停灵之夜,织音面无表情跪着,她面容消瘦,已经哭不出泪来了。

  吴应劝她休息一会儿,保重身体,她也仿佛没有听见。

  夜半时分,突然跑进来一个黑衣人,看清堂中的棺柩,缓缓走过去。围上来的侍卫抬着武器指着他,他似乎也未曾察觉。

  织音有气无力地道:“你终于来了。”

  章之曦定定的站着,嘴张了张,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许久之后,人们才听到他的疯狂可怕的笑声,他笑得很是癫狂,整个人好似疯了一样。

  他哈哈大笑,将灵堂乱砸一通。

  帮众都凑上去对付他,却没人敌得过。最后是久不出手,收剑入鞘的陆殷再度拔剑制服他,一脚将人踢翻,“你这混蛋也给我清醒一点!”

  章之曦被踢翻在地,他收了笑声,往棺柩的方向爬过去,握紧拳头砸着棺柩,怒骂道:“你凭什么......凭什么......啊?”

  凭什么,不见我?

  随后他瘫倒在地,靠着棺柩,又开始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流泪,“凭什么?”

  吴应让人去将他拉起来,却被他甩开。

  “滚!”

  吴应冷声道:“要疯到别处去疯,别打扰帮主清净,起开!”

  他仿若没有听见,还是斜躺在那,靠在棺柩上。

  织音踱步上前,蹲在他面前,“起来吧。”

  章之曦恍恍惚惚睁眼,看到眼前的人,似乎与那人的面容重合,眨了眨眼睛,又恢复原样。

  “夫人......”

  应周也走过来,对着他伸出手,“回来了,就好。”

  章之曦哭不出一滴眼泪,木木地盯着眼前的两人,忽然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跑。

  应周焦急喊道:“喂,你去哪?”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决绝的背影。

  织音揉揉脑袋,只觉得心烦。

  ...

  景明还在看折子,一封摆在面前已经很久了,但还是没有翻篇,就盯着这页纸看了许久。

  今夜是停灵最后一日,明日丞相的棺柩就会运回老家。

  什么老家?没有老家。所谓老家,是东山城。

  那是唯一可以去的地方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往日那人的音容笑貌总是浮现眼前。恍恍惚惚还在昨日,自己还是不谙世事喊着“沐哥哥”的青涩少年,那人还是那般高大,为自己遮风挡雨。

  玉笙死了,那人也不在了,余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生在这囚笼里,一个人孤单前行,面对着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

  一阵疾风刺过来,景明立刻收回思绪闪身躲开,看清眼前的人,皱了皱眉,“文少吟?”

  暗卫纵身跳下来,挡在景明身前,与文少吟交缠起来。

  这时又有另一个人向景明的方向袭来,景明及时察觉,又召来一名暗卫。暗卫与来人交手,不敌,被打伤。

  景明惊道:“章副帮主?”

  文少吟与章之曦手法凌厉,不顾一切,都往景明的方向冲过去,想冲破一群暗卫的重重阻碍,取了仇人性命。

  文少吟与章之曦都仿佛是疯了,麻木了,感受不到痛了,自己被伤到了也好似没有察觉,不要命地继续往前冲。

  疯子。

  文少吟先挣脱暗卫的桎梏冲了过来,与景明缠斗在一起。景明武力不及他,受了伤。文少吟正要把沾了毒液的刀子往前刺的时候,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石头打下。

  房梁上又飞下几个人影,武艺比之前的暗卫要高许多,身上都带着天南星的标志。

  暗萧。

  他们武艺不凡,又善于群战,没有让文少吟与章之曦得手。

  章之曦咬牙切齿,指着暗萧首领道:“你也要背叛吗?你现在护着的这个人,可是杀害你的帮主的凶手!”

  文少吟惊诧了一下,随即立刻动起手来。

  暗萧首领一言不发,举剑指着章之曦。

  章之曦冷笑一声,“很好。那你们就去死吧!”

  他没再对这群人手下留情,尽展杀招。

  混乱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制止了。

  “都住手!”

  织音与应周推开大门走了进来,匆匆走到交手的两群人之间站着,左右看看,“都给我住手。”

  文少吟没有理会她,还想往夏王的方向攻去。

  章之曦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动手。

  织音嗓子沙哑,低声喊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章之曦的手顿住,许久之后,才缓缓转身。

  “夫人。”

  织音走上前,直视他的眼睛,复杂浓重的情绪在他眼中流转。

  但织音在他眼中看到了迷茫。

  “这是帮主的命令,再不可干涉夏国之事。”

  他握着刀的手捏紧,骨节泛白,“为什么?”

  “......这是帮主的命令!”

  章之曦握着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突然刀“咣当”一声掉落地上。

  他好似失了翅膀的雏鹰,摔残在悬崖下,望着天空,满心绝望,几无生机。

  织音颤抖着道:“她有话对你说......”

  章之曦茫然地望着织音,等待着心里唯一的一丝光亮,“什么?”

  “他说......你是最懂她的......但是你让自己陷得太深了......她想救你,却无能为力。她还说,这么多年她早就把你当做家人了......你想要的,只是羁绊而已......以前她能给你羁绊,现在......现在,和以后,这份羁绊也不会断绝。”

  织音握住他颤抖的手,“跟我回去,我带你去见她最后一面。”

  章之曦呆愣愣地由着她拉着,没有反抗。

  织音又对文少吟道:“陈国王上......也住手吧。这是......”命令。

  文少吟转头,似笑非笑,“命令,是么?可我不是你们天南星的人,她的命令管我什么事?我想做什么,又管你什么事?”

  织音指着景明道:“那么,我说这是她毕生的心血......你总愿住手了吧。”

  文少吟停住脚步,看了景明一眼,冷笑一声,“太可笑了!”

  织音倔强地道:“不管怎么说,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下手的。”

  文少吟死死瞪着她,“愚蠢!”

  织音大声喊道:“你是什么人,你又有什么资格替她报仇?”

  文少吟哑口无声,对啊,自己是什么人?一腔心意未曾说出口,就已是天人两隔。说是盟友太浅薄,说是朋友......谁又会违背朋友的意愿,做朋友不期望的事。

  所以,现在自己什么都不配做,什么都不该做,什么都不能做。

  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狼狈而无力的时刻。

  文少吟捏着刀柄,只觉得手臂似乎一瞬间失了力气。

  所以,我现在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我是不明白你想做什么,我也从未真正懂你。我这朋友做的不够格。对不起......

  可是......老朋友啊,你明明答应过我,明年还去我那儿看桃花的。这约定刚定下也没几个月,你却食言了。

  你食言了!

  文少吟缓缓看了景明的方向,突然轻笑了一声,眼角溢出几滴泪,绝望之泪。

  朋友啊,我现在好像一个笑话一样......

  最后他将手中的刀丢下,推开织音,往门口走去,与夜色融为一体。

  织音盯着眼前还有持武器,挡在夏王身前的暗萧。

  帮主之前对暗萧下过命令,誓死守护夏王。到现在,他们还在执行着命令。

  织音对应周交代道:“应周,骨笛。”

  应周点点头,吹响了挂在脖间的骨笛。

  随后,他又道:“既吹骨笛,暗萧当从新令,弃旧令。从现在起,保护夏王的任务结束,你们几个即刻退出皇宫,撤回东山城。”

  暗萧是天南星最特殊的一支,由帮主直接控制,听从帮主手中的骨笛为信号命令。

  直到暗萧身死或是骨笛再次吹响的时候,任务都不会结束,无论发生什么。

  所以,帮主的上一个任务是让他们保护夏王,而现在......他们的任务结束了。

  夏王恐怕也是不大放心让这群人保护的。

  如今帮主被夏王害死的消息,这群人不会不知道,但他们仍在坚持着帮主下达给他们的任务。

  若是帮主还在,该是会感到欣慰的吧。因为这样的暗萧,才是帮主想要的暗萧。无论发生什么,执行任务的决心没有改变......

  宛若没有生命的机器一样。

  织音都不知道,该为沐韶光感到喜,还是该觉得可悲。

  暗萧听得骨笛声,就收了刀剑,对着应周跪下行礼,随后一群人慢慢地站到了应周身后,面对着夏王和他的暗卫们。

  暗卫即刻提高警惕,本来与自己目的一致的一群人现在到了敌人的阵营,而他们这些暗卫恐怕是对付不过这群暗萧的。他们如临大敌。

  织音则是转头看着景明,淡淡地道:“她从不欠你的,倒是你们母子欠她许多。”说完,她就想带着所有人离开。

  自从当日玉笙死了以后,丞相就再也没有与夏王见过面。丞相生前夏王未曾来看望过,停灵之日夏王也没来祭拜过,直到今日......

  景明叫住织音,“沐夫人......他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织音回头,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景明底笑了一声,“什么都没有。”他脸色苍白,在说这话时语中带着几分诡异。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同样的话他念了好几遍,一遍比一遍低声,一遍比一遍凄异。

  “所以,我什么都不是吗?现在,是彻底划清界限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望着虚空的地方,不知在和谁说话。

  织音有气无力,“不是你先对不起她的吗?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景明笑着,指着自己,“我?我先对不起他?真的是我的错吗?沐夫人,我是他一手教大的,我现在的样子,正是他所期待的样子,他最了解我,我也最了解他。他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也知道如何越过我的底线狠狠地踩上几脚。他知道怎样能把我逼到这种地步,他更知道我被逼到这种地步会做什么......他逼我如此的啊......”

  织音惊诧地瞪着眼睛,“你什么意思?”

  景明继续笑着,眼泪从眼角流出,“他求死啊......”

  织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很多没有深想过的事情涌上脑海。

  为什么帮主一直在与夏王作对。

  为什么夏王说什么帮主都要站出来反对。

  为什么这么愚忠的帮主会留下这么多夏王忌惮的东西。

  还有,帮主曾经说过的话。

  “这辈子,也就任性这么一次了。”原来,任性是这个意思。

  “我要解脱了,你不要为我难过,你应该为我开心才是。”原来,解脱是这个意思。

  或者说,更早的时候,就看到帮主在矛盾,挣扎......

  景明继续疯狂地笑着,织音却看见他眼角流出血水,伴着泪水一起,十分渗人。

  “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想要算计我,又怎会不成功?想要算计他自己,又怎么会不成功?一切只因为当年我母亲把这沉重的枷锁扣在他身上,他却无法脱身,所以才会如此。他想要解脱,这就是他的解脱......往后再无瓜葛......当年他与我母亲的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恨我,更很我母亲。”

  “母亲死了,他无法报复,所以他在报复我。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被他杀了,留我一个人独活。这辈子,我都会活在这噩梦中......这报复,真的成功了。哈哈哈......”

  景明脸上的神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癫狂了。

  织音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快要蹦出嗓子眼了。

  应周与章之曦也是瞪大了眼睛,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原因。

  景明依旧疯疯癫癫的,织音焦急地带着应周与章之曦离开了皇宫回到了丞相府。

  阴森森的纸火摇曳着燃烧着,天南星的人把守者这里。吴总管也在守着。

  织音脚步飘忽地走过去,惨白着一张脸,对吴应道:“吴总管,你与这些守卫都撤下吧。我想......与帮主说几句话。”

  吴应瞟一眼跟在后面的章之曦,回道:“夫人,留些人在这里,以防有的人再生乱。”

  应周开口:“吴总管,你带着人下去吧。”

  吴应顿住,看了应周几眼,随后回道:“是......帮主。”

  这一夜,注定是漫长而寒冷的。

  ......

  第二日,应周与吴总管带着天南星留在夏都的所有人往南行,送丞相大人回家......带帮主......回家。长长的队伍缓缓走回去,飘散的黄纸铺天盖地飞扬。

  织音没有回去,只说自己还有事要做,暂时不回去了。

  吴应没有多问,带着应周与众人回去了。

  织音带着章之曦来到城外寒山寺后山一处竹林茂密的地方,道:“那是小张的墓。”

  那个喜欢养狗的少年,为帮主做事却惨死于卫太子之手的少年,葬在此处。

  “山脚还埋了那几只狗。”

  走到竹林深处,还有一尊坟,墓碑上的名字,是“周瑾钰”。

  章之曦问织音,“为什么把帮主的遗体偷来此处?”

  织音在坟面前站定,“这是......周瑾钰的墓,帮主生前所立。帮主还喜欢跑来这里来,一坐就是大半天。”

  章之曦盯着“周瑾钰”三个字,道:“我不明白。”

  织音跪在坟前,摆上瓜果纸火,又倒了一坛子酒,道:“当时我也不大明白的,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我想,帮主是想睡在这里,而不是回东山城的。”帮主说过,周瑾钰与沐韶光是不同的。帮主也说过,更喜欢周瑾钰的官服,而非丞相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看,我多了解你。

  现在你就在这里。

  你开心了吗?

  织音烧了几张纸,幽幽叹道:“我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分得这么开,分明是同一个人,不可割舍的啊。”

  “就算一个是理想,一个是现实,但分明都是同一个人啊。”

  织音找了一根竹枝扒拉一下纸火,幽幽道:“我更想不明白的是,一个人为什么会讨厌自己到了这种地步呢?”

  寂静的山林里只剩下她的声音,“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不明白,一切枷锁都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可为什么,要自己困死了自己?”

  章之曦也跟着织音跪下,烧着纸,一言不发。

  许久以后,织音问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章之曦麻木地回道:“我不知道。”

  织音满眼温柔地看一眼墓碑,“帮主交代......让应周好好照顾你,让你好好保护应周......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留下来吧。应周也想你留下来。”

  章之曦摇摇头,“我不想。”

  我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倒霉。我跟过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没有人能得善终。唯一一个精明厉害,天下无敌手的沐帮主都这样了......

  就这么命大的沐帮主都被我克死了,这么脆弱的应周,岂不是更惨?

  织音问:“那你要去哪里?”

  “我想四处走走。夫人都说了,一切枷锁都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看懂帮主这般结局,我只觉得我们都太蠢,自己困住了自己。他解脱了,我也想解脱。”

  织音担忧地道:“你可别做傻事啊。”

  章之曦轻笑一声,“我自然不会的......我还想去看看,我没有见过的景色,他没有见过的景色。他也想去看看的吧,可惜没有机会了。”

  两人在这里待了大半天才回去。

  走了几步路以后,织音转头又看了一眼这墓碑,喃喃道:“若果有来生,我不要你成全我了,放你自由,可好?”

  回应她的只有瑟瑟风声。

  织音与章之曦慢慢走了回去,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释然,“听说,若是墓碑上的名字刻错了,会影响鬼魂安息。若是墓碑上没有名字,会发生什么?”

  “......”

  “会不会,这个鬼混无处归依,又来祸乱世间,或者,借尸还魂呢?”

  “......”

  “其实,我都是知道的,周瑾钰这个名字是假的,沐韶光这个名字也是假的。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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