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姚婧澜不着急,只是她也曾是医者,自然明白医者的状态有多重要。依宋太医的年纪,能这么快的赶来,想必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姚夫人的状况她也清楚,让宋太医休整一番反倒有益于医治。
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宋太医脸上的神色轻松了许多,眸中略带笑意地对她点了点头,问:“夫人在何处?现在情状如何?”
姚婧澜道:“现在气息还算平稳,只是很是虚弱,先前府里的嬷嬷喂了半碗文豆汤,想必是暂时能起一些压制的作用。”
宋太医闻言眼中掠过一抹讶异,这府上难道还有人懂些药理,竟然能想到用文豆汤压制,不过,若是文豆汤能压下的病……想必也只有毒了……
他又看了一眼姚婧澜,发现她眸光澄澈、坦荡,眸中有一丝探究。莫不是,这个丫头?
姚婧澜也丝毫不闪避,转而问道:“不知您如今可否前去为母亲医治了?”
宋太医微微一愣,哂笑一声,“好好,可以可以。”
进了姚夫人屋内,宁国公果然还坐在她的床榻前,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沉静的睡颜。若不是此时担忧姚夫人的状况,宁国公其实倒是喜欢这样的时光的。
他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看着她沉璧般姣好的容颜。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过这样偷偷地观察她了。当年,他还是懵懂莽撞的毛头小子,如同整个京城仰慕武国公府的二姑娘的少年一样,只要能见到她一面就满心欢喜。更甚者,还时不时在武国公府外逡巡,只盼着温二姑娘哪日出门,能一睹芳容。
他是宁国公府嫡子,虽不至如此,却也想尽法子,不错过任何一个能见到她的场合。
好在,她那时与如今心性全然不同,天真烂漫,惯爱嬉闹,耐不住性子,只要京城哪家夫人发帖子想凑些玩乐结交的场子,她几乎都回去,于是那几年,凡是有宴饮游乐,他从不落下。
只是……那时她的眼里,从来没有他!
他钦慕于她,又怎会读不懂她望着三殿下——也就是如今的静王殿下的眼神?
也是,他自幼习武,可却不善诗书,不喜歌赋,长相虽占七分儒雅,可性子却大相径庭,落在她眼里就是不懂理数的纨绔,自然比不上才名在外、风流倜傥的静王殿下。
可是……宁国公看向姚夫人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歉疚,几分怜惜。可是她终究成了他的夫人,不是静王妃!
他明白她那时内心的苦楚和不甘,可是,她那么通透的人,为什么偏生看不透这件事呢?她和静王……注定不可能,他虽有私心,可也都是为了她好!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只要这次,她能够平安无事,他就把当年的事都告诉她,他不奢求她的原谅,只求她放过自己,别再同这十年一般心如死灰,连带着身子也一直孱弱了。
“爹爹,宋太医来了。”姚婧澜看了片刻,掩去心底的复杂,终于轻声开口道。
宁国公蓦然转过头,果然看见姚婧澜带着一个已经须发皆白的太医站在门口。
他急忙站起身,三两步走到宋太医面前,拱了拱手道:“劳烦太医跑这一趟,还请太医快看看夫人的病情。”
宋太医也不多话,同样拱了拱手回礼,就绕过宁国公和姚婧澜,进了八扇琉璃折屏后,利落地在姚夫人腕上覆上丝帕,切起脉来。
宁国公和姚婧澜对视一眼,迅速地跟了过去,在一旁看着,只是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见宋太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宁国公的一颗心瞬间随着他的神情提到了嗓子眼,眼中隐隐有几缕血丝。
姚婧澜看得心底直摇头,她自然知道,这老头医术高明就是这心性喜好着实不像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前世她见识到他的行事作风还是在皇宫之中,那时一位贵人咬定自己浑身疼痛难忍,整个宫中的太医却都诊不出是什么病症,她倒是看出来了,哪里是身上有什么病,分明是脑子的毛病。
她当时想着若是她定然要毫不留情地戳穿他,没想到这老头道貌岸然,实则阴损的很,直接放了无数苦药,相互中和,虽无药性,可普通人连闻上一问都难以忍受,他偏生信誓旦旦说药刚煎好时趁热饮下才见效,于是知情的人都强自忍着笑看那位贵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将那药喝尽。
自然,诸如此类的事不止一次,不过见了几次之后她倒是发现,这老头人虽然一肚子坏水,但本事倒是有的。
从那之后她就知道,这老头可不能轻易得罪,脑子活的很,还很会报复。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宫中待了这么些年。
宋太医一将手撤下来,宁国公就迫不及待地急声问:“如何?”
那老头转了转眼珠,本摆出一脸沉重的模样,却无意一瞥,瞧见了姚婧澜隐隐含着三分威胁的眼神。
他一怔,遂又笑道:“无妨,国公莫要忧心,待我开几服药,服上半月,将体内的毒清了,就无碍了。”
“毒?”,宁国公闻言心头一滞,他先前有猜测,但总觉得夫人不至于被人下毒,没想到,她竟当真如此狠毒!
一时间,宁国公脸色铁青,神色阴鸷。看得宋太医也不由有些心惊。
姚婧澜见状,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爹爹!”
宁国公经她一扯回过了神,脸色平静下来,“一时失态,还请见谅。”
宋太医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
说完他驾轻就熟地跟着下人去写了方子。不一会儿,他拿着几张纸出来,却递到了姚婧澜的手上,“姚姑娘,这是给令堂的药方,还请注意,一定要分毫不差的按这方子抓药、煎要才好。”
姚婧澜眸光一闪,多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多谢太医。”
宋太医走后,宁国公见姚婧澜没有离开的意思,看了躺在榻上的姚夫人一眼,道:“你在这里陪着你母亲吧,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姚婧澜却神色一冷,“爹爹,且慢,女儿还有事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