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棠听见贵妃要来后院,立即起身。
元成妃走到她近前,微笑着仔细打量她一番,喃喃自言:“确实很像啊!”
李言棠问:“贵妃娘娘是何意?”
元成妃说:“难道你没听别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啊?”李言棠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心想:我不像一个人,难道会像一只猫一只狗?一个脑袋,一副身躯,两条胳膊,两条腿,自己这套组合怎么看都是人啊,怎么说像人呢?
“难怪将军会收你做徒弟,因为你和他当年的徒弟龙砚长得有七分相像。”元成妃说出后半句,才让李言棠明白其中含义。
元成妃柔和地说着,做为下人,李言棠便虚心听着。
聊了许久,李言棠发自内心地感觉这元成妃果真是娇俏动人,声音柔和,说起话来很是周到,与她交谈,如沐春风。元成妃讲了些龙砚的事之后,拿出一方丝帕,让李言棠私下交与将军。
“这……”差事忽然就摆在眼前,李言棠一时懵住,没敢接。元成妃轻轻把丝帕塞到李言棠手中。
这时,丽和公主也悠闲地晃悠到后院,元成妃施施然一点头,轻柔地走了出去。
李言棠抖开那丝帕,只见两角分别绣着“菲”字和“兰”字,丝帕正中是两朵并蒂莲花,清丽优雅。她皱起眉头来,她记得姐姐帮大户人家绣花时,常常帮要出嫁的女子绣这花样,并蒂莲和鸳鸯是有情人间的专属标记,为何已嫁人的贵妃娘娘会赠给已娶妻的将军这样的手帕?
丽和公主见李言棠发呆,问:“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李言棠坦言是贵妃让她转交给将军的。
公主连看都没看,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说:“还真是阴魂不散。”
李言棠猜想:公主和娘娘之间,估计是为了将军曾有过芥蒂吧。她转移话题问公主:“公主怎么不和皇上说话了呢?”
丽和公主一撇嘴。“他们在聊如何裁军的公事,还打我嫁妆的主意,我不想听,更没兴趣听,也不便插嘴,就来找你解解闷。”
李言棠为难地攥着手里的丝帕,小心翼翼地说:“公主,这丝帕要不要交给将军啊?”
丽和公主一脸淡然。“给呗,不给下次她再见到将军提及此事,将军肯定不会轻饶你。”
这话吓了李言棠一跳,她皱起眉,问:“有这么严重吗?”
公主指着前院说:“那女的,叫牟湘菲,可是将军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将军宝贝着呢!后来被我皇兄捷足先登了。将军到现在心里还只有她。”
回想刚才元成妃与自己说话时的样子,确实让人很舒服,做为女子,李言棠都感觉和她在一起很惬意。
“不提她了,烦。你看看这个,我回来的时候路过看到有人卖。那天我们去买兔子,回来时你要买这糖人,我看你买了一堆东西拿不下,没让你买。还记得当时你委屈地说,从来都没吃过。喏,今天补给你,了却你的遗憾。”公主递给言棠一个盒子,里面放了两个糖人。
李言棠开心地接过来,问:“这是什么人啊,真好看。”
公主仔细瞧了瞧,说:“应该是白蛇和青蛇吧?这二人是戏文里有名的人物,这你都不知道?”
见李言棠摇头,丽和公主一边给她讲,一边想找个地方坐着歇一会儿。李言棠顺手就将贵妃交给她的丝帕展开铺到了台阶上,公主想都没想就落座。
公主给她讲白蛇与许仙的冗长故事,李言棠听完直撇嘴。
“这许仙真是个呆子,枉费了白蛇的深情,还不如青蛇始终相随的金兰情谊呢。”
丽和公主点头。“是啊,有些时候,男女之情是最让人伤神的,不过问,才是最保护自己的方式。不问情,就不伤心。”
“咳……”的一声打断两人的感慨。薛将军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后。
“不知公主说这话,是不是话里有话?”
公主白他一眼,未做回答,打算起身走开。
薛将军在她擦身而过时,说了句:“谢谢!”
丽和回身问:“将军这谢是从何而来?”
“公主照顾家母,让她老人家含笑而终,又挑选了好墓地,安置我父母的栖身之所,此番都令我十分感动,故而称谢。”
公主欲开口,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离开。
薛将军见她走远,转头间,看见台阶上铺开的丝帕,问李言棠:“这是?”
李言棠才缓过神来,知道自己闯了祸,急忙拾起丝帕,抖落灰尘,又吹了又吹,说:“是贵妃娘娘让我转交给你的。”
闻言,薛将军顿时脸沉得如阴云密布,吓得李言棠一动不敢动。薛将军站在原地,双目喷火地瞪着李言棠,缓了很久,他吐出几个字:“院中罚站两个时辰,今晚不许吃饭!”
李言棠点头应承。
在双腿杵得僵硬之后,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武器库,心中对将军多了几分怨气。
她原以为惩罚就这一次。谁知第二天,将军罚她将水缸中的水都换掉。她挑水累得头晕目眩,一连两顿没吃饭,双眼冒金星。傍晚时,钱伯跑过来塞给她两个包子,还示意她不要出声,李言棠开心地点头,狼吞虎咽地吃掉包子。
第三天,将军罚李言棠劈柴,李言棠胳膊累到抬不起。入夜后,钱伯到武器库送来肉汤。
李言棠感慨:“钱伯,你简直是我的救星啊。明枝她们害怕将军,都不敢给我拿吃的。”李言棠心里委屈,泪水在眼眶晃悠,几乎落下。
钱伯说:“你啊,快吃吧。你也不要怪将军,将军也许是有气,也许是要历练你,当初龙砚要向他学剑时,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将军才答应的。”
提及龙砚,李言棠有些不甘,但看钱伯不像骗她。“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龙砚,将军才教我剑法的?”
“倒也不全是。那天,你拿着玄铁细剑练武,身姿英武,我都仿佛从你身上看到龙砚的影子呢。你那天拿的剑,是龙砚曾使的,将军收藏起来,不让别人碰,就是留纪念的。你却拿出来,所以他是有气,那天教你的时候下手狠了些。你小小年纪,剑术不凡,又肯踏踏实实的勤学苦练,将军看中你是可造之材,所以才倾囊相授的。”
原来是自己未经允许就碰了薛将军的心底爱惜之物,难怪了。再加上之前她随意铺了丝帕给公主坐,估计将军也是生气到极点。想到自己也有错,李言棠也就不觉得自己有多委屈了。
“嗯,钱伯您提点的是!我会继续认真学武艺的,夫子曾说过,圣人之心,才能做到有教无类,如今能做到这四个字的人,着实不多。将军肯教我这个从乡下来的粗野小人学剑,我已感激不尽,有大恩在,我不会记挂将军小仇的。”
门外正要推门进屋取剑的将军,忽然听到这番交谈,才回想起李言棠住在这简陋的屋里。又听到钱伯心疼言棠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他默默检讨自己,好像真的有些罚过头了。
第二天,薛将军又重新教李言棠武功。
苦练多日,李言棠剑术大有进益。薛将军将她领到城外军营。“只自己练,没什么用,若不与人对打,招式再精准也是虚架子。你和他们对打试试。”
薛将军又命令几位正在操练的领头士卒过来。
“我今天叫来了我新收的小徒弟,他年纪小,还没真正与人交过手,你们手下留情些。”
那些士卒看了看个头矮小的李言棠,表情带着不屑,但又恭敬地承下了将军的要求,只当是陪将军的小徒弟玩了。
可当李言棠挥起手中木箭与他们对打时,他们方发觉:眼前这看似羸弱的少年,实则动作流畅,挥剑凌厉,孔武有力。过招的任何人都没能敌得过李言棠五招,就败下阵来。
正当李言棠打败最后一个对手时,她以为胜利在望,瞬间对手身前飘过来一人影,身姿矫健,猛得夺过李言棠的木剑。
李言棠愣神的工夫,薛将军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末将不知皇上亲临,请恕罪。”李言棠赶紧顺势也跪在地上。她斜眼看了看,元成妃与女官站在不远处,方才自己专心打架,都没看到皇上一行人过来。
“无妨,都起来吧。”皇上掂了掂手中木剑,用剑尖拍拍李言棠。“上次你说你收这小子做徒弟,我还以为你是在说笑,没想到这小子武功底子的确是不错。好生培养吧,以后建功立业的机会有的是。”
皇上将木剑甩还李言棠,搭着薛将军的肩去一旁说话。
“你们薛军回朝已经快半年了吧?是该动一动了。”
“皇上有何吩咐?无论去何方战场,我都会率全军奋力杀敌,守我大顺朝疆土和百姓平安。”薛将军掷地有声。
“哎呀,这也没外人,你不用动不动就跟我表决心。朕先和你说个正事。东北燕赤关大捷,大创胡人,连他们的首领都战死了,估计一年半载那里不会再有大乱。不过,此次大战,安老将军疲劳过度,身体抱病一直不见好。朕也可怜他多年在边疆值守,特许他这个月卸任回乡养病。这燕赤关没人守着也不行,安老将军那儿子养尊处优,今年才下军营,让他守城,朕实在不放心。这守城之责,近期无法立功,算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你去不?”皇上探寻地问向身边的薛将军。
“末将愿领兵前去。为皇上值守边疆,护我朝百姓安宁,本就是末将的职责所在。”
“好,不过,不用去那么多人。上次和你说的裁军,裁得怎么样了?”
“我……”
“朕就知道你舍不得,这不亲自来督查你办这件事。走,去军帐给朕把名册拿来……”
几丈外,元成妃走到拿着木剑比划的李言棠身边。“小公子,上次托你带给将军的东西,你可有帮我给他啊?”
李言棠眨巴眨巴眼睛,说起这事她就来气,要不是元成妃的那块丝帕,她不至于被薛将军一连罚了好几天。
“贵妃娘娘,小的听闻娘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皇上与娘娘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还请娘娘自重,不要再赠予将军什么物件了,招惹将军有害而无利……啊!”还未等李言棠将准备好的说辞都讲出来,恼羞成怒的元成妃便用一根尖锐的发簪刺到李言棠的胳膊上。
“你一个下人,竟敢这么和我说话!”
李言棠记得明枝的话,遇到权贵,多跪多认错,总不会吃亏。于是,李言棠立即跪下求饶。元成妃见军营中有士卒纷纷探头朝这边看,她怕其他人议论,没再理会李言棠,带着怒气离开。
下午回将军府练剑时,薛将军发现李言棠胳膊甚是无力,不耐烦地吼了一句:“怎么拿不住剑了?早上就对战了不到十个人,这就没力气了?没力气就多吃饭,别像个病秧子似的!”
李言棠重重点头,没有回答。
“滴答……”胳膊上流出的血掉落在地上。
薛将军见到那血滴,垂眼看见是她衣袖下边渗出来的。
“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李言棠握住袖口,说了句:“没事,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小的明天再来听将军指教,我先回屋里擦点药。”说完,她转身跑开。
薛将军见她有意避开受伤的话题,心里不禁冒出了个疑问:一般人打斗应该都打不赢她,到底会是谁能让她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