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薛将军奉旨入宫面圣。他走到府门前,转头对门口的护院说了声:“牵两匹马来,随我一同入宫。”
恰逢将军说话的对象是耳朵不好使的小甲,小甲听不到,因此没有回应。薛将军有些动怒,大声吼了一句:“你是聋了吗?”
这话引来了丽和公主,她赶紧跑上前,为小甲解围。“这是我从公主府带来的护院,叫小甲,他之前生过病,耳朵几乎听不见了。”
将军厌烦地说:“聋了就打发走,将军府岂是吃闲饭的地方?”
公主护着小甲,将军也不好再发火,不过,他开始发愁了,进宫面见皇上最好带个侍从,但这人聋了,院里再没有其他年轻的侍从,也不能劳烦钱伯他老人家。忽然间,薛将军想起李言棠来。
他从兵器库里拎起李言棠,让她跟着一起进宫。
想到进宫,就有可能会见到那个曾一言不合就伤自己的元成妃,李言棠十分不情愿。
“将军,小的粗鄙,不懂规矩,还是不去给您丢脸了。”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薛将军拽她的手没松分毫。“不懂规矩就记着,见到皇上要下跪,站着要弯腰。”
“是。小的遵命。”李言棠立刻弯着腰。
“啪”,薛将军用手掌给了李言棠后背一下。“见了皇上再弯腰,其他时候,腰挺直喽,别给我丢人!”
李言棠揉了揉后背,对将军敢怒不敢言,腹诽了几句,到底遵照他的安排,骑马同行去皇宫。
皇上与薛将军先是在偏殿谈公事,聊着聊着就走到了室外,一边走着赏花,一边聊军务。一位侍女匆匆来向皇上禀告急事,皇上便携身后的女官离开,留下将军一人在花园中赏花。
花开烂漫处,伫立一位佳人,轻摇罗扇,柔笑顾盼。这位佳人不是别人,正是元成妃。李言棠见状,识趣地后退几步,远远躲到一条小路上候着。
薛将军许久未见心中念念不忘的菲儿妹妹如此青罗薄纱的仙子打扮,微笑走到近前。“末将不知贵妃娘娘在此赏花,漫步到此,打扰了娘娘的雅兴。”
“怎么是打扰呢,我专程到这里等你的呀!”牟湘菲忽闪的眼睛,让将军不敢多望。如此明眸善睐,一眼难忘却,两眼便入迷。
牟湘菲斜眼看到候在一旁的李言棠,想起之前失手伤了那少年,怕将军责怪,她赶紧先开口:“将军,上次我拣簪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那小徒弟,他好像挺不高兴的,我当时道歉了,不过,我怕他污蔑我是故意伤他,你可要相信我啊,不要听他的一面之词。”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让薛将军心里浮上一层疑虑。李言棠一口咬定是自己弄伤,而如今牟湘菲这一解释,似乎胳膊的伤,却是源自菲儿。他不禁皱起眉。
元成妃见他不悦,顺势梨花带雨地哭诉,她称自己特别思念将军,将军每次出征,她都提着心,吊着胆子。当年,她从未忘记将军对她的深情,一心要等他回来,却被一心保权势的爹嫁入皇宫……
牟湘菲楚楚可怜地垂泪,伏在将军肩头诉说相思,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李言棠看在眼里。李言棠抛了个白眼,将脸别到一旁。不别过脸去还好,一转头,她发现皇上就站在身后几步外,双眉紧锁,面露不悦!
“啊呀!”李言棠假装原地摔到,大声地叫了一句。薛将军和元成妃齐齐转头看过来,两人也都同时发现了愠怒中的皇上。
元成妃连忙松开手,扑倒在地。“皇上,方才……方才我头晕……多亏,多亏了薛将军扶住了我……”
李言棠在心底暗暗佩服:元成妃不仅相貌好,这瞬时间变换表情的功夫也着实很深,不去梨园都可惜了。
此事不愉快地收场,薛将军带李言棠匆匆告辞皇上,回到将军府。丽和公主自打二人进门就发觉两人脸色不对。
“将军,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她问向薛将军,得到只是沉闷的一声叹息,没有回答。
“李言棠,发生什么事了吗?”丽和公主又去问李言棠。李言棠看了看薛将军还在,不好开口,咬着唇,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薛将军铁青着脸,将自己关到书房。李言棠这才原原本本将事情原委讲给丽和公主。
公主听完,心如死灰,又气又无奈。
赶紧退下的李言棠想起之前将军要撵走小甲,紧忙去找,府里上下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急得要掉眼泪。这一夜,李言棠因担心小甲而久久不能睡着。
半夜,将军因元成妃也忧心地无法入睡,到后院练起了剑。
丽和公主则是气郁到无法安眠,又听见夫君的挥剑之声,起身来到后院。
“将军,你什么时候能放下她?”丽和公主舍去了客套和矫揉造作,直接问道。
挥汗如雨的薛将军没有停下手中长剑,也没有回答。公主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垂下双目。
“我知道你可能到死都放不下。但我等累了。”丽和公主转身而去。只是回到房中的她,依旧无法合眼。
日出时分,添香从膳房准备好早饭出来,看到在府门口呆坐着失魂落魄的李言棠,上前询问才知她是在担心小甲。
“原来是担心小甲啊。那你还真不用这样伤心,小甲被公主调到公主府里了。将军容不下他,但公主能容得下。日后,将军若出征,公主会常回她自己的府邸,小甲在公主府里会很安稳的,不用担心。”
添香的话,李言棠自然是信的,因为添香是丽和公主最信赖的三侍女之一。小甲能够安全地过活,李言棠能稍稍放下心,但见不到面,始终是有点介怀。还没等李言棠详细向添香追问,将军府门口便来了皇宫的传令官。
皇上下诏,命令薛将军去镇守燕赤关,五日后出征。薛军需裁军,只留两千人。镇守期内,无诏不得返京。
圣旨一下,薛将军面无惊色,只紧紧握了握拳。一旁的丽和公主听旨时却紧张地用手绞紧了衣裙。
接过圣旨,薛将军忧虑地向钱伯吩咐了一下需要打点的行装,立即起身要去城外的军营。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丽和公主拦住了他。
“这次,我和你一起去吧。皇兄此次动怒,不知道还会不会让你回京,我不想总是等在这里。”
丽和公主难得放下身段,主动请求和他一起出征。但薛将军却皱起眉,颇感为难地说:“公主还是留在这里吧。塞外生活很苦,公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何闪失,我怕是无法向皇上和太后交代。”
“交代?你为什么总是将我划分到皇族权贵中,从不把我当做你的妻子?丈夫常年出门,难道妻子不能随行一次吗?”
薛将军愣愣地呆住片刻,他也许是从未想到公主会说这样的话。“公主,我薛某一直以来对不住你,从未让你感受过夫妻的相濡以沫情分。你我情浅缘薄,薛某不敢求公主的生死相随。此次出征,若我战死沙场,还请公主将我葬到父母旁边,公主金枝玉叶,再觅良婿吧。”
这几句话噎得丽和公主半天喘不上来气。“那好,既然你如此说,怕是不想和我有什么瓜葛。我这就奏请母后和皇上为我做主,我们和离吧。”
说起诀别之辞,丽和公主并非一时气话,她也是斟酌了一夜才痛下心,斩断这段无望的婚姻。
“甚好。”薛将军嘴里只吐出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出门,骑马飞驰而去。
“甚好?你这是等着我说和离等很久了吧?”丽和公主忍着泪,喃喃说道。
寻常女子遇到与夫君离弃之事,必会伤心欲绝,一蹶不振,但丽和公主却绝非寻常小女儿。她难过了一会儿,便在心里想好了说辞,让明枝陪着进宫面见皇太后和皇上。
她向太后说起这事的时候,还是用了点伎俩,免去太后对薛将军的责怪。公主假装哭得很伤心,说将军要她随行到边关,但她一向锦衣玉食惯了,不愿去,夫妻常年分隔两地,感情淡化,实在是过不下去。丽和公主又称自己不想长期守空闺,心里憋闷,想和薛将军和离,还自己自由。皇太后怜悯女儿,没多想便与公主一起去和皇上说及此事。那皇上当然知道丽和公主并非如此,但他也知道丽和与薛将军实则没有什么夫妻情分,若有,他的爱将也不会前来招惹自己的妃子。
“准了,我命人拟诏便是。”皇上摆摆手,不想继续听丽和公主编的瞎话。“不过,婵儿,你当真不想做将军夫人?你的家底丰厚确实不假,但若无兵权在侧,财富多了可是祸害。你以为当年父皇给你那么多嫁妆是为了什么?父皇是极聪明的人,他的每一步都是经过深谋远虑的,你如今真的因为他出个征就要和离?”
提到父皇,丽和公主之前决绝的神色缓和下来。她自然知道父皇的良苦用心,但即便父亲再处心积虑地为她筹划未来,终究无法算到自己夫君的心不在她这里。千算万算,漏算了爱情。夫妻之前没有一丝爱意,真的想凑合都凑合不下去。
她点点头。“我怕是要辜负父皇的筹谋了。但薛将军非我良婿,也不是坏人,只是适合征战,不适合与我作陪,想必皇兄心里比我有数。”
“你自己想明白就好。那你拿着这诏书去吧。”皇上递给她一柄黄绢。
“不急,不是五日后出征吗?我先在宫里陪娘和奶奶说说话。”丽和公主舒了一口气,接过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