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一行人到达甘澧城。
守城官吴大人误以为少言寡语、身着男装的言棠是侍从,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他见司空将军拥着浣沄,而薛将军落单,他便想要用自己的方法犒劳一下薛将军。
饭后,吴大人好心地为薛将军找来两名女子送入房中。薛将军将她们赶跑。
“难道是嫌青楼女子太过风尘,将军喜欢清纯的?”吴大人又从自己府里差了两名少女前去。
没成想,少女也被赶出来。她们两个哪里见过薛将军这般冷酷的样子,吓得在门口哭哭啼啼。这没完没了的哭声惹得李言棠心烦。她打开门来,不耐烦地问:“你们什么人啊?哭什么哭啊?这大晚上的,扮女鬼啊?”
薛将军听到李言棠开门,也急忙开门出来:“言棠你睡不着吗?要不来我房里坐坐?”
少女听闻,好似明白了什么,飞快走开。
不一会儿,吴大人又送来两个俊美的少年来敲薛将军的门。薛将军气死,把他们一脚踹下楼。
楼下,少女对着两间挨着的房门比比划划,一个声音大了些,被从酒楼吃完饭回来的浣沄听到。
少女说:“大人不必费心了,我看这位将军是钟情于隔壁这屋的少年呢。”
吴大人似乎恍然大悟,呵呵笑着走了。
浣沄把此事说给李言棠,李言棠对别人将她误认为男子一点都不感到奇怪,毕竟将军也是多半年才知她是女子。
“薛将军真那么长时间都没看出来你是女的?”
李言棠并不想提薛将军,让浣沄说点别的。
“为什么不能提他呀?你是不是喜欢他?”
李言棠没回答,反问:“什么样是喜欢呢?”
浣沄说:“就是让你心突突跳,想时刻在他身边,好奇关于他的一切……总之就是,心之所系,情之所动。”
想起薛将军在她回城内疗腿伤后,强行抱她上马回营,那一抱和马上的颠簸时刻,李言棠回想起来,现在都心跳加速。后来入住将军大帐,她也总想在屏风那侧看到他的身影,哪怕只是条细缝,她也乐此不疲地偷瞄。好奇,也有,她想打开他所有上着锁的木匣,探究他心里留有什么秘密。“但有些时候,好奇心过了,也让自己难过。”
“难过?好奇引起的难过?怎么回事?”浣沄详细追问。
李言棠神色怅惘地说:“薛将军之前喜欢一女子,情深入骨,对方已经成亲多年,他至今都留着定情信物和画像,出征都要带着,特别爱护。我之前很好奇他总是带着木匣,十分珍惜,后来我打开来看,才发现,里面是那女子的东西。”
浣沄听后,知道了李言棠计较的,不过是将军心中那女子现在是不是还影响将军对言棠的感情。
她将原话转述给薛将军,将军了然,终于知道李言棠是喜欢自己,他不住声地感谢浣沄。
司空打断他:“哎哎,感谢我就行。你可要记着这个人情哦。”
“一定一定!”
薛将军有些后悔没有向李言棠交代过,他确已放下过往了。
房中收拾东西的李言棠,自觉好像对浣沄说多了心里话,有些后悔,方才那番话很像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困宥于情爱吃醋中的小女子。这样可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不过仔细想来,自己的确在乎此事,她思量中,浣沄来敲门。
“这么晚了,何事啊还不睡?”李言棠打开门。
浣沄从身后拿出孔明灯,说:“走!放孔明灯去。”
待满腹狐疑的李言棠来到空地,才发现司空将军和薛将军已经等候多时。
司空将军扯住浣沄的手,让她看他写在孔明灯上的愿望——和浣沄生十个娃娃。浣沄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司空扭头看看她写的字——司空一世安康无忧。
“你的愿望怎么没有你自己?”司空问浣沄。
浣沄笑着说:“你在我身边,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嘛。”
两个人的情话让李言棠感到肉麻,起身走远了几步。薛将军跟了上来,露出他的孔明灯,上面两行字——愿携言棠手,执子共白头。
李言棠恍惚了片刻。
“你写的什么?”薛将军凑过来看,李言棠连忙转过孔明灯,还是被他看见了上面的字。
与他无关。
“愿与天下男子,平起平坐。”
李言棠的愿望原来是不想屈居人下。薛将军觉得这并不是多难实现的愿望,心里默默做好了打算。
第二日,大军启程之即,薛将军在众人面前宣布了一项非常重要的决定——他封李言棠为副将军!
李言棠非常吃惊,下巴半天没合上。其他将士都上前行礼,向她恭喜。
薛将军顺势说:“言棠你既升为副将,就不好坐车了。与我一起骑马吧。”他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李言棠。
“为什么要封我副将军?”李言棠疑惑地问他。
“因为你德才兼备。上次回京时,我薛军从五万人裁至两千人,皇上把我的副将军和四位参将都裁了,来到燕赤关时,兵卒少,我确实没在意,就一直一个人管着大家,但时间一长,我也有些力不从心,确实觉得军务忙不过来,需要有人帮帮我。”薛将军说得并非都是冠冕堂皇的赞美,也道出了原委。
“那你提拔伍长,岂不更好?”李言棠问。
“他们的布防谋略和武功,都不如你。”
“真的不是有意偏袒我吗?”
“就算是偏袒,你也受得住。”薛将军的目光中,确实有青睐之意。李言棠并未再追问。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她低下头。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你跟着我,别走远。我做什么,你跟着学就是。记住,别离我太远。”薛将军有意叮嘱她最后一句话。
李言棠与薛将军并驾齐驱,总能看到薛将军转头对着她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废话,例如:“言棠,你看这天多蓝啊”,“你看这草多绿啊”,“你看那只大老鼠多可爱”,“你看这路多平啊”……
被逼急的李言棠心想: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就是听你说废话的?当他又没话找话时,她直接回了一句:“将军,你看你多废话啊?”说完,她策马奔到前头。
薛将军被噎,也不恼,催马追上她。
李言棠心烦不已,一直加速。两人超出大军很远,无论她怎么跑,凛风一会儿就赶上来。
后来薛将军追上她时,拦下她,说:“快午休了,大军快追不上我们了,你别跑了。”
李言棠跳下马,走开几步。薛将军也下马,追了上去。李言棠有些烦恼,直问:“将军,为何近日来总是追着我不放?行事如此奇怪?和初到燕赤关时,完全是两个人。”
“那你为何突然躲避我,冷落我?”
李言棠没说话。薛将军按住她肩膀。“我求求你,和我说话行不行?你怎么又是这样?我可是做了什么惹你恼的事了?”
“算是吧。”
“我怎么不记得?什么事?”薛将军一脸焦急。
她闹别扭搬侧过头气呼呼地说:“谁让你还带着元成妃的画像和定情信物?你是不是一直惦记着她?”
“为了这事啊,”薛将军放下心来。“那你可生错气了,我就是因为不在乎了,所以才把那箱子从案头丢进床下的。”他继续说道:“过去种种,只是个念想而已,有时候我自己都记不得了。而今,我心里、脑袋里,全是你,也只有你。你能明白吗?你说我奇怪,也是因为你忽然冷落我,我找不到答案,所以干着急。”
他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无处可躲。
李言棠看了看说话激动的将军,相信他说的是事实。她低下头想了一会,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薛将军将她手放在自己心口,问:“你想我怎么做,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李言棠感受到他的心跳,没回答。
“我封你为副将,在军中你只在我之下,在我们两人的生活中,你永远和我同样平等,不必拘礼,也不必仰视我。我在心里,也是同样敬重你,封将只是口头上的承诺,心里我也会恪守承诺,永远平等待你,不要求你,不差使你,让你做你想做的事,行你想行的路。”
这番话,令李言棠十分感动。她刚要说什么,就听身后大军熙熙攘攘地赶上来。她慌忙扯开将军的手,薛将军站到她身侧又拉起她的手,低声说:“我不会放手的。除非你现在说不喜欢我。”
他转头时,看见李言棠脸红了,她并没有再推开他的手,而是手指勾了勾,握紧了他的手。薛将军终于踏实地暗自开心。
钱伯走到近前,见到二人拉着手,薛将军一脸宠溺,也如释重负地笑了。
第二天午休时,薛将军让李言棠躺在自己腿上小睡片刻,自己端详她的脸,看了半天。
当李言棠醒来时,她就看见将军离得过近的脸,吓了一跳。他牵住她的手,送给她一块玉佩。
李言棠认出那是他其中一只木匣中的宝贝。
“这玉佩算是定情信物。你千万保护好,可别丢了。”薛将军说。
李言棠拿着玉佩端详了半天,玉佩的料和花纹都很普通,比起丽和公主佩戴的那些玉差远了。
她直言:“将军为啥不选块质地好点的玉当信物呢?”
薛将军有些恼,问:“你是嫌这玉不好吗?”
“是不怎么好哇。”李言棠直言直语。
薛将军伸手去夺,说:“你没瞧上还我罢了。”
谁知,李言棠一下丢进胸前衣服内侧,说:“将军一言九鼎,可不能出尔反尔,既送了我,就不能要回去了。”
薛将军邪笑。“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不到了吗?”
李言棠扭头看了看都在注视将军等他发号施令启程的众人。薛将军回头,发现上千人奇奇盯着他,无奈地放过她。李言棠大摇大摆地跨上马,还冲薛将军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得意地策马前行。
司空“哈哈”大笑,对薛将军说:“这回你这大将军是遇上真正对头了。”
薛将军看着李言棠远去的背影笑了。
“你这冷面阎王的名头似乎得改成痴笑大将军了,最近是越来越爱傻笑了啊。”
一路上,李言棠和薛将军骑马前行,相顾时总会心地笑。到了驿馆,薛将军想和她住一间,李言棠拒绝,说要等到成亲了再住一起。驿馆的小二以为李言棠是男子,目送了客人上楼后,低头纳闷:这现在如此开化啦?男子和男子都可以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