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四天,李言棠都没看见公主和明枝她们,自己在将军府里惴惴不安。
薛将军和钱伯每天时不时地回府,安排出行事宜,忙碌异常。只有她一个人闲得快长毛了。
就在薛将军临行前夜,丽和公主回来了,拿着和离诏书,还了将军自由。
薛将军看完诏书,郑重地向丽和公主施了一大礼,口中说着感谢之辞——丽和公主这四年来操持将军府,多有怠慢,请公主恕罪。
丽和公主白他一眼。“都和离了,还给我跪下干吗?我不差你的感谢,用不着。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我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就搬出去。我的东西,我的人,我都会带走,你的东西,你的人,我不会占分毫。”
薛将军没想到公主真的如先前所说拿来了和离诏书,还没有纠缠他,更没有向他讨要人情。想着成婚以来,自己好像也没尽过夫君之责,他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但皇命在前,他无暇顾及这些,转身便埋头去处理自己的军务。
明枝她们几人利落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李言棠也想收拾,发现自己除了两套改小的护院衣装之外,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当她将自己打点好的小包袱背上肩时,丽和公主却拦住了她。
“言棠啊。你就不用跟着我回府了。你留在这吧。”
“为什么啊?公主,我愿追随公主,天涯海角都行。公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条命就是公主的,自当要和公主一起离开。”
丽和公主为难地想了想,问:“你不是想学武艺吗?跟着我,可就不能继续学剑了。”
李言棠虽想继续练武,但仍想追随公主。于是,她请求同去。
“这个……”丽和公主为难,想起之前放下的豪言,不会动将军的东西和人,有点后悔。“言棠啊,我是实在不能带你走。”
“为何啊?明枝、添香和小梅你都带着,为什么独独不带我?”李言棠一脸委屈。
公主揉揉她脑袋,慢慢解释:“我嫁入将军府时,将军府除了老夫人外,没有一个女的,我生活着实不便,从公主府里调来这三个丫鬟,所以她们三人是我公主府的。而言棠你是我在将军府买的,理应留在将军府。况且,明枝自幼贴身服事我,衣食起居她全能照应;添香做的一手好菜,我这才吃得从来不将就;小梅料理事务得当麻利,家中无一处凌乱,凡事礼数周到,细致妥帖。而这些女仆应该具备的才智,言棠你没有一点占得上。我就算可以带走你,也想不到你能做什么。”
“我功夫好,可以保护公主。”李言棠抬头信誓旦旦地说。
“这是京都,谁敢对公主造次?况且府内有护院,出门有卫兵,各个武功卓凡,也真用不着你费心。”
言棠顿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失落地垂着头,还不舍地掉下了眼泪。
公主安慰她:“不要难过,言棠你其实可以随将军一起出征。”
“出征?我能去?”
“将军一向把你当做男儿,说不定缺个马童之类的。而且,你早就和我说过,你的志向是保家卫国,做个栋梁之材,那出征历练正适合你啊。”
李言棠犹豫地说:“那也得将军肯收留才行啊。”
丽和公主信心满满地鼓励她。“你去求他,他必会答应的,你这种勤奋好学的人,他最喜欢了。”
李言棠只好垂头丧气地进屋去求将军准她一起出征。谁知这过程异常地顺利。
将军只说了句:“准了,男子就该去沙场,整天泡在胭脂水粉堆里能有什么出息!”
公主在门外听到,笑吟吟地进门:“将军,既答应带李言棠出征,就不要食言。她可是个厨艺好,手工巧,干活麻利,还吃得少的好女仆。”
将军闻言一惊。女仆?他仔细端量了一下跪在公主面前的言棠,身形如少年,看不出男女,不过那眉眼间确实有些女子的清丽。“她不是你养的小厮?”将军一时着急没顾虑所说的话是否妥当。
公主白他一眼,只幽幽地说:“将军眼神一向不怎么好,这次看错,实属正常。”
她咬了咬嘴唇,略带不舍地对李言棠俯身耳语:“你想上战场,这次就依内心的召唤去,若是他对你不好,记得来找我,你卖身契还在我这呢,我再把你讨回来。”
闻言,言棠破涕为笑。
丽和公主转身离去。薛将军眯起眼问李言棠:“公主说什么了?”
李言棠回话:“公主说,这是个秘密。”
薛将军抛给她一记不屑的眼神,走开。
第二天一早,薛将军率军离开京城,皇上与元成妃站在城门上相送。李言棠身着男士卒衣装跟在钱伯的马车旁边。她看见将军一步三回头地望向城墙上的城楼,眼角衔着一滴泪。不用猜,这滴泪是不舍,只可惜是为了牟湘菲这种女子,真不值当。李言棠心里默默念起丽和公主,没有发现城墙上有她的影子。也对,都已经和离了,没有理由过来送别。
李言棠心思忧郁地跟着往前走,一旁的钱伯看到她,便问将军该如何安置她。
“不如去给将军你服侍起居如何?”
将军心里总觉得李言棠是丽和公主派来监视他的,不想见到她。“不用,我自己会穿衣梳洗,用不着别人帮我做。你随便给她找个差事吧,不用来问我。”
“那就让她去伙房吧,打打杂。”
将军也不同意。
“那就去军医那里吧。”
“去军医那不过是晒晒药材,帮着绑绑纱布,可惜了她的一身力气了,让她去马圈养马吧。”
钱伯一听,连忙回说:“那马圈臭气熏天,不适合女孩子。”
薛将军哼出一声鼻息。“她哪里像女孩子了?”
“将军,莫不是还在为看错李言棠男女之事而觉得丢人,所以要撒气吧?”
将军被说中,扭头钻马车里假装看书去了。
李言棠自此接下马倌一职。
时值春日,天气逐渐热起来,马群的屎尿味熏的她直恶心,但想来也算不是虚度光阴,于是她忍下来,虚心请教钱伯如何驯服马匹。钱伯见她很用心,耐心教授,还未到戍边地,李言棠已经训练马匹游刃有余。
钱伯远远看着赶马的李言棠,直夸:“这丫头挺灵,孺子可教,学得真是快。”
薛将军头也没抬,嘟囔一句:“比起龙砚差远了。”
钱伯叹气,没和他争辩。
经过二十几日行程,军队到达燕赤关城门外。
这天,薛将军发现马群中间有个人影,骑着马似乎挺自在的,忽然间,那人影跳下马,消失在马群中。过了一会儿,那人影又出现在头马的马背上。
将军疑惑,问钱伯:“她这是在干什么?”
钱伯也不知,回答不上来。
待午饭时,将军问李言棠:“方才为何忽然消失在马群中间?不怕被踩死吗?”
李言棠没回答,埋头吃饭。
薛将军大声呵斥她不知军中规矩,将军的话,必须有问必答。李言棠这才嘀咕了一声。声音如蚊子,薛将军什么都没听到,便斥责她大声应该说话。
挨了训斥的李言棠只好扯着嗓门喊:“将军为何对小的如何撒尿这么感兴趣?”
众将士听完,都憋不住笑。薛将军自知问了不该问的,又当众丢了人,气呼呼地背着手走了。
达到燕赤关后,薛将军命将士分两批,各自一千人,每年换防,一支固城防,一支城外驻扎加护。而他亲自到城外营地驻扎。
到达戍边营地时,言棠见别的行伍都有军帐,有领头的伍长,自己无人管无人问的,关键是连睡的地方也没人安排。她想问钱伯,偏偏钱伯被将军派到城内去交办差事去了,她只好硬着头皮问薛将军
她要住哪儿。
“当然是马圈。”
李言棠吃惊。“那儿是人住的地方?”
将军不以为然地回:“养马倌不和马在一起,战马有何闪失怎么办?”
李言棠看了将军半天,他低头画布防图,许久后抬头,发现李言棠还在。
“你怎么还不走?”将军问。
李言棠郁闷地说:“我能住帐篷吗?马圈没法住啊。”
“不能。”
“将军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难怪现在沦落到孑然一身。”
听到这话,将军冷笑一声:“怜香惜玉?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血肉横飞,白骨累累的战场,想被怜香惜玉,滚回你的公主府去!”
李言棠无话可说,气呼呼地走了。
当夜,她睡在马槽里,觉得太冷,就钻进喂马草的草堆里。
第二天一大清早,薛将军来到马圈巡视,没有看见李言棠的身影,气得自言自语:“我非得打断李言棠这个逃兵的腿不可!”
闻言,李言棠从将军身后的草堆里钻出来,问:“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腿啊?”
薛将军被她吓了一跳。“你为什么钻草堆里?”
李言棠一边摘掉身上的草,一边回:“托将军的福,昨夜我差点被冻死,不钻草堆里根本没法睡。”
薛将军回想,好像确实没给她发条被子,他自知理亏,却嘴硬:“你一向年轻力壮的,怕什么这点寒冷。”
“将军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试试三月里在塞外不盖被在帐外睡一宿?”
薛将军瞪起眼睛。“你敢指责本将军?”
李言棠怕惹祸,幽幽说句:“将军过于敏感了,这可不是大将风范。”
薛将军被她气走。
到了下午,钱伯才从城内回来,为李言棠送来被子。
“昨夜委屈姑娘了。”
李言棠撅着嘴,有点不开心。“钱伯,薛将军为什么自打出了将军府就总是刁难我啊?好歹我也算他半个徒弟……”
钱伯一边帮李言棠用木棍和柴草搭起个小茅草窝棚,一边缓缓说:“将军与公主不和,他以为你是公主派来监视他的。所以,言语和要求上,兴许有些过火。”
撑着木头的李言棠很是不理解。“不对啊,他们都和离了,有什么好监视的?公主让我随同出征,不过是满足我入伍上战场的初心而已。”
恰好薛将军来找钱伯,听到她的话也点头默许。
“将军,你点头是不是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
薛将军又点点头,幽幽说:“公主也确实没必要找人监视我。”
李言棠听罢,就直言:“如果将军也觉得我说的对,那你为难我,就是单纯和我过不去了?”
薛将军思量片刻,接下钱伯手里的麻绳,系紧了支撑的木桩。“也许是吧。”
“这我就不懂了。先前将军还教小的剑法,小的也是努力去学,并没有惹过将军,为何将军如今这般嫌弃我,为难我?”
这话也确实难解释,薛将军看了看李言棠,不屑地吐露一句:“可能是你单纯长着一张讨打的脸。”
没想到薛将军说起挖苦人的话也是信手拈来。
“将军,您专拣别人不爱听的话来说,这种气人的本事,一般人都比不上啊。”李言棠明夸暗贬,气得直咬牙。
“彼此彼此。”薛将军面露得意之色,拍拍手走了。
从此,薛将军每天都来李言棠这找茬,刁难她一番。李言棠想诉苦也无处诉,咬牙忍着。慢慢地,她就把薛将军认定成自己的天命克星了,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不过营地就这么大,每天还是要被他或数落或训斥一番。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躺在夜空下,李言棠气得直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