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爹,娘,我求求你们了!姐夫欠那卢七胖子好多钱,他这是拿我去抵债的!”
李言棠如泣如诉,但爹娘丝毫不为所动。
“谁说的?那大卢可是给我们送来两头牛呢,这聘礼够丰厚的了。”
闻言,李言棠心如死灰,原来自己和姐姐在父母眼里,不过和两头牛、三只猪一样,低贱如畜牲,而弟弟却衣暖饭饱,是爹娘的心头宝。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轻视我和姐姐,不拿我们当人看?”李言棠感到心堵得厉害,快喘不上来气。
爹娘却很坦然地说:“农家女子不都这样么?你矫情个什么?”
李言棠没再说话。
当天夜里,她拿个小包袱,偷偷从窝棚里出来,跑离这个让她受伤的家。她一口气跑出好远,远到感觉终于可以停下来舒口气。还没等她平静下来气息,后面忽然传来马蹄声。
第二天,李言棠被打晕送进卢家。当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手脚被分别绑住。她无暇绝望,跳到桌子旁边,用香炉里的香烧断手腕上的绳子,手因此被烧伤,使不上力。在她还没完全解开脚腕上的绳子时,卢屠户却晃进屋来,强行要和她洞房。
左躲右躲间,卢屠户扑到香炉上,烫伤了脸,这下他火冒三丈,操起桌上的如意就往李言棠身上招呼过去。屠户对李言棠又打又踹,出手毫不留情,将新进门的新娘打得瘫倒在地,丝毫动弹不得。因为脸上灼痛,屠户又将火气都撒在她身上,一把将香炉砸到她头上,原本被打晕的李言棠,又被烫得痛醒。
像拖着死狗一样的卢屠户,将李言棠拖到李家院门口,要求退婚,牵回两头牛。李氏夫妇不肯,堵着门不让屠户进,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李言棠已经不是自家的闺女了,赶紧领走。
卢屠户气得要打死李言棠,被周老三拦住。“你打死她,那是害命,犯法,须偿命,得不偿失啊。不如,你把她卖了,得点银子,省着处理尸首,晦气。”
这一提议正得屠户的心,于是,他拖着李言棠到了城中的青楼。老鸨一看李言棠脸上是烧伤,容貌尽毁,根本治不了,况且人又是半死的,找大夫还得花银子,关键是找来大夫也不见得能活下来,不划算的买卖,她才不肯做。
看着手上这个只有一丝游气的丧门星,卢屠户气得不打一处来,想直接将她扔进井里了事。但天色尚早,直接将她扔入井中,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泄气地坐在阴凉处,打算等天黑了再动手。
在卢屠户闲坐无聊间,他偶然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将军府招募女仆的告示。他拎着李言棠来到将军府,正门口的护院却不让他进,也不通传。无奈,他又来到后门,后门的护院也坦言:这种半死不活的人怎么做仆人?下人都直接撵他走。
屠户失望地刚要离开,后门恰巧拐出来两女子来。从这二人的言谈中可知,她们似乎是要去寺庙求签的。李言棠费劲最后一丝力气,喊了一声:“救救我!”然后,她便又晕倒过去。
其中,身着华丽锦衣的女子眯起眼,警惕地问了句:“你这是要做什么?”
卢屠户连忙弯腰行礼,用虚伪卑微的口气回答:“我们是来应聘女仆的。”
女子皱起眉。“这个样子,怎么做女仆?”
卢屠户连忙信誓旦旦地说:“她上山时摔了一跤,摔得重了些,但不碍事的,擦点药就好。”他顿了顿,搜刮出能想到的所有好说辞。“这丫头,可不一般!厨艺好,手工巧,干活麻利,还吃得少!买来绝对不亏。”
女子凑近看了看李言棠,这一看不要紧,立刻心惊言棠的伤势如此骇人。女子缓了口气,低声问:“多少钱买她?”
卢屠户一听此言,乐得满脸黄牙,说:“只要五两!”
因为讨厌他,女子后退一步,摇摇头说:“二两。”
卢屠户讨价还价。“三两行吧?我们也是大老远来的。”
听完他的话,女子转身欲走。
屠户连忙说“行行!二两就二两!”
女子命护院取来一张卖身契,提笔要写字据。“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屠户想了半天,才说话。“叫李言棠,言语的言,海棠的棠。”
锦衣女子警觉地追问一句:“你连她名字都想不起来,你是何人?同她什么关系?”
没想到对方会追问这些,屠户不想透露自己的名字,免得以后李言棠死在这里回头找他麻烦,他急忙抢下卖身契,一边嘴里回答是她的夫君,一边在卖身契底下写下自己的名字,盖上手印。他按完手印,就从护院手里夺走那二两银子,逃也似的走了。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根本不容人细问。
第二天,屠户洋洋得意地向周老三炫耀手里的二两银子。前来寻人的红袖听见卢屠户的卑劣行径,气得要动手,被邵阖拦住拽走。
“打不过的,不能打。”邵阖拽红袖回到书院。
正值午休时分,刚吃过饭的学生们都在院中玩闹。愤愤不平的红袖回来后,看到和同学一如往常说笑的李展鹏,气得血往上涌,挥起拳头就朝李展鹏冲过去,一边打,她还一边骂。
“你父母简直不是人!把言棠和千艳两姐妹当畜牲一样卖,两姐妹有什么错,唯一的错就是托生在你们李家!二姐被人拉去强行出嫁,让人打得死活不知,长姐也因阻拦这荒唐婚事被打个半死,偏偏你还在这没事儿人似的说笑,你还是个人吗?”
她连气都来不及缓,又开骂:“最该死的人就是你!若不是处处为了你紧着你李展鹏,她们两姐妹根本不用受如此痛苦!”
她哭诉李家父母偏心得天地不容,李展鹏哪门功课及得上言棠,若言棠是男儿身,定要比他强一千倍!她说李展鹏和父母是始作俑者,若言棠此次丧命,她便要杀掉李展鹏!若言棠留下任何伤痕,她也要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直到受伤程度和言棠一样。
这次,夫子、师母和小叔父都站在一边,并未阻止,其他同学也不敢上前拦着。
等红袖打累了,瘫坐在地上,师母才将女儿扶起回屋,并未管李展鹏。李展鹏拖着一身伤回到家。爹娘看到他受伤,又生气又心急,要去书院讨说法,李展鹏却坚持说是自己摔的。
他一个人坐在窗边,陷入沉思,一夜无眠。
躺在将军府里的李言棠并不知道红袖为了她会打人。
此刻,李言棠被将军府的女主人丽和公主安置在厢房中,公主还请来了大夫为她诊病。大夫无奈地摇摇头,说,多半是活不了了,身上不止是淤青那么简单,肋骨裂了两根,还伤了内脏,头上也被打得凹进去一块,更何况还有烫伤,天气渐渐热起来,这么多伤,极易溃烂浮肿,恐怕是救不过来了。
公主望着床上昏迷的李言棠叹气,说:“死马当活马医吧,得救,活不活得下来看她个人造化了。”
大夫开了药,连连晃着脑袋走出门。
一连四天,李言棠一直发烧,之后清醒了片刻,又昏睡了近半个月,丽和公主的贴身侍女明枝都劝:“还是将她送出府吧,免得死在将军府,晦气。”
公主摇了摇头。“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再等等看吧。你也知道,我们守在这宅子里也没什么事做,不差几天等候的时间。”
当天夜里,李言棠醒过来。侍女小梅听见厢房的动静,进来查看,一见李言棠迷蒙地睁开了眼,惊喜地叫来丽和公主。
丽和公主身侧的明枝告诉李言棠,她如今身在振威将军府,是公主买下了她,才救她一命。
李言棠要行礼致谢,但无法起身。
“你不必拘礼。感觉如何?”丽和公主的关切神情让李言棠很感动。
“感觉,感觉……有点饿……”李言棠小声地回答。
丽和公主笑说:“知道饿是好事,那说明你没事了。明枝,去拿点饭菜过来。”
一个月后,李言棠能轻轻下地走动了。
“公主殿下,我能走路了,但也走不远,一直躺在床上又觉得无聊,能不能借我几本书看啊?”李言棠说起借书请求。这一个多月来,她发现丽和公主平易近人,也不拘礼,自有别样的风度,很好相处。
“哦?你认得字?”公主的目光从手中的账本抬起,打量了一下李言棠。“也难怪,我看你行为举止和送你来的那莽夫相差甚远,应该不是同一路人。你去书房瞧瞧吧,将军的书房就在你那厢房的隔壁,要不然你搬进书房住?免得你来回走了,我看你腿脚还是不太灵便。”
于是,李言棠搬进了书房。公主见她日夜不离书,枯燥的兵书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便和她攀谈起来。得知她上过六年学,还会武功,丽和公主笑着说,我只花了二两银子就买来个天大的宝贝啊。得知言棠的志向是去边疆杀敌报国,公主更是对她刮目相看。
这一日,李言棠出门活动,见府内很是冷清,便问一位老嬷嬷其他人都哪里去了。老嬷嬷回说公主回皇宫了,得住上几日。除了五六位护院和做饭洗衣嬷嬷,只有李言棠一人。
一下子冷清了,太过无聊,李言棠便在将军府里转悠起来。
李言棠发现靠近膳房的地方有间兵器库,里面刀剑甚多,看上去都是做工精良。她猜测这些应该是将军收藏之物。李言棠力气仍未恢复,拿起一把窄剑都觉得吃力。看到这银光闪闪的剑,她心痒痒得很,吃饭前便让嬷嬷多做点肉,她吃了才有力气。
嬷嬷有点为难,说:“你这丫头,大夫都说了啊,要饮食清淡,以粥汤为主,我这可不敢乱给你做吃的。”
“黄阿嬷,我真的饿啊,你看我都能走动了,再不吃点干货,会饿死的。”
阿嬷笑说“你啊,净会贫嘴了,都被打成那样还不死,饿是饿不死的。这样,折中一下,给你做肉汤。”李言棠听罢开心得点头。
黄阿嬷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多好的孩子,怎么就被人打得半死呢?脸都毁了,真是可怜。”
李言棠听到了她的感叹,回屋拿起镜子照了照,也叹了口气。左半边脸还好,淤青消散后,已恢复原样,右半边脸,却被烫得红印一片,凸凹不平,甚是骇人。来将军府已经多半年了,她有点灰心,怕是这张脸,以后就这样了。不过,好在做下人也不用长得好,李言棠愿意留在将军府,做苦力都行,能留在救命恩人公主身边,她就心满意足。